本帖最后由 杨润杰 于 2016-8-14 18:27 编辑
过去的那个岁月
文 闰土
“牛犁地,马架辕,驴戴上安眼磨台转”,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牛主要犁地,马架辕拉粪土,驴跟骡子的特点是蒙上安眼,专门打磨子,也就是磨面。
那时人们生活特别困难,就连山上、塄上的花草也沒有生机,蔫不拉塔的。好象几天沒有吃饭似的,地里别说长粮食,就是野草也孤孤零零,碎碎的长着沒有几棵。地里上的肥,就是猪圈里启出的猪粪和土掺合着,还有农业社里牛马“攒圈粪”;有些还是拆了房,挖了墙打碎的土,那时人们把它也叫粪或肥。
中学毕业后,正好赶上高中停招。无奈回家务农,按通俗的话讲,打牛后半节子。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刚回到村上,每天打打杂。别的大人,套牛犁地,咱拉拉牲口,按个胳头;别的社员,拉驴磨面,咱帮把驴牵到饲养室外等等,按农人的话说,是“打杂剜烟锅”的,每天队上只给记六分工。
第二年,我长成一个半大小伙了。队长发令,每天给我八分工。忙罢,让一个贫农代表教我套牛犁地,我也很高兴。队长能看得起我,加之队长又是我门份里的“我三爸”。
忙后,沒多少天已进入了秋伏。火辣辣的太阳,丝亳沒有减下它的热度。“秋老虎”(指秋天天还炎热),大清早,人都热的只穿个背心。知了,在不停的唱,人们听不懂的歌曲;纺线虫,也“丝丝的”欢唱着;秋后的蚂蚱,也不停的凑着热闹,欢乐的叫着。人常说:“秋后的蚂蚱,别隆不了几天”,它也发挥着它的余热,向人们大力的展示它的存在。野地、塄边的花草,在剧烈的阳光下,也搭拉着脑袋,像似一位害羞的少女。
天刚下过雨,人们借雨后的墑情,九头牛,二个马,一头骡子,一字行排在大田地里。三个高脚牲口,(一般人们除过牛,把马、骡子、驴都叫高脚牲口),它们仰着高高的脖子,向天,长长嘶叫一声。震得牛,都睁大了眼晴。因为它行走快,敏捷,往往放在最前头;让它打前哨,牛迟纯一些,跟在后面,稳拿稳打。人们急着犁地,也就是说让太阳好好晒晒土,再杀一下地下害虫。
这位贫农代表,是我四爷。四十多岁的他,因长期的大田地劳作,过早的弓下了腰。花白的头发,加之滿脸的皱纹,更显得他的沧桑而衰老。胳膊、手弯的青筋,暴得老高。不知是动脉血管,还是神经线,让生人一看,就有点害怕的感觉。上衣布衫和裤子都不同程度打了两个补钉,打眼一看,都有六十多岁了。四爷,他细心的教我。手要鼓上劲,眼晴向前凑。犁把要扶端,深浅要均匀。铧尖要按正,犁细土翻深。他边对我讲解,边喝吆着,这个脾性柔顺的牛。
他犁地,我在一旁看着;我犁地,他在一旁指点着。这样来来回回,加之这头善解人意的老黄牛,很听话的拉着犁。它迈着沉重的步伐,默默无闻的耕作着。从不偷懒,一步一个脚印,我为它的精神所感动。多么好、多么善良、多么温柔的好牛啊!正当我想着,只听四爷说到:“我回去给饲养委员说一声,以后这头牛,就是你的了,每天你套着它犁地。”
我手按着犁把,别提心里有多高兴。真好像开上一辆大汽车,行驶在平摊的公路上。再看看十二副犁,一字行排列开来,优如天上飞来的大雁,让人心神旷怡。我一手扶犁把,一手拿着打牛的鞕子,喝吆着。有些人唱着自编山歌,有些人哼着秦腔戏,二叔唱的一段《包公赔情》,给早晨晴朗的天气,增添了新的色彩。憨厚的唱腔和饱滿的激情,久久回荡在田野,驱赶了人们的疲劳和困乏。同时,也引得一群群乌鸦,麻雀,边从翻起的土中寻找食物,边听优美动听的唱腔。瞧瞧,这些声大腔高的民间艺人……
农田的活,是粗活,只要稍加认真,沒有学不会的。一天的时间,我基本掌握了犁地的基本要领,但累的腰酸腿疼。晚上,队长问贫农代表,我干的咋样,代表说“还行”。队长又说:“那就再加一分工,每天给九分工”。 那时一个全男劳,一天十分工,我离全劳就差那么一点点了,高兴得我要跳起来了。虽然,一个工给五毛钱,妇女全劳一天才给八分工。 我一听给我加了一分工,每天可以挣四毛五分钱了,我高兴极了,忙告诉爸妈。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忙赶到饲养室。饲养委员见我来的早,知道我来占牲口,忙笑着说“贫农代表己说过,那个昨天你套的二号乳牛就是你的,谁也拉不走。” 第二天,我单独一人操作,在浩浩荡荡十二副犁中,被排在第七名。我高兴极了,能单独犁地了,并且前后都有犁,我洋洋得意。在地头,忙插上铧,跟在前面犁后面,手拿打牛鞭子,学着大人样子,吆三喝四着牛。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能干活了,也能替爸妈挣钱、分担忧愁了。
我头戴一顶五毛钱买来,还舍不得戴的新草帽。上身穿着半新不旧的上衣,裤子是去年夏天做的奶白色的。今年一穿,裤腿短了半截,也就这样凑合着。脚上穿着母亲做的老式布鞋,鞋内不停有犁地后的虚土灌入。走上一、二圈,就要停下来,倒倒鞋内灌入的土。犁一进地,手握犁把,我总感觉,怎么也犁不进地里面去。咋不如昨天,因为一人一把犁,也沒办法问人家;更沒办法问正在一块儿犁地的四爷。于是,硬着头皮,跟着人家“大部队”后面溜。喜悦的心情,覆盖了一切。为我能独立犁地而高兴,因为村里和我一般大的六个娃,我是唯一能挣九分工、唯一能套牛犁地的人。
一晌时间过去了,十二副犁,犁了约有十亩地。在回家的地头上,我又让四爷看为啥犁地犁不深,四爷检查了犁的卯和其它,都沒问题,怱然他一看铧,大笑了。“你咋把铧反安着,铧三角应该朝下呀,你咋朝上。”我的脸,刷的红到脖子上。年轻人的虚荣心,强烈的占有了我。我很不得有个地缝,就钻进去。这传岀去了,多丢人啊!不让人笑掉大牙,犁地铧,反安着,犁了一响;也就是说,跟在别人犁后面的渠渠,混了一响。我怕给人留下话柄,怕队长三爸知道,又要下掉我一分工,更可怕的是,队长再不让我犁地。
想到这里,我心都快跳到侯咙了,对四爷,就说岀了从来沒有说过的谎话:“四爷,刚才在地头时铧掉了,因后面还跟着犁,我急忙按时按反了。”四爷哦了一声,我头上冒岀豆大的汗珠。我像做过贼一样的心虚,早上缷完犁回家,饿着的肚子,根本沒有心思吃饭。内疚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秋伏过去了,我跟着这支“专业犁地队”, 一共断断续续犁了四十多天。光我犁的地,大约也有四,五十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特别是父辈们对庄稼的热爱,深深地感动着我。
我知道,我的谎言,却在心里藏蕴几十年,我今天不能不把它坦白出来,一下如释重负,不在怀揣秘密不敢告人。当我特意向那贫农代表的四爷坦白之时,他老呵呵大笑地说道:“你个碎怂,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他没给任何人说,更没给我拿决定命运的队长说,才有了我这么多辉煌的农耕成绩。在写这篇文章的前夕,我特意到贫农代表四爷的坟头,给他撩撩土,向他老人家深深地掬了一躬,也好把我这个不光彩的行为彻底公布于众,还他老人家一个护犊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