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平散文】拜师匠人(十五)
拜师匠人(十五)下乡很长一段时间后,我们才理解毛泽东所说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含义,下乡之初觉得农村的活是个粗活,只要有体力就行,慢慢地看到许多农活,不光是有体力就能干的事,里面包含了许多技术和技巧,包括农民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在干活中也逐步地改变了我对农民的看法,他们不仅仅是简单的体力劳动者,而且觉得他们在农村是干活的好匠人、好把式,如果他们处在城市,也一样能当个好工人、好工程师,甚至是企业的好管理者。我的看法在后来已被许多事例所验证,当听说某某大企业家是来自农村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正是农村艰苦的环境,造就了他们对事业锲而不舍的追求,以至开创了一片属于他们自已的新天地。
我下乡的地方是没有砖头的,农民小屋,窑洞的墙壁,家中的炕,乃至锅灶,建造的时候,所用的建筑材料均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很符合现在绿色环保的理念。比如类似砖头的材料叫“胡七”,实际上就是土坯,土砖头,这不属于农活,但是生活在农村的人必须会干,山区农村的一切建造都离不开它。
生产队长郑贵奇派我和几位农民一块打“胡七”,在农闲的麦场上,我们先是挑来了许多土,而且是比较干净的黄土,黄土要过筛,把大小石头都要筛出来,还要准备许多草木灰,这时,挑来几担水,和起泥来,说是和泥,实际上是在土堆上喷些水,让土略微潮湿点即可,这也是很难掌握的,多了少了都不行,然后支起几个木模子,模子合起来有方形或长方形的,这时只见老把式在筐里抓把草木灰,均匀地撒在木模子里面,手工作业,而且要撒的均匀,这时,我们拿铁锨朝木模在里放土,堆的挺多的,只见“同豆”(农民的名字)双脚跳上,转着圈跳着踩着,等土踩实之后,便拿起身边的双把石锤,两只手高高举起,落在脚下,石锤砸下时,距他的脚只有两三公分离,看着真让人揪心,可同豆却老练地不停地举起砸下,有节奏的哼唱着什么,一般一个“胡七”要砸五下,中间一下,四个角各一下,然后把石锤又轻砸几下,这“胡七”就好了,“同豆”顺脚一磕模子一个楔头,模子就开了,这时,由于撒了草木灰,“胡七”很容易的扶了起来,两手抱着“胡七”的两旁立在了一边。合上模子,撒上草木灰,倒进土,又开始第二个“胡七”的制作……
第一次看到农民打“胡七”,觉得他们的动作熟练而优美,再配上优美的山歌:“咱家虽说穷哪,唉…唉,志不穷哪,妹妹看上哥哥力气大呀,哥哥看上妹妹人才好呀。”真是令人羡慕而惊奇,这一排排的“胡七”就在这类似舞蹈节奏的动作中完成了,不一会儿,一排排,一层层交叉错位的“胡七”就叠了起来,我看的手痒痒,也要求打几个,在“同豆”的指导下,居然也砸起来,不过,石锤举得低,怕砸了脚,也不是五下,而是砸了好多下,就这,同豆还嫌不瓷实,补了几石锤,这才脱模扶起,不错,算是及格了,“胡七”要打好,一是锤砸下要重把土砸实,尤其是四个角一定要砸紧,否则这“胡七”是不成功的,另外还要快,不能磨磨唧唧半天弄一个,我随着观察摸索要领,很快就掌握了其中巧道,除了力气比他们差点,其它还好,真是像毛泽东所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一个人只要肯学,认真地学,反复地锻炼,难事也会变的简单,很快,一排排的“胡七”整整齐齐的垒了起来,就搬“胡七”都有技巧,要用巧劲,用力不当就搬坏了,“胡七”经过七八天的风吹日晒,敲打它,能听到“当.当”的清脆的声音,就说明干透了,这时,就可以用了。
在农村砌“胡七”墙,也谈不上用水泥,而是麦草泥,用麦草泥将一层层“胡七”粘接起来,两块“胡七”之间也要少抹一些麦草泥,干了几次这些活,我还真是学会了不少把式技巧,不过还需要熟练。
农村还有一种更大“胡七”,它是四方形,边长80公分,这是特别用来铺炕用的,这种大“胡七”比小“胡七”难度大,泥土里要添加麦草的,这个大胡七费的时间和落下的石锤次数更多,但基本规律是一样的,先打中间,然后顺时针方向挨着打,还有对角线打的,真是干熟练了怎样都行,由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我们在这段时间里,也学习着,提高着,熟练着。这种打好的大胡七用来铺炕,几年也坏不了。
农村还有一种土墙,原来见到土墙,也不知道怎样堆起来的,下乡后不仅知道怎么堆的,我还干了些打墙的活,山区农家院子大点就要打土墙,这是农民之间相互帮忙的事,有时村里人也喜欢叫知青来一块帮帮忙,他们喜欢听知青讲故事,讲些城里的新鲜事,城里的自来水,电灯泡、香水、皮鞋、皮带、电影、汽车等等对他们来说都很稀奇,我同学何建忠仅仅是在下乡时夏天穿了双北京买来的夹板拖鞋,就让十里八乡的农民稀罕的不得了,何建忠外号叫“大头”,知名度就一下子远近闻名了。以至50年后我们返乡,一些外村外乡的老农民还知道“大头”的赫赫威名。
打土墙首先把墙基弄干净铲平夯实,然后就用圆木棍四面围了起来,并将四面木棍固定好,填上土,用小一点的圆头铁锤夯了起来,小铁锤稍轻些,石锤是平底的较重,有了打“胡七”用石锤的经历,用小铁锤打土墙就显的轻松多了,小铁锤挨着一窝一窝打过去,再打回来,干的欢实起来,铁锤高高举起,双手提锤并不是垂下来的直线,而是略朝怀里的斜线,下落时,又把铁锤它调成垂直状态。铁锤不停地上下舞动着夯实着黄土,旁边的不停地拿铁锨上土,墙越来越高,拆棍模子的也越升越高,一直到两米多高,这段土墙就算打好了,拆下棍模挨着打好的墙继续打。
也有打连墙的,就是模子多搭一些,人手要多一些,一块干,打好了一片连墙就起来了,墙打得好坏,首先看结实不结实,夯不实,力不到的地方,土就松散,这一块就没打好,尤其是挨着棍模的边角地带,一定要夯实,这样打出来的墙,棍子的半圆弧一个接一个的非常漂亮,我们知青帮农民干了几次打土墙的活,依然象些行家里手的样子,以至农民老是夸奖道:“压(方言)城里地娃们能行,灵星,弄啥都学的快”。
下乡时,有时还干些木工活,让人也学到了一些东西,我们村里桐木多,大桐树伐下来,做些东西,树都是用砍刀顺着一边砍,砍过三分之二了,套上绳子一拉,一棵大树就倒了,砍去枝枝叉叉,把大圆木抬回来,在我们的院子里就忙活开了,先是用一把象镢头一样的平刃砍子,打圆木头的两边,硬是基本砍平了,这活很让人担心,砍子下来就在脚下,人是站在圆木上的,砍子锋利,也必需用劲才能把圆木料砍平,也有匠人为此伤了脚的。然后给圆木打上线,蘸着黑墨的线拉紧一松“砰”的一声,一条黑线就打上了,打完条条黑线,把圆木两米一截截成几段,又斜支起来,一个人站圆木上方,一个人在下方就可以拉锯开板了,“拉大锯,扯大锯,南门外听大戏”随着撕拉撕拉的拉锯声,一块块整齐的木板就锯好了,我们这时最为兴奋,因为这劳动创造出来的木板变成了我们在农村特有的床。
农村的几年锻炼,让我们知青对农村的一些匠人活不但有了认识,而且干的还不错,有时提出些合理化建议,还被农民接受,有的还改进了一些落后的工艺,只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许多像打胡七、打土墙之类的老工艺活就消失了,连工具都找不到了,这些老工艺被先进的材料和工艺取代了,却有幸还留存在我们知青的脑海里。
李建平, 河北,湖北人氏,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老三届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从事建筑设计工作,并创建陕西建筑能源专业委员会,担任学会主任,并曾任《陕西建筑设计》、《建筑能源》内部刊物总编,发表专业论文200余篇,并编写有《浮云朵朵》、《思念妈妈》等,工作之余写作散文、诗歌、随笔、评论等,文章见于《陕西日报》、《西安晚报》、《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华商报》、《法制周报》等刊物,对历史的追忆,对灵魂的注解,让老知青又用文章诠释演绎一曲悲壮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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