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之死(二十三)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这在我上山下乡的秀美山区,是司空见惯的景象,可当一只巨大的苍鹰,矗立在你面前的时候,还是令人胆颤心惊,但惊奇过后,更加欣赏它雄伟的姿态,欣赏它光泽的羽毛和炯炯有神的目光。
一天下午,白云、康宁、王烈一行知青同学抱着一只大老鹰,来到了我们驻地。他们就在我们的山梁上面,但属另一个白瓜公社,他们都是我小学中学的同学,我们山上山下的经常走动,这时突然抱着一只鹰来到,的确让我们吃了一惊,也让我们大开了一次眼界。
关于鹰的来龙去脉,王烈说的和白云说的有两个版本,也不知谁说的对。但不管怎么说,老鹰活生生的就在眼前,谁说的对与否并不重要了。猎鹰的当事人叫金和,是白瓜公社田园大队的一位精壮的农民,有猎枪,平时爱背枪出行,这在当时的山区里也属于很时髦的事情,就是这个农民猎手金和,让这只苍鹰最终落到了我们的手中。
第一个版本是说金和上山砍柴,上到了老鹰窝的附近,惊扰了老鹰,两只老鹰飞身扑向金和,金和难敌两只老鹰的不断袭击和抓啄,举起了猎枪射击,一只老鹰应声落下山底,让金和抓住,其它老鹰不断的向金和西袭击,金和不敢久留,抱着受伤的老鹰跑回家中,但家中的上空仍有追寻而来的老鹰,不断盘旋鸣叫,金和心里害怕,不敢在家中藏鹰,把鹰给了本队的知识青年。
第二个版本是说金和猎野兔,在追赶野兔的过程中,没想到一只肥大的野兔被老鹰先他一步抓到,但因野兔不甘就擒,又蹦又跳,老鹰飞了几次飞不起来。鹰兔在地上翻滚着,鹰的利爪深深的扎到野兔的身体内,野兔跑不了了,鹰也一时飞不起来,就在这样“鱼蚌相争”的时候,“渔翁得利”的金和赶到,抬枪就打,收获了野兔和老鹰,野兔金和自己炖着吃,老鹰给了知青。
不管怎么说,老鹰折了翅膀,由白云他们知青抱到我们队上来了,把老鹰放在菜地边的支架上,满村的鸡都吓得没了踪影,我的“阿廖沙”和王烈带来的“黑熊"围着老鹰不停的狂叫,我们围在老鹰旁仔细打量着它。老鹰虽说翅膀受了伤,但一点不减其威武,翅膀不时地想张开飞翔,但无奈它的一边翅膀己被枪打断了,把它双翅展开时,有两米长,鹰嘴弯钩,鹰爪犀利,黄色的眼睛,瞳孔时大时小,警惕的看着我们。
我开始思量怎样喂养这只老鹰,它的伤势不轻,右翅膀完全断了,我查看了一下伤情,找了些草木灰想给它止止血,并想着如何给它上个夹板固定伤翅。翻开翅膀时,它不时发出尖叫,这是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这时白云将负了伤的老鹰抱放到他的手臂上,像新疆哈萨克人训鹰一样,架势很潇洒,只可惜那时也没有照相机,没办法留下他的英姿。
白云不停地摆弄着老鹰,手臂忽高忽低的起伏,老鹰也随着他手臂的起伏,也在不停地张开双翅,一边翅膀能展开,另一边受伤的翅膀则无法伸展,也许正是这样摆弄激怒了它。白云正玩得起劲的时候,只听见“哇哇哇”的惨叫声,他人和老鹰一块儿翻滚到地上。
原来是这种玩弄激怒了老鹰,或弄疼了老鹰的伤翅,老鹰发怒了,用它的两只利爪把白云的手及胳膊给抓起来了,锋利的鹰爪己刺进了白云的皮肉里,血立刻流了出来。我们也迅速围了过来,扯的扯,拽的拽,想掰开老鹰的利爪,老鹰就是不松开爪子。眼看着白云手上殷红的血不断地流了出来,我们几个轮流掰着老鹰的爪子,但无论如何也掰不开,连力气最大的康宁也同样掰不开,没想到鹰的爪子力量如此之大。随着白云痛苦的惨叫声,我们一群知青只能痛下杀手,拳头像雨点般砸像老鹰,直到把老鹰打死,我们才费力地掰开了鹰爪,白云手掌手臂已血肉模糊了。简单的给白云包扎之后,我们面对着老鹰,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刚才兴奋的情绪全无了踪影,留下的只是一种悲哀,我还准备给老鹰喂东西吃呢,还想着给它治伤呢,现在则不得不面对着一只死鹰。
我时常想,当年没有什么动物保护意识,也没有什么动物救助站,那只鹰放到现在是绝对不会死的,想起它的死,心里就有种深深的遗憾。
我们面对死去的老鹰,当时唯一的办法,也可能是饥饿感的驱使,那就是吃了它。我精心挑选了一些漂亮的老鹰羽毛留作纪念,大家伙儿拔毛的,烧水的,开膛破肚的,鹰是食肉动物,身上腥骚气味很大,就像到动物园闻到那野兽的味道一样。但这毕竟是肉呀,对于当年的我们,这肉又是多么大的诱惑啊。把鹰肉收拾干净后,居然也剁了一面盆肉,我们多放了些野姜、野蒜,外加些土豆块,煮炖了起来,很快肉的香味就从锅里飘了出来。
肉还没煮熟,村里就有两三个人拿着碗在门口等了,一问才知道,村里农民说,鹰肉可以去寒气,想要一碗回去给老人吃了治治关节炎,老寒腿之类。
我们也无法知道吃鹰肉是否有这种功能,反正一大锅肉呢,就一一给农民碗里盛满,没想到这拨农民刚走,后面陆陆续续的拿着碗的又来了更多的一拨,我们本想美美吃一顿的愿望看来是不可能了,我们连汤带肉的,尽量的分给每一位到来的老乡。
等给他们盛完送走,我们看着锅里很少的鹰肉,也不管那么多了,男女生平均分配,保证每个人连汤带肉的吃上一点,我们所有的男女知青10个人,恐怕大家都是第一次吃鹰肉,很是稀罕,本来女生表示不吃鹰肉的,但是一听农民说鹰肉那么多好处,也就顺水推舟地表示尝一尝,就这样大家一人分了小半碗,迫不及待的吃将起来。
还别说,鹰肉是粗了些,但老鹰全是精瘦肉,加之我们多放了些野姜、野蒜、辣椒之类的佐料,还有土豆,其味道的确鲜美。毕竟是非常新鲜的肉,大伙风卷残云般的就将一只大鹰“共产”了。连一点骨头都让我的“廖沙”和“黑熊"吃光了,大家居然意犹未尽。回头再看看白云那受伤的手时,鲜血还不时的渗出纱布,白云也不知道是手痛还是什么原因,他吃的最少,还不停地责怪着自己,不是他瞎折腾的话,鹰还不至于就死,康宁倒是爽快的说道:“有啥怪的,不抓烂你的手,咱今天还吃不上这么美的老鹰肉呢!”
吃完饭,他们带着王烈的“黑熊”(狗名)披着夜色,向山顶走去。
这也是我和我们及村里的农民第一次吃老鹰肉,可能也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以后我每次仰望苍天,遥看鹰击长空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我们与鹰的故事,它的威猛凶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的传奇故事和悲惨命运,也让我长久地不能释怀。
李建平
河北,湖北人氏,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老三届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从事建筑设计工作,并创建陕西建筑能源专业委员会,担任学会主任,并曾任《陕西建筑设计》、《建筑能源》内部刊物总编,发表专业论文200余篇,并编写有《浮云朵朵》、《思念妈妈》等,工作之余写作散文、诗歌、随笔、评论等,文章见于《陕西日报》、《西安晚报》、《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华商报》、《法制周报》等刊物,对历史的追忆,对灵魂的注解,让老知青又用文章诠释演绎一曲悲壮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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