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迪克散文随笔】父亲的水烟袋
父亲吃了一辈子黄土，却酷爱抽水烟。一天到晚，只要他坐在那里，手上肯定离不了他的水烟袋。 小时候，家里像样的铁器家具都少得可怜，除了厅堂的板柜和母亲陪嫁的两个木箱子，最耀眼的就是父亲的铜质水烟袋。我曾厌恶过父亲抽水烟，不是因为它对身体造成的伤害，而是几个人在一起抽烟时，时间没长没短，话题没边没沿。我曾请教过本家的一位长辈，人为啥要抽烟？长辈告诉我：抽烟就是熬时间、解苦闷，人高兴的时候，活蹦乱跳的，谁抽烟干啥呀。他说，抽水烟要比抽其它烟好，农村抽烟分四个档次，最底层用纸绺绺卷烟，也叫“吹喇叭”；第二个层次抽旱烟锅儿；第三个层次抽水烟；第四个层次抽洋烟，也就是买香烟抽。他说，烟气经过水的过滤，对人身体伤害就小一些，再说农村谁家会有水烟袋呀，那算是“高档”物件。 这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清楚地记得，伯父家曾经有一个长工，终身未娶，最后是我们家族给养老送终的。父亲曾经给我说，我们第三生产队的保管房，过去是我们家的牛圈。大嫂子曾经给我说，稻田河口那一湾水田，过去是我们家的稻田。这一想，我不再追问了，父亲的这把水烟袋也许是有来头的。 父亲的水烟袋纯黄铜制作，高约50厘米，底部用老漆加装了一个黑色的匣子，前边带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烟盒。父亲抽的水烟并不是市面上真正的水烟，而是旱烟。烟叶成熟后，把烟叶骈成一串，挂在屋檐下阴干，期间还要翻晒，保证两面金黄。全部晾干后捆成小捆保存。吃时将烟叶稍用水喷湿，在半干的状态下，抽掉烟筋，用剪刀剪成细丝，放在一个竹编的烟篓里。 父亲抽烟动作地道娴熟。他不紧不慢，全身心沁润其中，平静深沉，享受非常，就像一位老艺人在表演一样。烟篓就在椅子旁边，烟篓里放着提前用火纸卷成的筷子粗的煤纸。抽烟时，先将煤纸点燃，灭掉明火，夹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然后将水烟袋放在左手掌。右手在烟锅上捻一撮烟丝，将煤纸递到嘴前，猛地一吹，煤纸起火，将煤纸放到烟锅上，开始吸烟，噗噜噜、噗噜噜，噗噜噜，吸时，烟进了烟袋，停歇时，一缕烟雾徐徐升起。只是三下，烟燃尽了，取下烟锅，倒过来将烟灰吹掉，嘴里和鼻孔里会冒出浓浓的烟雾。再装上一锅烟，如此往复，过一把烟瘾，相当于抽两支香烟的功夫。几个人闲聊时，一把水烟袋，你抽完了，用手将烟嘴儿一捋，递给他人。他人尽兴了，用手将烟嘴儿一捋，递给下一位，如此循环。加上没边际的话题，数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母亲离世早，我是父亲带着长大的。从小就关注父亲抽水烟。每天早上一起来，父亲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抽烟，他一边烧水，一边坐在灶门前抽烟。水烧开了，他就放下烟袋开始做饭。晚上总是有几个侄儿来家里陪聊，父亲还是抱着他的烟袋抽烟，直到深夜。那时候父亲说话很少，我们的交流全靠眼睛和耳朵，我知道，这个家随时可能垮塌。父亲的压力很大，他在想什么，他去干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不问，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熬。最害怕的是父亲一次次醉酒后，神志不清痛苦的样子，可第二天醒来，我发现父亲还是抱着他的水烟袋，噗噜噜、噗噜噜。于是放任父亲抽烟，只要睁开眼父亲还坐在自己跟前，因为他是我们全家的靠山。 上中学时，父亲不知哪儿来的劲头儿，开始对我严加管教，几乎每天晚上坐在我跟前“监视”。他不懂作业对错，也从不去翻看，只是一句：“写作业去！”然后自己就坐在旁边抽烟，也不管抽烟对我的伤害，直到我将作业写完，他才放下手中的烟袋。第二天起来洗脸时，鼻孔里总是两孔黑。为此，我让父亲抽烟时离我远点，父亲却说：“你一个月烧了二斤多煤油，那是煤油烟渍惹的祸。” 父亲病重后，医生特别强调不要抽烟，父亲没有反对，但照抽如故。家人也劝说其危害，让他尽量少抽，父亲笑笑：“抽了一辈子，没事，没事。”既然是这样，我就悄悄地做文章，一次是把父亲的烟袋藏了起来，结果父亲第二天起来像丢了魂一样翻箱倒柜，家人问了个遍，中午连饭都吃不下，认为是别人拿走了自己的心爱，我无奈地归还。一次是我将烟篓的烟倒掉，买了一条香烟，将烟丝剥开放在烟篓里，为的是减少对他身体的伤害。可父亲一口就尝出来了，“这是谁在捣乱呀，哪里来的这烟！”说着，自己折一支干烟叶，开始慢慢品尝。 父亲的身体一天天衰弱，直到自己睡在床上抽不动烟了，但他把水烟袋一直放在眼前看着、守着，因为几个侄儿不停地唠叨，说想要他的水烟袋，父亲始终不放手。来亲戚了，父亲精神会好一点，示意来人抽他的水烟，也许这就是他对客人最后一点爱意了。就这样数月后，父亲安详地走了。 办完了父亲的丧事，我和几个堂兄弟都在找父亲的水烟袋，可就是找不到，以为忙乱中谁拿走了。直到父亲的三周年礼后，哥哥趴在我耳边悄悄地说，“父亲一辈子爱抽烟，我把水烟袋放在他的棺材里了。” 从此，我不再记挂父亲的水烟袋了，哥哥的举动让我心安和敬仰。作者简介： 商山迪克，真名：段开瑞，陕西省商洛市人。中共党员，大学学历，教育工作者，文学爱好者。先后有百余篇文章在《商洛日报》《商洛教育》《西部文学》发表，主持编写《商洛市中小学安全教育读本》系列丛书一套，攥写散文集《瑞雪片片》一部。被评为2016年《西部文学》十佳。 2021年西部文学“百名金牌写手”。2022年《西部文学》最佳贡献奖、最佳人气奖。2023年《西部文学》最佳发帖作者。2024年获《西部文学》散文六大家。 点亮飘红，精华支持！ 加分点赞，强力支持！
赏读细品，鼎力支持！ 欣赏美文，点赞支持！ 赏读提升，喝彩支持！ 洛沙 发表于 2025-3-26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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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关注！ 史海潮 发表于 2025-3-26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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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师支持！ admin 发表于 2025-3-26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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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师支持和鼓励！ 梦之旅 发表于 2025-3-26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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