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钉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5 13:57:05

　　文/宋小铭
　　
　　第一次看到林峰，是在公司的中秋节宴会上。那天所有驻外办事处人员回来参加公司每年一度的中秋团圆宴会。开席之前，人事部经理老王叫住我，指着他身边的一位年青帅气的高个子男生，笑呵呵地说：“小铭，这是林峰，北方某知名学院经济管理系高材生。听说你那缺一个业务助理，不如让小林跟着你去。小伙子人不错，聪慧机灵，务实肯干。只要调教得好，一定会是个很得力的助手。”
　　林峰羞涩地笑着伸出手，说：“小铭哥好！”
　　我笑着握住他的手，点点头。
　　老王走后，林峰悄声问我：“小铭哥，你以前是不是也在XX学院里毕业的。”
　　我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峰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笑了笑，道：“而且我还知道你也是学经济管理的，早我四届毕业，是我的学哥！”
　　我心里暗惊：这小子对我的背景了解得这般清楚？原来他早有预谋？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再次抬头打量着他：英俊挺拔的身材，穿着一件明黄色的T恤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白色休闲皮鞋，帅气而时尚。
　　林峰冲我眨眨眼，嘴角微微上扬，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说：“学哥，我们去那边坐下聊聊，好吗？”
　　席后，林峰悄声问我：“学哥，听说你在苏南地区混得不错。我查了公司最近两年的销售记录，就数你们那片做得最好！这次跟着你，给你添麻烦了。”
　　我佯佯笑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为公司效力，尽心做事就行！”暗想，这小子不简单啊，来我这里上班之前一定做过很多的工作！心里顿时有些不悦，说实话，我不喜欢跟心机太深的人打交道。这种人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做过稠密的策划，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善于盘算别人。心想，到了那边，找个机会把他撵回总部得了。
　　林峰接着问：“学哥，听说你们苏南地区的业务部，全是公司里的精英啊，老王让我跟着你，好好学习业务……”
　　闻言，我有些吃惊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淡淡的：“老王真是太高估我们了。其实我们在那里并不是做得最好的，也不是销售队伍里最优秀的。可能是我们的机遇好点儿，市场环境优胜，所以成绩稍稍靠前点。”
　　林峰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我，显得半信半疑，似乎在判断我说话的真假。
　　我摇摇头，心想，这小子，我看并不像老王所说的那样，聪慧倒是不假，务实肯干未必，小心眼儿倒是蛮多的。
　　林峰是南方人，四年前来到北方读大学，毕业之后应聘到公司里做行政助理。这小子手脚勤快，头脑思路活跃，做事干净利落，很得行政部主管赏识，便向公司老总推荐到我负责的片区，做我的业务助理。
　　望着林峰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荡漾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对生活对未来充满无限的希望和憧憬，有点儿像五年前的自己，骄傲而自得。我淡然一笑，随口问道：“你跟老王什么关系啊，我看他对你倒是蛮好的。”
　　林峰狡黠一笑，凑近我的耳边，低声道：“学哥，你可真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实话跟你说吧，他是我舅舅。我告诉你，你得替我保密哟！”
　　刚刚对他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又被他这句话冲得荡漾无存。老王啊老王，这个全公司最古板最严肃最正直的前辈，究竟……
　　第二天，老王亲自开车把林峰送到飞机场，跟我汇合后，老王拍着我的肩膀，道：“小铭，小林就交给你了，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你都尽点心，帮我好好管教管教。”回头又冲着林峰说：“小林，过去了跟着小铭好好干。小铭可是我们全公司的业务尖子，有好多地方值得你学习呢！”
　　如果我事先不知道老王跟林峰的亲戚关系，我一定会认为老王是个很不错的长者，或很优秀的伯乐。但是，他竟然利用职务之便安排他的亲戚，这点让我很看不起他。
　　于是，林峰便随我回到苏南地区。这里，先交代一下我的工作，某知名家用品牌电器配套服务在苏南地区的业务部门，主要负责对产品的推广和售后服务。
　　回到苏南，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上海某公司的业务洽谈，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临走之前，我委托办事员小余把他带到我的住处，暂时让林峰在我房间里住下，等我回来后再另行安排。
　　七天之后，我拖着疲倦的身心从上海回来。习惯性的打开房门，我以为走错了房门，赶紧退回到门口看了看门牌号：402室，没错啊，是我的房间！
　　室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是我的房间吗？正疑迟着，林峰从厨房里走出来，系着围裙，冲我笑道：“学哥回来了。辛苦了！先到沙发上坐坐，茶几有刚泡好的茉莉花茶。我正在炒菜，稍候片刻，我们可以开饭了。”
　　我像看外星人一般盯着林峰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想：这家伙竟然会做饭，会收拾屋子？
　　我笑着摇摇头，怎么看，林峰都不像一个会做家务的男人？烫染着时髦的金色卷发，戴着耀眼的左耳钉，这分明就是走在一个时尚潮流前端非主流花样男孩嘛！这样的男孩子会下厨，会炒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林峰的厨艺还算不错。不大一会儿，四盘冒着香气的热气腾腾的菜就上来了：一盘剁椒鱼头，一盘麻姑豆腐，一盘麻辣鸡丁，一盘水煮鱼片。我吃惊地睁大眼睛，问：“小林，你会做川菜？”
　　林峰一边帮我盛饭，一边笑道：“以前在学院的时候，假期里去川菜馆里打工，跟店里大师傅学习过一招半式的。快尝尝，味道怎样？”
　　我夹起一块鱼片，轻轻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点点头，道：“不错，有川菜的味道。鱼肉煮得太乱，火候还没掌握到家。下次做水煮鱼片的时候，汤要烧得滚烫，鱼片厚薄要切得均匀些，放在汤里的时间不要超过二分钟，鱼片会更嫩，更鲜。”随即夹起一块麻姑豆腐，道：“不错，外脆内香，里嫩外焦，滑腻爽口，不错！”
　　林峰笑道：“学哥也会做菜，听起来像是行家呢。”
　　我笑了，摇摇头，说：“我嘛，纯正宗的弹花匠，会弹（谈）不会纺啊，嘴上功夫而已。”
　　林峰笑笑，低头吃饭。我忽然瞧见他左耳上的耳钉，皱着眉头，说：“林峰，你到业务部上班也有一个星期了吧。”
　　“嗯！”林峰停了下来，望着我，有些不解。
　　他们没有告诉你，业务部工作人员的着装要求，男孩子不得烫染发，戴耳钉。
　　哦，林峰应着，迅速的摘下耳钉，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扔向窗外。
　　我想阻止已经来不急了，林峰见我惊诧的样子，解释说：“以前在学院的时候，跟同学们一起扎了耳洞，戴着好玩。既然业务部的规定，我就不能例外。不让戴就不戴。”
　　吃过晚饭，林峰就独自出去。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拉直，剪短成碎发，且染回本色。完全出乎我的意外，我一愣，随即就笑了。
　　林峰也笑了，马上向我摆出一个很酷的POSE：“酷不酷？”
　　“酷？”我点头，含笑。儒子可教也。对于林峰，我多了几分欣赏，其实这孩子还是不错的。
　　我居住的公寓只有一室一厅，林峰的到来，让这个小小的居室显得更加的拥挤。
　　林峰似乎看出我的心事，笑嘻嘻地望着我，有些玩世不恭地笑道：“学哥，你可不要赶我走。这城市里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人生地不熟，我不要一个人找房子住。你答应过我舅的，要照顾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不准反悔。房租算我一半，大不了你还是睡你的卧室，我睡沙发。”
　　我无奈地笑笑，心想，这小子虽然看起来有些滑头，但知错能改，也善莫大焉。更难得的是这小子做得一手好菜，想到外面的快餐店，于是开口笑道：“好吧！留下吧。不过事先声明，你说的，我睡卧室，你睡沙发。还有以后你也不要学哥学哥的叫，听着怪别扭的。在公司里，叫我Mr.宋，在家里，叫我小铭，或者阿铭都行。”
　　“是，小铭哥！”他向我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林峰确是个很优秀的年青人，正如老王所说，聪慧机灵，务实肯干，且对人热情，工作认真细致。一个月时间不到，他就熟悉了整个工作流程，虽然有时候跟某些客户沟通时还欠火候，但对处理公司内部的各种突发事件，尚能应付自如，使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这一年，我们业务部的销售业绩又突破了以往的记录，在业绩与客服两方面都获得了全公司第一名。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宣告给大家时，同事们都欢呼起来，尤其是林峰高兴得都跳了起来，激动得跑过来就抱住我，在我脸上重重地KISS了一口。
　　这林峰啊，高兴得得意忘形！只见他走到办公区中央手舞足蹈起来，现场给我们模仿起美国已故明星迈克•杰克逊跳起了街舞，舞毕，他大声喊道：“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香格里拉好好HAPPY一下，我请客。”
　　从香格里拉出来，不胜酒力的林峰自然是醉得一塌糊涂。
　　初冬的街头，呼啸的北风夹着雪花在晕黄的路灯下飘落，寒意像一把尖刀深入骨髓。但我们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寒意，在这他乡的寂寞之夜，两个醉酒的男人趄趄趔趔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
　　推开公寓的门，我们就摔倒在沙发上，林峰的手紧紧地楼住我的脖子，竟然睡着了。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林峰，这个跟我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大男孩，竟然像个孩子似地枕着我的胳膊睡着了。睡梦中的他，棱角分明，青春洋溢的脸上，明净的额头，清秀的眉目，温润饱满的嘴唇，微微露出笑意。
　　我把他抱进卧室，小心地给他盖好被子。走出卧室，在外面的沙发上躺下。林峰今天是为了我而喝醉的。在席上，面对着同事们敬酒，林峰总是抢着代劳。他知道在这几年的业务应酬中，我落下很严重的胃病，是不能多喝酒的。
　　第二天上班时，林峰还在熟睡中，我没有叫醒他，煮了一杯热牛奶，放进保温桶里，留了一张字条给他，就走了。晚上下班时，林峰倚在门口，望见我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嘿嘿地笑道，问：“小铭哥，我昨天喝多了，有没有乱说话啊？”
　　我笑着摇摇头。
　　林峰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长气，转身走进厨房。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昨天夜里，林峰是说梦话了，虽然在睡梦中我听得不是很真切，但从他迷迷糊糊含糊不清的语言里，我还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几个字，每一个字砸在我的心头，无疑是石破天惊，那几个字是：小铭哥哥，我爱你！
　　忽然，厨房里传来一声很清脆的响声，是碗碟落地的声音。我赶紧奔进厨房，只见林峰站在灶台前望着滚滚沸腾的鸡汤发呆，鸡汤已经溢出锅口，流在炉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在他的脚边，一个浅蓝色的白瓷碟子裂成了七片八片的，林峰看着我走进来，一惊，问：“小铭哥，你进来干嘛？”
　　我揽住林峰的肩膀，问：“想什么呢，小子，鸡汤都溢出来了？”说着，我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碎片。
　　林峰的脸顿时红了，拉起我的手，将我往外轻轻一推，说：“小铭哥，你还是在客厅里等着吧，这些我来收拾。”
　　看着林峰心情不定的样子，我疑惑地退出厨房，心想，林峰的心里一定隐藏着什么心事？
　　果然，吃过晚饭，林峰坐在我的面前，低声说：“小铭哥，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
　　“回家。”林峰垂着头，声音压得低低的，今晚10点的飞机。
　　

宋小铭 · 2015-1-5 13:57:50

　接一楼：　

　　我笑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还有一会时间，我去楼下超市里给你买点水果在路上吃。”说着，起身，穿上外套。
　　林峰从后面抱住我，附在我的耳边，轻声道：“不用。你陪我再坐一会儿吧。”
　　我回过头，看着林峰眼圈红红的，笑道：“怎么搞得像个小女人似的，回家过年，很开心的事啊，怎么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我明年不回来了。我也向总公司提交了辞职信。”林峰低着头，声音很小。
　　“啊……”我望向林峰，心里纳闷了：“做得好好的，干嘛要辞职呢？”这一年来，林峰做得确实不错，帮我出谋划策，解决了很多问题，是我生活和工作中不可多得的好伙伴。他的离职，让我着实吃惊。
　　“决定好了？”我问。
　　林峰点点头，冲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道：“谢谢你，小铭哥，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我，说：“这是我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记得联系我。”
　　原来林峰并不是个普通的打工仔，而是一个富家公子。他的父亲，南方某集团公司老总，林峰这次回去，就是接手父亲的事业。他来公司，是来学习一些工作经验和社会实践的……
　　这些，都是林峰在信中告诉我的。
　　林峰走了，我变得有些失神落魄。每天回到房间里，感觉屋子里空荡而寂寞。习惯了两个人相处，却无法排谴一个人的孤独。屋子里四处残留着他的气息，一丝一缕，像这无边的黑夜。我坐在沙发上，想着第一次跟林峰相遇时的情景，到今天他的离开，一幕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又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
　　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面对着朋友的离开，偶尔伤感罢了。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尽管我们都知道，终要分手的，但都不希望这一刻来得太早，希望瞬间可以化为永恒。
　　黑暗中，我打开音响，里面传来一支歌，那是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这是林峰最喜欢的歌，我轻声地哼道：以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哼着哼着，忽然间泪流满面，林峰离开这里已经半年了，我竟然有点想他了。我慢慢地摊开掌心，在我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闪着耀眼光芒的铂金钻石耳钉。
　　林峰也许不会知道，那天早晨，我故意推迟上班，是因为到楼下草丛里寻找他那枚扔在窗外的耳钉。在夜晚柔和的灯光下，美丽的钻石发出璀璨的光采。光采中，我看着一个男孩子，染着金黄色的头发，戴着左耳钉，笑意盈然地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