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现身不要紧,荷香吓得后退了两步,大叫一声:“妖怪!”大张着嘴巴,转身就朝门口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妖怪!妖怪”地乱喊。 方秀英也惊得直瞅着他发呆,可是她显然没有荷香那般慌乱,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缓缓说道:“官人,是你吗?” “是我。”李天赐一边说,一边朝她走来。就在他走到距离方秀英两步之遥时,她又喊了起来:“你站住!你真是我家官人吗?” 李天赐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笑,原地站住说:“娘子,你别害怕,我真是你官人!” “你用什么证明你是我官人?”方秀英直直地瞅着他说,不经意间就朝后退去,直到被床挡住了去路,一屁股坐到床沿上。 “我那一年是从棺材里醒来的,当时是在老家下河口。”李天赐说。 “这些所有人都知道,不足为凭。”方秀英眼里充满了恐惧,一只手却在床上胡乱抓着,突然,她抓住了一条系裙子的腰带,往脖子上一围说:“你别过来,敢进前一步,我就死在当面!” 李天赐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下说:“我真是你官人李天赐。我要怎样你才能相信呢?”想了想又说:“我说一件只有你我才知道的事来证明我是李天赐,该行吧?” “但说无妨!”方秀英直瞪瞪地瞅着他说。 李天赐却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过去关了门、落了栓,这才缓缓说道:“……”他说的是当年他考取在白顶山书院读书的资格后,他俩圆房时她和他说的悄悄话。话音未落,方秀英早已满面飞红,骂一声:“儿女们都大了,你还这般不正经!” 李天赐却叹了口气说:“谁叫你不相信我的呢?!”缓缓走到床边。 他在她身边坐下后,她却又眼泪汪汪地靠在他肩头说:“你为什么要吓我?!” 李天赐又叹了口气说:“不是我要吓你。我早就想跟你说我会法术,可是……”刚说到这儿,却听得儿子李贺兰、女儿李月梅在门外齐声道:“娘,我爹怎么了?”紧接着便是丫鬟荷香和另一个丫鬟杜鹃的声音:“夫人,你没事吧?” 李天赐摇了摇头,又笑了笑,起身过去开了门。 李贺兰、李月梅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疾跑进屋里,直奔床边去了。荷香和杜鹃却紧瞅着他,没敢进门,也没敢后退。跟在她们身后的几个家丁手里都操着家伙,却也是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李天赐看着他们一笑说:“放心,我不是妖怪,正是你家老爷!如若不信,可去问你家夫人!请!”说罢,闪到一边。 荷香讪笑一下说:“老爷,不是我们不信,只是刚才,莫非是我看花眼了?” “这事说来话长。”李天赐微微一笑。 方秀英却在屋里高声说:“荷香,你确实看花眼了!这儿没有什么事,你们都去休息吧!” 李天赐关了门回到床前后,却见女儿和儿子都在小声跟方秀英说着什么,方秀英却不言语,只是抿着嘴笑。他便笑问:“贺兰、月梅,都在跟你母亲嘟囔些什么?” 李贺兰抬头说:“爹,荷香姐姐先前大喊大叫的,说是你叫一只燕雀吃了,然后燕雀又变成你的模样。” 月梅也说:“就是,荷香姐姐就是这般说的。她还说,那只燕雀还要吃我母亲,可把我吓坏了!” 李天赐摇了摇头说:“这个荷香!”然后又满脸严肃起来:“你两个听着,以后无论听见什么闲言碎语,都不可相信,更不可乱说!好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一双儿女去后,方秀英便又问李天赐:“官人,你说你会法术,可是并不见你学过啊,你是如何会的呢?刚才那只燕雀又是怎么回事?” 李天赐没急着回答她的话,却看了窗户一眼,又回头笑问:“娘子,你看见窗户上那个燕雀窝了吗?”方秀英点了点头说:“看见了。” 李天赐说声:“你再看!”把手朝那燕雀窝一指,口中默念了一句什么,只见那燕雀窝瞬间变成了一条围巾,飘飘然飞回床上了。 方秀英拾起那条围巾一看,说声:“还真是我的围巾!”又看了他一眼,笑问:“官人,你除了会变燕雀、会把我的围巾变燕子窝,还会什么法术?” 李天赐想了想说:“若论变化之术,我会的还真不少,二郎神君会八十三般变化,我则会七十二般变化,比他只少十一般……” “原来真有二郎神君啊?”方秀英面露惊讶之色,“我原来还只当是古人瞎想出来的呢!” “二郎神君千真万确是一个神仙。”李天赐面色凝重地说,“他是神族一个上神,他曾和为夫同殿为臣,也曾救过为夫的命。” “这么说来,官人你也是神仙咯?”方秀英笑白他一眼,“你可休要哄我!你我朝夕相处,你若是神仙,我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呢?” 李天赐笑了笑,轻叹一声说:“这事说来话长。我现在当然是人了。可是,我以前确实是神族的。我的经历叫人听来也许荒唐,但是却千真万确,绝对没有半句假话。你愿意听吗?” 方秀英看着他一笑,说:“你说吧,不管真也好,假也罢,我就权当听故事呢!” 于是,李天赐便把他当初还是上神时,随军去同魔族作战,战败后被罚先经受炼狱之苦,而后又投生到下界历劫,一直到从塔云山下山后遇见方秀英、又遇见白如风,后来被白如风的九曲夺魂枪和他的紫霞鎏光剑双双所伤而陨命,尸身被二郎神君带回天庭,但是他却又在棺木中醒来等等前因后果叙说了一遍,等远远听得城里更夫敲了四更三点方说完。 方秀英听得圆睁着双眼,一点睡意也没了。等他说完了,她却幽幽地问:“那个方秀英的丫鬟真叫‘方安’吗?” “怎么?你认识她?” “我怎么可能认识她呢?你说的是啥猴年马月的事,谁知道是真的假的?”方秀英看着他一笑,想了想却又说:“有一件事我对谁都没说过,现在听了你说的这些事,再一想确实挺奇怪的。……那时候,我才到你家时间不长,经常做梦,梦里头我的丫鬟就叫方安,可是那时候我分明没有丫鬟啊。” “你这梦确实有来历。”李天赐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真有一个丫鬟,名叫方安,只是你不记得了?” 方秀英想了想,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却说:“后来我娘家人来的时候,我一直没给过他们好脸色,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是一直在记恨他们吗?” 方秀英摇了摇头说:“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是我父母。只是我猛然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们,他们自己说是我的父母,可我当时并不认识他们。” 这下轮到李天赐吃惊了:“我咋越听越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方秀英想了想说:“……那一年我醒来的时候,听贺兰他外爷外婆说,我已经昏睡了一个多月了,是我过十岁生日时,吃了野蘑菇,然后就病了,一直昏睡着。我把四周一看,住的是一个茅草棚子,跟我印象中的家完全不是一回事。可是我又记不起来我印象中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并且,他们说是我的父母,可是我却并不认识他们。我怀疑我并不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他们给我吃了什么药,让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所以我就问他们我叫什么名字?他们却说,女孩子家哪有什么名字呢?家里一直都只是把我叫‘丫头’的。” “那你怎么又叫‘方秀英’呢?”李天赐笑问。 “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方秀英淡淡地说,“我见他们并不知道我大名叫什么,就冷笑一声说:‘你们是哪儿冒出来的,竟敢冒充我父母!你们听清楚了,我叫方秀英!你们等着,看我不叫方府里家丁来拿你们问罪!’我母亲却打了我一巴掌,骂我是病糊涂了。还说他们就是方家,靠卖日子工过活的,哪里有什么方府不方府的?当时我也纳闷,我怎么就知道我叫方秀英,但是别的事却一点也记不起来呢?想不起来的事要是使劲去想,就脑仁子疼,所以我后来就不再想十岁以前的事了。” 李天赐点了点头说:“看来,这些年来我猜想的是对的,你果然跟我一样是从一千年后回来的。” 方秀英笑白他一眼说:“咱们说的这些,你只当做梦话就行了,千万不敢在贺兰和月梅面前乱说,更不敢叫丫鬟和家丁知道。要是传到我爹妈和几个兄弟耳朵里,只怕他们又要骂我了。” 李天赐笑道:“放心!这些话只有你我知道,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又说:“岳父岳母要是骂你,那是应该的。父母教训自家的女儿哪有什么对错呢?只是方志、方盛、方武弟兄三个绝对不会骂你的,没有你,哪有他们现在的日子?一个个都靠着你给的本钱发了财,当了财东。他们总不会忘本吧?” “不提他们了,提起来我就心烦!”方秀英说,“睡吧,天不早了。明天我还要去汪府打牌呢!要是睡不好,牌场上昏昏沉沉的,输个成千上万两银子,看不把你心疼死!” 睡下后,李天赐心里犹豫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方秀英,他最近老是梦见龙头怪向他索要穿天管的事。末了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个穿天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方秀英却说:“官人,那个龙头怪也好,穿天管也罢,都只是你梦里的东西。又不是真的有啥龙头怪来找麻烦,所以你又何必太在意呢?只是平时练剑时注意一点就是了。再一个,跟你那些朋友们喝酒时也要多加注意,酒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方秀英的话令他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是啊,龙头怪只是在梦里头出现过,又没有真的来找过我,我又何必太在意呢?于是拍了拍方秀英的肩膀说:“都说妇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以我看,娘子是见识也长头发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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