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屋的短篇小说】桃花坪（六）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5-2 22:52:50

这天夜里，王桃就着黃豆大的青油灯花在写日记。王桃从上大学起，一直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这是她和她自己心的交流。她的工作学习生活以及人生观
处世观及价值观对时世的看法，还有对当下政治的看法让她很困惑的等等，都写进了日记里。

“当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知还要开展多久，这些天见了一些山里的群众，见他们的生活和居住
条件，我心里很痛。不通公路，无电无医无药，孩子不能上学，有些人一辈子还没出过山去。看一场电影

，有人走了那么远的路，打的松明（松树籽串起的串）火把一路赶来，高兴地像过年……他们像原始社会

的人，过着结绳记事的生活，有病硬扛着，有些人小时得了小儿麻痺，后遗症残了，有些人得了天花，一

个村能写字的就一两个人。所以，我要继续加倍努力工作，帮助工地尽快完成工程，让路早日打通，同时，
打开山里人的眼界，连接山里山外的世界……
另外，不知李峰收到了我的回信没有，真怀念我们同窗的几年，真想和他在一起，一块儿完成这段艰
巨的工程，让我们的革命理想早日实现……”

窗外远处，不知谁家山民的鸡叫了头遍，王桃赶紧吹了灯，脱了衣，躺在温暖地火炕上，呼呼地大睡
起来。

在几户山民家的鸡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再加上几声狗吠，婉转的鸟鸣，山里的早晨醒了。
王桃早已养成六点起床的习惯，她打开了山民家里那厚重的木门，闻到了一股扑鼻的悠香，她顺着香
气寻过去，原来是即将修好公路的路基旁，在黑河边有一个不大的半园形的地方，有一片桃林。十几棵桃

树，桃花红艳，半露半开，在晨露的滋润下妖娆献姿。桃树的叶子是看不到的，整个枝桠从主枝到枝头全

部开成串串的红艳，枝的顶部因花朵重的原因却稍微垂悬了下来，像元宵节上彩车扮弄的桃红。
近处山崖上的喜鹊斑鸠黑莺等鸟们此起彼伏的叫着，回音在山谷里荡着飘着。河谷里的雾浅浅淡淡，
或轻卷，或游走，变着形走了样在半山腰飘着漫着，刚到小桃林的坎畔就悠悠地不前了，似窥观这片桃林。
王桃穿了一个桃红的圆领毛衣，一头乌黑的短发映衬她的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稍圆的脸盘配上高尖
的鼻和丰润的唇，显得热情洒脫和干练。看着花海，闻着浓香，看看一段修好的路基，王桃想到了柏油路

铺好通车的时候，她一定要在此处照张相，留个纪念。她将来最好邀约上同学李峰来此处，给他讲热闹

地工地劳动场面，共叙理想人生、国家的未来前途和命运。

几只黑身黃喙黃腿的莺站在前边的一棵歪斜的柳树上叫看和鸣着，悠扬婉转，声声不断，声音飘传向远处
，荡荡悠悠，似抚触整个山峦和河谷。

王桃很是激动，很想用言语赞美桃花鸟叫和嫩翠地醒了的大山，她随即开口做开了诗：
   大山醒了
   桃花艳艳
   鸟儿诉不尽的赞美
   在轻雾中
   在鸟儿的婉转中
   公路在我们的汗水中延伸
   让大山听着
   让黑河作证
   我们这群年青的筑路大军
   感动了山神
   路在延伸
   我们的理想在延伸
   为了大山里的人们
   为了我们的祖国
   汗水泪水又能算得了什么？
   ……
   她刚做完，狗蛋就在桃林里找着了她。
   “桃姐，王书记没见你吃饭，都急了，让我找你呢，你才在这儿来”狗蛋喘着气说。
   “姐早上醒了，开了门，闻到了花香，就顺着香气寻来了，美的很，咱一天老在工地，太忙，没注意，
没想到桃花都开了”

   “ 咱山外早都开了，山里晚的很”狗蛋说。
   “真想在此照张相片，留个纪念”
   “就是”
   “大自然太美了，山坡上的不少野花都开了”
   “下午收工时，我给你采些来，快回去吃饭，饭凉了”
   “走”
   俩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

   太阳已经准备落山了，夕阳的余晖渐渐地浓了，远处的小麻雀和喜鹊都回到了小村周围，叽叽喳喳，热闹
非凡。

   各个工地上都收工了，整个呈S型的黑河河谷一下子宁静了许多，民工们一遛一串三三两两的向住地走
去。狗蛋背着王桃的黃帆布包在前走着，有时，他停下步子，去了坡上采些五颜六色的各种野花攥在手里

，弄成一把递给王桃，不大工夫，王桃的双手就拥有了很多的花，红黃蓝紫白等等，王桃把花丛放在鼻下

，轻轻地闻着，淡淡地花香直入她的心脾，她醉了般地笑了。

“狗蛋，快回，姐的手都攥不住了”
“行，就好了”
王桃前面走了，一回头见狗蛋还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索性坐在一个突起的灰色大石头上，算歇脚算等
待狗蛋。一股轻柔的风吹来，她又闻到了不远处的桃花的香气。她又想到了清晨已形成于脑际的诗，她想

，自已今晚一定把那首诗写在日记里，最好以后读给李峰听，想到这儿，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赶紧扭过

头向山坡上望去，突然，她发现坡顶处有个东西在滚动而下，她觉得不好，狗蛋还在坡下走着，她站了起
来，急忙喊：“狗蛋，快跑，石头滚下来了”

   但狗蛋不知所措，向山上望，站在那儿发愣，王桃急了，跑了过去：“狗蛋，快闪开”
   她使出浑身的劲儿推了一把狗蛋，狗蛋得救了，那块儿足球般大的落石砸在了她的头上，顿时，她的
头上喷出的血染红了整个石头。

   “桃姐……”山坡下岀现了狗蛋牛吼般的呼唤声“桃姐呀，桃姐”
   王桃再也没有醒来，在落日后红彤彤的夕阳下走了。苍天不开眼，一朵鲜艳地桃花落了。留给了整个
工地上万分的悲泣。她昨晚给大家刚读完了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午后还给工地的黑板报写了各

组的工程进度，她的诗还没写进日记里，前天省报登了这个工地的先进事迹及照片中的自己她还不知道呢

，她已被党组织批准为正式党员了。

   不多时，大哭不止的王书记把电话打到公社指挥部，公社指挥部又把电话打到了县委指挥部，县委指挥
部把此事吿诉了县革命委员会的李书记，县委的电报发给了省城的王桃的所在单位，王桃的家乡韩城的县

里也接到了电报……

   第二天，王桃被批准为革命烈士，所在单位党组织追授她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夲来组织上考虑把她葬在
位于县城南二里的革命烈士陵圆。但最后采用了县革委会李书记的观点，王桃热爱国家的战备公路建设，就

让她长眠于此地吧，完成她的理想和夙愿吧。在选墓地时，又听了狗蛋的建议，把墓地选在黑河畔那片桃林
中，她的棺木是从一户老乡家买来的上等柏木寿枋。
   第三天中午，省市县公社以及那个省报的记者，王桃的哥姐一行几十人打着火把手电天未亮就上山了，
快十点时就到了，省报报道工地事迹的报纸被贴在了黑板报上，一张四寸大的由省报记者拍的王桃微笑地照

片摆在灵柩前的供桌上，在当地老乡轰轰轰的三声铁铳响过后，在一片抽泣声中，县革委会李书记泪流满面，

拿悼词的双手颤抖着：
      王桃烈士，中共优秀党员，陕西韩城县人……苏联一个伟大的作家尼.奧斯托洛夫斯基说过：人最宝贵的
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一个人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
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
我人生最宝贵的追求。所以，我们应把此时的悲痛化做一种力量，尽快完成党中央毛主席教给我们的光荣而
艰巨的任务……”
   那片殷霞般地桃林多了一堆新土，一个如花的生命将长眠在这里，守护这身边的公路和桃林，守护这
块儿她奉献过的温热的土地。一个生命倒下了，半年后，整个秦嶺段公路贯通了。

      三十年后，桃花坪村的一个农户人家的女儿考上了西北大学中文系，又五年后，这个叫桃花的诗人出
了一夲诗集《桃花坪》，曾一时在陕西文坛产生了轰动。
   如今，我二哥狗蛋的儿子也成了作家，他常听我二哥讲O七O二公路那悠久的故事，并准备以此事为蓝
夲写部长篇小说。
   今年春天，我二哥和他的儿子及桃李坪的那个叫桃花的诗人相会于桃李坪，给王桃的那个坟又堆添了
新土，二哥似又回到那年，在救命恩人的坟前哭得死去活来，把他的儿子都吓晕了过去。

   另据桃花坪村的村长讲，这里的桃子果大味甜色艳形美，囗感很好，已成为了当地一个响当当的品牌，
价卖得老高，但西北农林大学的一个教授采了种条回去稼接，可品质变异明显，搞了三年都失败了，只好
作罢。
   如今，春夏秋冬来这里旅游的人多了，整个公路又拓宽了，几家农家乐也火了起来。而黑河大坝早在二
十多年前就建好了，西安人早喝上了和矿泉水一般的黑河水。

   桃李坪热闹了，长眠于此的王桃不会再孤单了，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笑，因为她的理想早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