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事儿
河畔的柳丝刚绽开媚眼的时候,山垴垴上的桃杏花便张扬的开了。柳丛里,黄鹂鸟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悦,早早的站在晨光里散欢儿。堡子口的河水刚流出山谷,清凌凌的。风吹过河面清爽了很多。堡子里人家屋顶的炊烟正在晨风中散去。河水里,小鱼逗乐似得游来游去、忽上忽下。我用勺子去舀,它们像顽皮的孩子,一下子就窜得没影了。一会儿又聚拢在一起......
“妮子、妮子,你死哪儿去了,挑了半天也没把水挑回去,你干啥呢?你个死丫头。”母亲的喊声惊得水里的鱼都逃走了,我赶紧挑起水桶往回走。刚走上街口,就撞在一个人身上。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
“你眼瞎啦,不知道让路!”我没好气的喊道。
那人扶住了我的水桶,我这才看清是堡子头小学堂的先生——王财东的三儿子。穿着青灰色的布袍,胳膊下夹着几本书连声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羞红着脸挑着水桶迅速逃离了。
母亲站在街口,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走进门就骂开了:“你个死丫头,是没头的苍蝇啊,哪儿都撞,你撞的人要有个三长两短,咱可惹不起,这家可就完啦。”
“不就是王财东的儿子吗,有啥了不起的,人家挑水,他不长眼还怪我。”我强辩道。
“你爹在人家当伙计,你惹得起啊!”母亲抢白道。
“我爹当伙计,关我啥事。”我扔了扁担回房了。
“你个犟牛,迟早要吃亏的!”母亲喊了一句,扛着锄头到地里去了。
我突然想看看撞的人怎么样,更想看看小学堂的那些娃娃咋样读书,便关上门溜了出去。爹在王财东家打长工,弟弟在小学堂读书。有时弟弟会把小学堂的书读给我。我才不喜欢那种摇头晃脑的玩意,一听就烦。田野的风、鸟、花、绿树青草,河里的鱼虾、野鸭子,那些才是我的好朋友呢。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谁说的这么好啊。原来娃娃们读的书是这样的啊!我用手拍拍小学堂的窗子,开窗的就是刚才我撞得那位先生——王财东的三儿子!
“你有事吗?”
“刚才我撞你,没事吧?”
“没事。”
“我能读书吗?”
“行啊,你来吧。”
我要从窗子上爬进去,被他拦住了:“走大门,不要翻窗子。”
在这一天里,我成了小学堂的学生,不但学会了那首叫诗的东西,而且很快能够背诵这首诗了。
中午回家的时候,母亲又是一顿骂。我没有再犟嘴,而是拉着母亲的衣襟央求着:“妈,我要读书。”
母亲愣住了,半天才说:“都这么大了还上学,羞不羞?再说了,都快嫁人了,上啥学呢。”
“我就是要读书!”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跟母亲说过话。
“那等你爹回来再说吧。”母亲有些为难。
“我下午先去学堂了。”我诚恳地跟母亲说。
“人家收你吗?”
“上午我都去上课了。”我把上午的事跟母亲说了一遍。
“那你就去吧,别那么野了。”母亲叮嘱着说。
就这样,在这个小学堂里,我成了年龄最大,个儿最高的学生。父亲回来后,母亲说了我的事,父亲也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