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万龙小说]过往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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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640 | 回复5 | 2015-6-4 14: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过往 (小说)
    邱老爷子躺在房檐下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心里那个舒服就别提了。“终于死了,这斗了一辈了的对头,拔了萝卜地势宽了。老天有眼啊!”对门悲催的唢呐夹杂着哭声正在起棂,把马振云这老鬼送入土中。堡子的人都在帮忙,尽管不和,但毕竟死了,还能计较什么呢?儿子儿媳都去帮忙了。邱老爷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看着人们抬着马振云的灵柩吹打着、哭嚎着远去了纸钱撒了一路。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邱老爷子眯起眼睛躺下来。偏西的日头直晃他的眼,晒到身上暖烘烘很舒服。忽然那红彤彤的日头变成了一枚红红的酸枣高挂在天空。邱老爷子看着这日头打了个冷战,一下子跌落到了儿时......
   “振云哥救我!”手攥着酸枣树的根,身子已经悬在土崖的邱富财战战兢兢的呼喊着在旁边的马振云。
   “啊!你咋弄的?”马振云趴在崖边把手伸过来,但怎么也够不着邱富财。邱富财挂在半空已经满脸大汗,酸枣刺划破的地方浸出了血迹。
   “振云哥,救我。”邱富财哭了出来,双腿在半空里乱蹬。
   “哥救你!”马振云的话让邱富财看到了希望,情绪稳定多了。
马振云攀着崖上的酸枣树下到了邱富财悬挂的地方,让邱富财踩着自己的肩膀缓了口气。然后找了个踩脚的地方,两个人攀上了土崖躺在土崖上的麦草垛上。
   “振云哥,谢谢你!”邱富财说。
   “谢啥呢,咱是乡亲,以后就是弟兄了。”马振云头枕着手望着天空中飞翔的老鹰说。
   “那你就是我哥了。”邱富财翻身起来,对马振云说。
    马振云攥住了邱富财的手,两人一起回家去了。
    邱老爷子突然觉得好心疼,这一辈子斗啥呢?老泪从眼眶溢了出来。
    “振云哥!”邱老爷子一骨碌从太师椅上拾起来,向送丧的人群追去。
    趔趔趄趄的邱老爷子追到堡子的城门口,看见青年时期的马振云,站在那棵千年的古槐前正朝他微笑。
    “振云哥,咱就此别过了。”邱富财一抱拳。向马振云施了一礼。
    “兄弟,人生事,前途茫茫,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一路保重!”马振云也抱拳施礼。凄婉的云在空中徘徊,西北风阴冷的吹过关中大地。远处秦岭幽暗,黛色绵延。堡子口的古槐望着两人远去。
邱富财走在奔往省城西安的途中。家乡毕竟不适宜上了几年学堂的他们。贫穷饥饿困扰着年轻的躯体。只有走出去,拼出一条生路来。
    “站住,干甚么的?”几个当兵的,用枪指着他问道。
    “逃荒的。”邱富财答道。
    “逃荒的,我看是共产党的探子吧。抓起来!”看着像是个领头的一挥手,扑上来的三个人立刻把邱富财绑了起来。
    “我是逃荒的,我是逃荒的”任凭邱富财怎样辩解,这几个当兵的还是把他抓走了。
    “老实交代,你是干什么的?”有个当官的问道。
    “我是逃荒的。”
    “逃荒的,谁能证明?老实交代。”
    “我就是逃荒的!”邱富财那年轻人的盛气一下子用了上来。
    “看着不老实。来人,给我打。”
    几个虎狼似得兵痞进来一阵拳脚打得邱富财鼻青脸肿。
    “说,到底是干什么的?”
    “打死我也是逃荒的。”
    “挺有骨气的。不是共党就好,从哪儿来,干什么去?”
    “从首阳来,去西安找饭吃。”
    “行啦,别去了,跟老子干,吃粮当兵吧。”
    “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我才不当兵呢!”
    “是吗?”当官的反问了一句,“来人,给我打。”
    自然又是一顿暴打,打得邱富财滚到了地上,才停了下来。
    “拉出去,关起来。”当官的挥了一下手,几个当兵的拉着邱富财,关进一间房子。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邱富财又被拉了出来,绑在院子的一棵树上。当兵的出操去了。吃早饭的时候,有人给邱富财送来吃的,问:“兄弟,别扭了,不然晚上就被活埋了。先活着等有机会逃出去吧。”
    邱富财这才知道进了没有理可讲的狼窝了。想着自己刚出来就碰到这事,真是背到家了。就这样被活埋了多么不值啊!只有答应了,好歹先活着再说。
    当兵的吃完早饭的时候,那个当官的过来了。
    “咋样,想好了没有,想死还是想活?”
    一听这话,邱富财的气蹭的窜上来了:“给老子来给痛快的。”
   “想死,那容易。狗剩过来。”
    一个当兵的跑过来。
    “去,在河边挖坑,把这小子活埋了。”当官的气的转身走了。
吃午饭的时候,邱富财被从树上接了下来,早上送饭的那个兵端着肉、酒和米饭来了。
    “兄弟,犯浑了,死了值个屁。吃吧,别做个饿死鬼。”
    邱富财边流泪边吃着这最后一顿饭。怎么也没想到为了活着逃出来,谁知道逃出来还是个死啊!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吃完饭喝完酒,几个当兵的拉着邱富财朝渭河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喊着:“放开我,放开我。”哪有人理他。
    到了河边,坑已经挖好了。邱富财被推进坑里,几个当兵的开始往坑里填土。
    “小子,我最后问你想死还是想活?”那个当官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坑边。
    邱富财还想反抗但求生的欲望压着他不知说话。
    “想死还是想活?”
    “谁不想活着?”邱富财喊道。
    “给我当兵,愿意吗?”
    “愿意。”邱富财低声答道。
    “声大点。”
    “愿意!”邱富财高喊着。
    “拉上来。”
    几个当兵的把邱富财拉了上来,回到了兵营。
    “从今天起,给老子当勤务兵。”那当官的说。“狗剩,把他领去换衣服。”
    那个叫狗剩的,过来带着邱富财去换衣服。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小子到有福气,一来就给连长当勤务兵了。”
    “我才不稀罕呢。”
    “小子,小心挨揍,以后规矩点,连长其实人不错,他就喜欢你这样的勥怂。要是你第一次服软,早就被活埋了。”
    常言说:人是衣服马是鞍。穿上军装,邱富财的精气神一下出来了。那位连长直夸自己的好眼力,没有看错人。走过去当胸砸了一拳说:“以后给老子好好干。说不定哪天就是一位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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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万龙 | 2015-6-4 14: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当了兵的邱富财到底是进了学堂的,跟其他人不一样。因为识文断字,渐渐地取得了赏识和信任,几个月下来,便混了个小班长的官当着。很有心计的邱富财把他手下的几个兵训练的机灵强壮,格斗勇猛,枪法过人。在部队驻扎到秦岭峪口的一天夜里,半夜驻地附近的村子里突然想起了枪声,邱富财一咕噜拾了起来把枪抓在手里,一声叫喊,手下的士兵立即排成队整装待发。邱富财走出营房,只听村子里有人喊:“土匪抢人了!土匪抢人了!”关中道的土匪,以秦岭沿山最凶。抢了人就钻进深山,很难对付。大户人家组织了家丁,有枪护院,老百姓只能听天由命。土匪抢的都是踩好点的人家,有银元或者烟土这些金贵物品。那个时候大烟也成了关中平原的主要农作物了。邱富财家原本是殷实的人家,就因为遭了土匪,才衰败下来。土匪用沾了老油的扫帚把邱富财的爷爷活活烧死在房梁上,邱富财的爹也被烧残了腿,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抢了个精光。那年邱富财才八岁,亲眼目睹了土匪的暴行,从骨子里就生出对土匪的刻骨仇恨。
    “弟兄们,跟我走!”邱富财一挥手领着他的手下提着枪朝村子里奔去。
七八个土匪正在对村子一家富户实施抢劫。土匪毕竟是土匪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一阵枪响死伤大半,剩下的两三个翻墙朝村外跑去。                                    
“给我追,一个也不要放过!”素有训练的士兵迅速追出村子,一阵乱枪 ,逃出村子的几个土匪,死在了乱枪之下。
    返回驻地,天已经麻麻亮了。邱富财和他的手下折腾了一夜,早已疲惫不堪,进入梦乡了。
    正做美梦的邱富财忽然被耳朵的撕疼弄醒来,刚要骂,睁眼就看见看见连长正扯着自己的耳朵。
    “睡得正香呢?”连长阴阳怪气的问。“他妈的都给我起来。”邱富财和他的手下站成一排。
    “说,昨晚干啥了?”
    “没干啥?”邱富财知道昨晚的行动没有给连长报告,捅炉子了。
    “没干啥不起来训练,不老实是吧。”脸长的皮鞭一下就抽了过去。“知不知道军人要服从命令?”
    “知道。”
    “既然知道,昨晚的行动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报告连长,昨晚事出突然,没有及时向您汇报,请处罚。”邱富财大声喊着。
    “去,全部给我站到连部门口。”
    连部的门口的院子站满了村里来的老百姓。他们抬着杀好的猪肉,磨好的白面,蒸好的馍馍,还有人抱来了家里的老母鸡,有的提着满满一篮子鸡蛋。
    连长领着邱富财他们,自己上了台阶,邱富财他们站在台阶下。面向着百姓。
    “乡亲们,这就是昨晚帮你们打土匪的邱班长他们。”连长向院子里的百姓介绍说。
    “谢谢邱英雄,谢谢国军弟兄们!”院子里的乡亲们拱手喊道。
    “老乡们不用客气,保护乡亲们是我们这些当兵的责任。” 连长拱手回答道。
     人群中,一位皓首如雪的长者上前说:“长官,这些年土匪可把乡亲们还害贱苦啦,这回终于有你们替咱百姓出口气了。这些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们救了村里的老乡,帮咱消灭了土匪,您说有你们在这土匪以后还敢来吗?大家推我出这个头,来谢谢你们,这是乡亲们的心意,请你们收下。”
    “老人家,谢谢乡亲们的好意,我们吃百姓粮食,拿国家俸禄保家卫国,是应该的。”
    “长官,您看这天寒地冻的,这些酒肉粮食的,算是给弟兄们祛风散寒了。请一定收下。”皓首如雪的老者说完领着众人退出了营房。
    “老人家、老人家......”连长喊着。
    “好你个邱富财,给老子长脸了,好样的!”连长上前,一拳打在邱富财的前胸。“通知伙房,做好吃的,招呼弟兄们,今晚设宴庆祝。老子向上级报告,给你请功。”
    晚上 ,除了站岗的外全连士兵开了一场庆功宴,邱富财第一次找到自己的尊严与快乐。几天后,上级任命邱富财为二排排长,连长带兵有方受到嘉奖。邱富财也成为连长的心腹。
    随后部队与小股翻越秦岭的红军遭遇,打了几个小胜仗。连长升成了营长,邱富财也顺理当了连长。部队开拔到黄河边阻挡共产党向南发展。
    抗战胜利后,国共的决战到了,从小的摩擦到战争的全面爆发。邱富财奉命带领他的队伍去偷袭解放区的一个县城。正当部队走进一个山谷不久,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响起来,爆炸的硝烟弥漫了整个山谷。一颗飞来的手榴弹在邱富财的脚下爆炸,邱富财被爆炸的气浪抛到半空,重重的落在一块巨石上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战斗早已结束。冷清的山谷,空气里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尸体东倒西歪躺了一地。邱富财看看都是他手下的弟兄们,大势已去了。邱富财爬起来,趔趔趄趄的朝山谷外走去。
    “站住,把手举起来!”刚走出山谷,一杆枪就远远地指向自己。邱富财突然明白自己这身国民党军服在这解放区的地界里太扎眼了。邱富财停下来,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他突然往下一蹲,手里的枪顺势打了出去,但对方的枪似乎比他早了一秒响起。两个人都倒了下去。很快一群解放军跑了过来 ,缴了邱富财手里的枪,把两个人抬进了一所临时战地医院。
    对方的枪打进了邱富财的肚子,子弹留在了腹中,医生们给邱富财这个俘虏做了手术。邱富财本想着找机会逃走,但身体的伤痛,让他忍了下来。过了几天,就在医生给他换药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外边喊:“让我进去看看打伤我的那个国民党军官。”
    “你不能进去,医生正在给他换药,再说了,他现在是俘虏。”护士拦住了外边的来人。
    “听说是个连长,我就看看他长啥样。咱们党的政策我懂。”
    “那行,只许看,不许说话!”护士提醒说。
     “行,我保证!”
    门被推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解放军士兵走了进来。
    “这枪法还挺准的,那么远都打在我腿上了。”进来的人嘟囔着。“我看看长啥样?”
    四目相对的时候,邱富财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振云哥!”
    “富财兄弟,咋是你呀。”马振云过来拉住邱富财的手,“唉,对着开枪的是咱兄弟俩。老天爷真是眼瞎了。你啥时候成了国民党的军官了?”
    “唉,振云哥,一言难尽......”邱富财把自己和马振云在村口大槐树下分手后 被抓壮丁活埋,后又打土匪,阻击红军后被提拔以及调来防守黄河边防的事共学了一遍。
    “去偷袭县城的是你领的连队?”马振云问。
    “是的,我受命去偷袭,为的是打破共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也是为了鼓舞士气。”邱富财说。
    “国民党祸国殃民,你还帮着他们就不对了。”马振云说。
    “我们只是吃粮当兵,谁管那些事情啊。”邱富财说。“再说了,国民党里也有好人。我也是受人恩惠,抱人家的恩呢。”
    “兄弟,国民党的作为你还不清楚,哪一点是为咱穷苦百姓的。报恩也不能糊涂啊!”
    “咱不说这些了。振云哥,这些年你是咋过来的?”
“那年咱俩分手后,我就投奔陕北了......”原来马振云是在小学堂教员郭老师的指点下投奔陕北的。前两年,在陕北的一边学习一边训练。第三年便到了抗日前线的山西随八路军转战山西。抗战结束奉命回来,守卫黄河,严防国民党变脸。这次他们得到情报有一部国民党军队要偷袭县城,他所在的部队提前设防,埋伏在山谷两边,只等敌人钻口袋。没想到原来是邱富财领的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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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万龙 | 2015-6-4 14: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邱富才留下来养伤,马振云随部队外出。临走前,马振云来看过邱富财,并给为邱富财治疗的医生打了招呼。马振云也给自己的领导说明了邱富财的情况,要求部队能让邱富财留下来,因为邱富财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由于战事紧张,还没有定论,部队便开拔了。
治好了伤的邱富才,并没有留下来,而是趁着夜色逃跑了。邱富财心中还留恋着国民党军队培养的恩情,他一路向南,昼伏夜出。让邱富财吃惊的是,所到之处都是国民党军队的惨败。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流离颠沛让邱富财感觉到心灰意冷,他放弃了追随国民党的想法,只身回到家乡,安心做一个农民,耕读过日子。于是他利用自己的房子办了一个私塾,过起先生的生活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无疑是改天换地的大事,国民党退守台湾,邱富财的党国梦彻底碎了。解放后,邱富财以举办私塾,做了新中国的人民教师,他的私塾改变为村子的小学,村里的孩子都上学了,村前大槐树下的槐荫庙改建为学校,并增加了教师。邱富财被任命为村子小学的第一任校长。随着大西南的解放,中国人民解放军,完成了第一时期的历史使命,马振云回乡了,不久也被任命为村党支部书记。这两个曾在不同道路上的人,都做着为新中国建设的事情。闲时,邱富财找马振云谈学校工作,马振云去学校喝茶。马振云问及当年为何不辞而别时,邱富财总是嘴里吱唔。马振云也不好意思再问,二人还是往日兄弟一般相互关怀。
不久,肃反工作开始,清算历史反革命革命的运动在全国开展。马振云接到上级的文件后,就觉得邱富财肯定会被牵扯进来。从乡政府开完会回来,马振云就去学校找邱富财。
“富财,今晚哥问你当年的事情,你要如实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不相信我?”
“兄弟,形势很严峻,全国的肃反开始了。文件、会议整天讲这些事。我怕这些是把你牵扯进来。”
“我有什么?你不用担心,大不了一死。”邱富财虽然嘴硬,但心虚起来,自己参加国民党,而且给解放军打过仗。被俘后,虽然给治疗伤,自己却没有听从马振云的话参加解放军,而是私自逃跑了。
马振云回去了,邱富财睁大了一夜眼睛难以入睡:到底怎么办?自己会被当成反革命被枪毙吗?带着这些问题,在天亮的时候,才迷糊进入梦乡。
“邱校长,教委通知你去开会。”教委的通讯员小吴的喊声把邱富财惊醒。
“小吴啊,进来喝口水吧。”
“不啦,我还要去通知其他学校。”
“好的,我这就去。”
开会的内容还是肃反的事情,邱富财觉得文件的每一条都是针对自己,“反革命、反革命”的呼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邱校长,你怎么了?”教委王主任问。
邱富财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没事,有点感冒了。”
“会都结束了,要不找大夫看看?”
“不用了,我回去熬些姜汤喝喝就好了。”
“好的,你回去休息吧,注意身体。”
“谢谢王主任。”邱富财说完离开了教委,走在回家的路上。
太阳有些刺眼,晃得人难受,一夜难眠的邱富财更觉得着太阳照得难受。这一路,邱富财不知道有多么漫长,摇摇晃晃的走到学校的时候,夕阳已经抹红了西天,看来自己的大限真的是到来了。如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邱富财走到村口,站在那棵大槐树下,看着这棵千年的古槐出神。不知什么时候,妻子来到身旁:“咋的啦,不回家?”
邱富财欲哭无泪,不知道怎么回答妻子的问话。
“天大的事情,回家再说。”妻子坚定地说。
邱富财像个委屈的孩子默默地跟在妻子后面回家去了。
事情过了三天,没什么动静,邱富财的心刚安下来,这天,他心情稍好,给学生上了节品德课。第二节走进教室安定好学生,突然马振云带着公安局的警察走进了教室。
“你就是邱富财?”
“是的。”邱富财知道躲不过去,看了一眼马振云,平静地说。
“带走。”警察威严地说。
走出教室,警察要绑邱富财,马振云急忙拦住说:“这是学校,不要这样,等出了村子再绑吧。”
邱富财就这样被压出村子,等到邱富财的妻子知道消息追出来时,邱富财已被押上汽车拉走了。邱富财的妻子在马振云家的门前骂了三天三夜。马振云的妻子要出门争辩,但被马振云拦在家里。
不久,邱富财便因为国民党党员和反动军官的罪行被以历史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邱富财的妻子也以反革命家属受到牵连,被监视起来。十年期间,邱富财的妻子去监狱看望过邱富财,邱富财在监狱中过着平凡的生活,早出晚归,学习改造。
十年期间,马振云凭着自己支部书记的身份,暗地里让妻子给生活艰难的邱家送过粮食、生活用品,也千方百计地支助邱富财的孩子读书。邱富财的儿子女儿因为身份问题,一直埋头做人,平时却也踏实地暗地里读完了邱富财留下的那些书籍。光阴一晃就是十年,邱富财出狱,文革也结束了。
出狱那天,马振云带着邱富财的儿子女儿,去监狱迎接了邱富财。
走出监狱的大门,邱富财抬头看着蓝天,拉起自己儿女的手,没有理会马振云。马振云知道,邱富财一直在生自己的气,所以没有计较,而是默默的跟在身后,一起回了村子。
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了生机,高考制度的恢复,邱富财的儿子女儿很快便考入大学,这个反革命一下在村子里抬起头来。虽然当时需要政审,马振云还是宽厚的通过了这两个孩子的政审,为孩子的上学盖了章,签了字。邱富财有两个大学生的孩子,自然是村里的稀罕事。邱富财也被村里人高看一眼,邱富财一天天自豪起来,走在村子里也扬眉吐气起来。
土地承包后,马振云不再担任支部书记,随着年纪的增长,马振云昔日挺拔的腰身也日渐拱隆起来。马振云只有一个女儿,在改革开放后的第二年便出嫁了,如今家里只有马振云和他的妻子。和邱富财比起来,晚境有些凄凉。邱富财儿女大学毕业,都分配到城里工作挣了钱,每月给邱富财寄钱,看来邱富财老来有福,狱中那些年的苦没有白受。村子里的人们随着社会的变化,反而嘲笑起马振云来。
邱富财有了钱,便买了马振云家对面的房子,盖起了一砖砸的大瓦房,气象宏伟的映在马振云的面前。门前,邱富财在檐下摆着茶摊,每天和村里的老人们抽烟喝茶聊天。马振云知道,邱富财这是做样子给自己看,故意显摆呢。马振云躲在家里,紧闭着自己土屋的门。虽然听着邱富财故意高喊着村里人喝茶的声音有些刺耳,但他还是把这一切都忍了过去。马振云的妻子背地里骂马振云是个软货,马振云嘿嘿一笑,没有言语。马振云的妻子不堪忍受邱富财的做法,忍了一肚子气,不久便离开了人世。邱富财觉得自己的仇还没有报完,依旧每日里热潮冷讽,在自己的房檐下显摆。马振云依旧躲在自己的土屋里像个老鼠似得。
终于有一天,没了老婆照管的马振云死了。女儿来看时,马振云也不知死了几天,是女儿照料着安葬马振云的事情,因为马振云担任多年的支部书记,又是复员军人,县民政局专门为他召开了追悼会,乡党委书记为他盖上了一面党旗。就这样在乡俗与现代礼节的混合中,马振云被安葬在村子南的高岗上。
马振云死的那几天,邱富财的心里老是不舒服,就像突然丢失了什么东西。知道马振云的死讯,邱富财觉得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意义。村子里的人都去帮着安葬马振云,邱富财泡得好茶也没有人来喝了。邱富财索然无味的躺着,躺在房檐下的躺椅上,看着人们忙忙碌碌。他没有脸过去,而且觉得自己十年的牢狱之灾,就是马振云告密送给自己的。人都死了,计较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村头的古槐树还是那么立着,一阵风吹过,叶子唰唰得响,邱富财跌坐在那里,望着南岗上渐渐升起的土堆,呆呆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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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清风 | 2015-6-4 15: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的小说,欣赏了。——这儿有个字改一下。邱富财就这样被压出村子,(押)。问作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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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 | 2015-6-4 16:01:46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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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山 | 2015-6-4 20: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挺耐看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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