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奇异的鹅（北方的狼短篇小说之二）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6-24 22:14:48

本帖最后由蓦然回首于 2015-6-25 07:51 编辑

一只奇异的鹅（北方的狼短篇小说之二）
作者  北方的狼
   厄运很快降临到宝玉身上。一次，连长经过鹅圈时，发现鹅圈山墙上画的毛主席画像，居然沾着一大滩禽鸟的粪便。这可不得了！这可是侮辱伟大领袖的重罪，是要砍头的。于是，连长带领连队十多名民兵和干部，搜查了附近所有的地方，盘问了所有可疑人员。最后，大家一致认定，这是鸟拉的粪便。但是，连长却一口咬定是宝玉这只鹅干的，理由是只有它能飞，而且喜欢飞上屋顶。而且，他认为，鸟雀的粪便，不会这么多。
   我很着急，很想为宝玉说话。但是，在当时，宝玉可是犯下了反革命重罪。可我是这只鹅的饲养员，如果追究下来，给我扣个怂恿鹅犯下反革命滔天罪行的帽子，我可吃不消。因为害怕担责，害怕受牵连，作为最爱宝玉的人，如同宝玉的父母一般的我，居然没有为宝玉说一句公平话。
   当晚，连长和大家讨论，如何处理这只鹅。有人说趁今晚活捉。但立刻有人反对，说已经半夜了，这只鹅常常栖息在屋顶和树篱，弄不好，反倒让它受惊跑掉。鉴于这只鹅很凶悍、机敏，连长提议集中连队的3名枪法准的民兵，手持三支步枪，在第二天傍晚给它喂食时，打死它。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临走时，连长可能担心我做手脚，要求我这几天看住这只鹅。“别让这个反革命逃了，要不，连队不会放过你！”连长恶狠狠地说。
   一想到第二天，宝玉会被枪杀，我心痛如刀割。但是，想到连长的警告，我又有些犹豫。宝玉给我带来的欢乐，它的奇异不凡，这一幕幕电影般浮现于我的脑海。我坐立不安，最终，爱战胜了自私和恐惧，我决定救它一命。借着月光，我摸进鹅圈。宝玉还像往常一样，在鹅圈屋檐漫步，看见我来了，赶紧飞到我脚下，亲昵地用脖颈磨蹭我的腿。“赶紧逃，离开这！连长要杀你！”我弯腰摸摸它缎子般的羽毛，随后指着敞开的树篱门，但是，宝玉却并不懂我的意思，只是好奇地盯着我。我没法子，只好抱着它，走出鹅圈，气喘吁吁地走了几十米远。然后我把它放在地上，它却转身跟着我。我又抱起它，尽力把它抛向天空。这回，它没落在我脚下，张翅飞走了。但是，当我转身回到鹅圈，它又出现在屋顶。我知道，它听不懂我的话，也舍不得离开我和这个家。但我也知道，它恐怕难逃一死了。我的眼泪唰地流下来，一夜难眠。
　　第二天傍晚，我打开鹅圈树篱的门，连长带着三个持枪核弹的民兵和我一起走进树篱。连长随手把树篱门关上。我拎起铁桶，把桶里的饲料倒进树篱边的食槽，鹅群立刻埋头抢食，只有宝玉没吃。我没像往常一样，给它喂包谷豆，它觉得很奇怪。同时，它看见来了几个持枪的陌生人，感觉不妙。它警觉地盯着陌生人看，伸出它尖刀般长长的利喙，不时仰头看看我的脸。这时，三名民兵中的一个举起步枪，在5米外瞄准它。我实在忍不住了，什么包庇反革命，怂恿一只鹅犯下反革命罪行，去她妈的吧!老子才不在乎呢？这可是一条命，像我的儿子或者我的恋人一样的精灵！看着惊恐的宝玉，我指着敞开的树篱门，大叫“飞！飞！快飞！别回来！”枪响了，但没打中，只是击落了几片黑色的羽毛。这时，宝玉仿佛明白了什么，两腿使劲一蹬地面，挥动翅膀，飞离鹅圈，瞬间飞上了十多米高的天空。这只家鹅，绕着鹅圈飞行两圈后，越飞越高，朝着月亮一直飞去。它已经成了会飞的家鹅，成了一只天鹅！

　　地上，留下瞠目结舌的连长、三个民兵和紧盯着它的影子的我。因为我放走了那只鹅——一个污蔑伟大领袖的反革命，连队上报团领导，准备处罚我。不过，这只奇异的鹅飞走一事，当地和国内不少媒体作了报道，这只鹅立刻成为一个神话，成为大家崇拜的偶像。这样神奇的精灵，怎么可能做出亵渎领袖的反革命罪行？团领导当然否定了连队的说法。相反，媒体报道后，大家都知道了，我——一个普通的饲养员，居然养出了一只会飞的鹅。团领导认为，我一定拥有独特的饲养方法和技术。于是，我因祸得福，被破格提拔，当了团场畜牧队技术员。
　　连长可没这么幸运。五年后的一天夜里，他的大儿子在团场持刀抢劫杀人被抓获后，被判死刑。被杀的人，是一位团领导的妻子。连长受此事牵连被免职。丧子、丢官，遭受一连串打击，连长精神崩溃，疯了。我常常在连队的路上遇到一个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腰间束一麻绳，手提一尿素袋，时而快步狂奔，伸出双手，喊着“儿子，我的儿子……”时而漫步徐行，指着路边一株树，惊恐地尖叫：“鹅，鹅，这只该死的鹅！”他就是连长。
　　同一时间，在天山的托木尔峰顶峰牧羊时，有人曾远远见过那只奇异的鹅——一只浑身漆黑的天鹅飞跃白雪皑皑的山峰。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在库尔勒的孔雀结冰的河面，我同连的朋友——他曾见过宝玉，隔着冰河，远远见那只奇异的鹅。一群白天鹅中，唯一一只黑天鹅，脖颈上有一圈金色。它昂首阔步，踏着堆满冰雪的河面，走在一群白天鹅的前面，俨然它们的首领。
　　后来，关于这只鹅，越说越神奇。大家都说它本来就是一只天鹅，只是被人误当做家鹅来养。只有我知道，这只叫宝玉的鹅，其实只是一只普通的家鹅。它会飞，能成为翱翔于云霓之间的天鹅，不是因为它与生俱来的高贵的天鹅血统，而是因为它想飞而且坚持。至于别的家鹅，没成为天鹅，我想，是因为它们安于平庸，连这个想法都没有。或者，它们有这个想法，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周围安于现状的鹅同化了，晨雾般消失了。

海上清风 · 2015-6-25 07:08:14

欣赏作者笔下的鹅。{:soso_e181:}问候夏安

蓦然回首 · 2015-6-25 07:50:39

“只有我知道，这只叫宝玉的鹅，其实只是一只普通的家鹅。它会飞，能成为翱翔于云霓之间的天鹅，不是因为它与生俱来的高贵的天鹅血统，而是因为它想飞而且坚持。至于别的家鹅，没成为天鹅，我想，是因为它们安于平庸，连这个想法都没有。或者，它们有这个想法，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周围安于现状的鹅同化了，晨雾般消失了。”愿这样的人生智慧，送给所有奋斗路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