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眸随笔】那个长大了的少年（首发）

1
        时光荏苒，那个挂着鼻涕的尾巴已经长大成人。许是少年过后，我们见面的机会日渐稀少。你的长大，一度叫我恍惚。如今想起你，也仿佛揭短般地要将旧事重提了。
        
       陕南巍峨的大山喂养了我们共同的厚道，麻坪河涓涓的溪流，滋养了我们共同的善良。尽管你曾一度叛逆，我相信那些艰苦的日子，善良早已进驻了我们的芊瘦修长的身体里。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家族唯一的男丁，传递香火里的骄傲。
2、
   
         那时候，母亲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你小姐姐因为性别，曾经一度让母亲自卑。你小姐姐也因此不被父亲待见。直至我六岁，母亲再度怀孕。显然已经超生，家人买通了当干部的亲戚，母亲远离生产队集体的注目，独自在山沟里干活，才让母亲躲过了计划生育部门的追查。或许对生男孩已经几近绝望，母亲在你出生前几十分钟呆在了厕所里。请原谅母亲当时的狠心吧，在一个闭塞的山村里，面对全村人如刀般的目光，面对她上门女婿丈夫哀怨，她的残忍里藏下了多少无奈的泪水呢？

       是祖母的一再劝说，让母亲在最后一刻终于把你生在了床上。你的到来，封杀了村人犀利的嘴，也给我们当时的家庭种下了一颗希望的太阳。父亲的眉头舒展开了，母亲从此在村里挺直了腰杆。你，当时生的很漂亮。皮肤白皙，脸蛋椭圆。你是全家人的宝贝。
      
         认识我们家的人都知道你出生时的“悬乎“，祖母为此津津乐道。在喜庆里，人们似乎忘记了责怪母亲差点犯下的错误。
  
3.
         农家人的喜悦是飘忽不定的，也是短暂的。父母要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维持家里添丁的口粮。六岁的我，你的二姐因此成了你的保姆。母亲把你栓在我背上。因为要在家带你，我迟上了一年学。你常尿湿我的棉袄。为此，你在稍微大一点时，母亲总对你唠叨，长大后要对姐姐好一点。
     
         你几乎吸引了全家人的目光，但日渐拮据的农家生活，没法给你更多的优待。只是祖母把攒下的鸡蛋全部给你换成了白糖。白糖水泡馍，我们十分眼馋，却觉得你独食吃得应该，并不嫉妒。因为天天背着你，六岁的我颇有怨言。我发泄不满的唯一做法就是将已经哭开了你，背到母亲干活的田间地头。让母亲和我们一起煎熬，那是我小心眼里萌生出的第一个错误。

        大约过了一年，你已经会走。母亲决定将我送进学校，因此母亲愿意花掉她所有休息时间教你。“一共有8个馍馍，你吃掉2个，妈吃掉3个，还剩几个？”母亲带着你来接我时，总会给你出一些和日常生活有关的题目。我能想象，母亲在你身上寄予多么大的希望。

4.
        我们的美好生活完全在母亲匆匆地离世后破灭了。你六岁，还不能完全体会从此失去母亲的含义。我们把你从母亲身边拉走，你懵懵懂懂地看着撕心裂肺哭啼的三个姐姐。你焉了，你不说话，晚上自觉地和祖母同床。

        你七岁那年，父亲的水电站被恶人抢劫打砸。随后父亲又被村里的恶霸打伤，全家生活陷入了无望的官司和无限的黑暗里。水电站是父亲一生最骄傲的事业，因此他希望能得到赔偿。父亲已经无暇顾及家里赖以生存的农活。

         你瘦弱的身体扛着锄头和我们一起下地干活。那时候，为了尽快地干完农活，我们完全忽略了各自的年龄。麦子熟了，像一块块镶嵌在山坡上的金色毯子。我们没有现在这种欣赏的心情，为了预防一场暴雨，我们提议抓阄，一人分一块麦地。你分到的麦地和我分到的麦地遥遥相望，你咬牙切齿地走进麦地，挥舞着镰刀，撂倒一块又一块。我们比你大，自然割得快一点。看着仿佛永无止境的麦子在午后热乎乎的夏风里摇头晃脑，你终于忍不住哭了。
     
        常年的劳动，你又黑又瘦的，我们贫苦的生活将你拔苗助长般地拉高了。还不到十岁，你已经开始叛逆。你的叛逆只是在嘴巴上表示对安排活计的不满。一次家里来了客人，因此你便找理由不想上学。和祖母吵嘴，故意将责任推给祖母。我第一次对你忍无可忍，折下一根树枝狠狠地抽你。你竟然从书包里拿出一把小刀来对着我，我夺下你的小刀，抱着你哭了。

         是的，那段时间，我们的仇人整天威胁父亲说，要让我们家断子绝孙。因为上学的路线是经过他家门前的。为此，你每次上学和放学，你小姐姐总是带你绕很远的路，为的是怕你被仇家伤害。生活给了我们太多的不公平，你带着刀子是为了防身吧，是过早地对生活充满了不安全。

5、

        好在你一天天地长大了。我在外打工那年回到家，突然发现你的声音都变了。在生活的重压下，你长成了一个帅气的少年。你聪明，几乎无师自通地会修理家里的电器。你为人仗义，交到了几个知心的哥们。你偶尔和我们拌嘴，但很快就嬉皮笑脸地求我们原谅。祖母骄傲地说，我孙子长大一定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只有我打趣说，指不定是个“汉奸”呢。惹得你一阵猛追。
     
        那年我回家开结婚证明，你高考刚结束。你回家说，填志愿要填西藏大学。父亲漠然，我们几个姐姐认为你吃错药了。好在最终你落榜了又去复读。现在想想，你为什么不能填西藏大学呢？我们一直生活在生活强加于我们的重担之下，你想要逃离，又有什么错呢？

       我第一次想离开江西，也是你劝我三思。你说：“二姐你仔细想想，你真舍得离开娃吗？”。 就这样一句，为了孩子，我毅然选择留在遥远的他乡。因为提醒了我：孩子失去母亲，会意味着什么。

        父亲去世后，我们一直操心你的婚事。也许前面都是缘分未到吧。直至去年，一个十分优秀的女孩走进了你的世界。看着那个成为弟媳的女孩，我突然想到，九泉之下的父母终于可以安心了。

        今年你开车绕到来江西看望我，临走你说：“二姐，如果你在江西实在待得不开心，就回来吧！孩子我们会帮你养！”仅此一句，已经让我泪流满面。

拜读，问好！

读过，读过，深有认识！

尽管你曾一度叛逆，我相信那些艰苦的日子，善良早已进驻了我们的芊（纤）瘦修长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