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敬文】汉江第一峡——黄金峡

  滋养中华民族繁衍生息的大河有两条，一条是长江，一条是黄河。长江第一大支流是汉江，又称汉水，古代也称沔水，长1577千米，位居长江水系各流域之首；汉江古时候曾与长江、淮河、黄河一道并称“江河淮汉”。汉江发源于陕西省西南部汉中市宁强县北的嶓冢山，自西而东流经陕西省勉县、汉台区、城固县、洋县、石泉县、汉阴县、紫阳县、安康市汉滨区、旬阳县，于白河县进入湖北省郧西县。丹江口以下，干流折向东南，沿途经襄阳市、宜城市、钟祥市、天门市、潜江市、仙桃市、汉川市等县市，最后由武汉市汉口龙王庙汇入长江。

　　黄金峡是汉江上游的第一峡谷，位于洋县东南部的汉江上游，呈弧型，深切群山，蜿蜒曲折，长九十余里，西起黄金峡镇的还珠庙，东至古时的渭门镇（现在的黄金峡镇渭门村）。峡内共有二十四处险滩，暗礁密布、怪石林立，两岸青山对峙，风景如画。从春秋至宋元，黄金峡不仅是荆楚与汉中经济文化交流的纽带，而且也是重大战事的必经之道，古称“控秦楚之扼塞，据郧襄之上游”。东汉末年张鲁割据汉中时，曾在峡内险要处隔江修筑了铁城戌和黄金戌，派兵驻守，以拒外敌。

　　过去，公路不通、交通不便，汉中先民去荆楚主要通过水路，黄金峡扼荆楚之咽喉，来往的船只、商旅、文人骚客、达官贵人都须经过此处。

　　汉江自古流传有“汉江水弯又弯，到处都是滩连滩。三百六十个有名滩，三百六十个无名滩”，“十里汉江九里滩，过滩如过鬼门关”的谚语，滩多礁险流急成为汉江航运的主要障碍。而“汉江自汉中下至郧郡，其中急湍似箭，列石如矛，舟行者岌岌”。当地人把礁石林立、水势激荡，奔雷滚鼓，万壑争流的河段称之为滩。特别是从还珠庙渡口进入黄金峡谷段后，相继有大麦地湾滩、高低羊角滩、马尿垠、韩漩涡滩、蒿溪滩、卒滩、九斗米滩、拘滩、石大垠、大小林滩、金河口滩、金溜子滩、鳖滩、龙滩、新滩、大小瓦滩、锅滩、大阳滩、高低白沙渡、唐兴滩等二十四滩。滩中水情复杂，危险四伏，驾船人稍不注意就可能船毁人亡。最为险阻的有九斗米滩、拘滩、鳖滩、大小瓦滩和唐兴滩。不仅滩险，而且景奇。九斗米滩水柱犹如重帘高持，跌入江中，股股回水上涌，卷起白色浪花，夹杂层层沙粒，随水流而升降，中流乱石错起，把流散的水又拘在一起，流入“拘滩”，呈束带状，水流湍急，声响如雷，又经二、三里，水面铺开，由上直冲而下，水柱旋转而浮现出簸篮状，回然转圈一周，其形似鳖，故称“鳖滩”。客货船只过险滩时，要盘滩放吊。下滩时，要将船头掉转，由纤夫挽住漫漫下放；上滩时则将货物卸下，由骡马或脚夫进行转运，客人则需要跑滩。盘滩惊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船沉货损，甚至葬身江流。因此，每至一滩，船工客商都高度紧张，正所谓：“舵工眼睛急的鼓豆子，客商急的想舅子，太公娘子急的挽袖子”，形象生动地说明了船过滩时的紧张场景。

　　壮丽的河山，奇险的峡谷，吸引了历代骚人墨客到此游览观赏，赋诗撰文，盛情予以赞美。明朝著名诗人王任曾留下“九十余里黄金峡，二十四处白云滩。雷向汉中驱乱石，水从天上倒狂澜。铁崖碍日千山险，玉鹮井生风六月寒。信宿龙潭幸蚤出，片帆回首抵长安”的著名诗篇。1691年苏州籍进士邹溶任洋州知县，在从苏州老家赴任的途中，途径汉江黄金峡谷留下了长赋《黄金峡赋》。文人董诺，溯汉江而上，进入汉江黄金峡谷古镇渭门，下舟登岸，和友人徒步30里，到达环珠台。写下了《渡白沙经渭门至环珠庙》的诗篇。

　　峡谷险滩过后，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河床放宽、水流驱缓，穿过凶险峡谷的人们终于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了。极目远眺，两岸风光秀丽，河边沙白似雪，卵石似蛋。江面浪小波微，清澈透亮，阳光一照，水面闪烁着粼粼波光。这里便是古今闻名的白沙渡。唐代大诗人杜甫，途径黄金峡谷重镇渭门白沙渡，留下诗篇《白沙渡》“畏途随长江，渡口下绝岸。差池上舟楫，杳窕入云汉。天寒荒野外，日暮中流半。我马向北嘶，山猿饮相唤。水清石礧礧，沙白滩漫漫。迥然洗愁辛，多病一疏散。高壁抵嶔崟，洪涛越凌乱。临风独回首，揽辔复三叹。”

　　黄金峡河段盛产鲤鱼、鲫鱼、黄颡鱼、胡子鲶、石扁头、青虾等，江边的浅水中，下着许多竹篓，里面放上鱼饵，一个晚上竹篓就会钻满鱼虾螃蟹。江畔的景物奇特有趣，有天然形成的饮马池、懒人床、穿天镜等，每个景物地名都有神话故事或传说，宝马金船、石佛蛟龙，让人浮想联翩，沉醉在现实与梦幻之间。

　　过了白沙渡，江面更加宽阔，前行不远，便是黄金峡的峡尾——古镇渭门。正如邹溶《黄金峡赋》头两句所描绘的“伊银河之澄景，映天汉之灵波”。眼前的汉江水，没有“大江东去”的磅礴气势，也没有“小桥流水”的细致婉约。恬静的江水映着蔚蓝的天空，漾起的波纹吻着流云的倩影，碧波荡漾，意境清美。远处是高耸云天的山峦，近处是水平如镜的江面，方园两三平方公里的平坝出现在这巴山深处是那样的耀眼和珍贵，这里有山、有水、有旱地、有水田、有大山深处的原始森林、有江南水乡的稻香扑面。岸两边住着百十户人家，千年古镇风韵犹存。上得岸来，拾级而上，一条古朴的山镇街道展现在你的眼前，渭门街长约300米，由于公路的开通，很少有人再走水路，街上行人不多，显得有些萧条。街上几家开门面的，有收购山货土特产的，有开小商店卖日用品的，也有打了几条鱼，捕捞了几斤虾临时上街叫卖的，还有理发的，做裁缝的，生意不见得有多好，可也能够勉强度日，调节山区人的余缺。街道两旁的铺面多数已被焕然一新的现代建筑所替代，偶尔还有那么几间破旧的铺房，依稀可见当年古镇的痕迹，从而可以幻化出旧时水路畅通时古镇繁华热闹的景象。

　　古镇对面的山坡下建有古庙宇唐经寺，据说唐生取经路过渭门时曾在这里落脚，后人因此而建寺，塑有如来佛和唐生的坐像，每逢初一、十五，烟雾飘渺，香客不断，当地人说，唐经寺里求神是很灵验的。由渭门向下一公里处有一座名山，叫三台山，这是一座孤立的山脉，从山脚到山顶，每上一段陡坡，便有一个平台，一共三级平台，故称三台山。古时，三台山的每一级平台上，都建有一座庙，庙内殿宇栉比，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栩栩如生，苍松翠柏，环绕其中。初一、十五，朝山的香客和游人，从山脚到山顶，上上下下，络绎不绝。三台山下，便是有名的龙湾，汉江在这里顺着山势转了一个大湾，犹如一条巨大的盘龙横卧其中，江面宽阔，水流平缓，高山成倒影，碧水映蓝天，江中鱼儿美，岸边稻花香，此景唯在画中有，天上人间绝对无。

　　这里的自然风貌和历史人文，像一块活化石，静静地隐藏在秦巴谷地的怀抱之中，人称之为汉江谷地的香格里拉。在崇尚原生态旅游的今天，已经有更多的天南海北的“驴友”们，或漂流黄金峡，或静悄悄地踏访着这一片汉江谷地最好也是最后的“香格里拉”。

                                             黄金峡赋

　　　　　　　　　　　　　　　　　　　　　 〔清〕邹溶

伊银河之澄景，映天汉之灵波。论涓涓于嶓冢，汇淼淼于江沱。趋东海而朝宗，广南国而兴歌。方其沧浪未达，漾水既同，嘘噏沔丙，吐纳褒龙，姚墟之西，壻河之东，厥有天险，锁钥汉中。其地则武康雄镇，洋川故州，玉符征瑞，珠台环流。控秦楚以扼塞，据郧襄之上游。穆王却西征之辔，赤帝纾东顾之忧。典午设郡于木末，拓跋置邑于岩头。山则脉连秦岭。势接巴陵，纡回磅礴，雾蔚云蒸，骆谷逶迤，子午杳冥，万螺叠翠，千髻浮青。水则支壑咸容，细流罔拒，馨椒艳桃，柔蒲挺苧，傥浅潜深，贯规溢矩。文川武谷之归，逊水廉泉之聚。羡澈底之澄清，无纤毫之尘缕。

夫河山势促，水流湍，束断濑，泻重滩。疑龙门阙竦而斤削，恍虎牙杰峙而戟攒，讵藉丁开，匪缘灵擘。共工之头触，诏应龙以尾画。绀峰嶻而摩霄，赭嶂嵯峨而碍日。悬崖斗府而屏列，绝岸夹流而壁立。漏天光于一线，云起还遮；挂瀑布之千寻，烟来如织。亭午微射曦晖，夜分略窥婵魄。虽盛伏而阴寒，纵晴明而晦黑。怒涛风鼓，雷不夏而常呜；骇浪汤翻，雪非冬而恒积。游女心悸于苇航，交甫魂销而珮失。客星犯斗，惊回八月之槎；仙令朝天，悄度双飞之舄。

若乃蟠萝蚪木，密箐丛芒。藤有钩端缨络，竹有箭筼筜。岩桂岭松，作济川之舟楫；秋兰春蕙，韫幽谷之芬芳。灵禽构虚，捷兽腾荒，群蜼肱接而饮涧；狐猿唇翻而啸冈。色分，角别。豹濡雾以泽文，麝护脐而怜香，獭数月而肝益，熊应时而胆藏。凫鹥唼喋，雕鹗翱翔。浮鸀鸡于沙诸，嗅鷩于山梁。忘机狎其鸥鸟，定偶羡夫鸳鸯。鹦鹉吉了，应空谷之清响；鹧鸪杜宇，叫落月而悲伤。尔其奇鳞异甲，潜锦昭妍，扬髻耀溜，掉尾晃渊，既乘波而奋翅，亦吹浪而飞涎。鼋晾沿途群于讷际，鲤暴腮于垠前。出丙穴而嘉美，丽槎头而肥鲜。或顺时而偶至，或土产之自然。复有胚玑孕璜，含琛藏璞，晶珀敛辉，球琳未琢，斑瑁元，百朋双珏，皆稀世之奇珍，岂凡庸之能索！

惟是金河之水，金水之砂，注于碧磵，养厥黄芽。扬迈浮檀，经淘汰而呈采；蔓苔麟趾，由披拣而显华。百炼斯精，鉎镕幅度在鏐而成器，一经兼教，鼎铉叶吉以传家。故以黄金命名，与丽水而同誇，岂非媲双南之珍重，历千古以休嘉也哉？然而天下之险，莫之与齐。互林羊角，大小高低，曰“笼”、曰“瓮”。獭掯蒿溪，二十四滩，九十余里，下如陨石，上如升梯，不辨南北，难指东西，屈曲驶逸，目眩神迷。假使澹台问渡，虽不遇蛟而投壁；纵令摩诃善没，曷敢探珠于睡骊。第见冯彜蠲忿而亦威，罔象忏嗔而犹勇。石龙不恶而自阻，封姨虽婉而仍猛。天吴震盪以滔滔，阳侯澎湃而洶洶。诚可藐艳预而傲瞿塘，易人鲊而轻惶恐也。矧夫云根浸底，不测之深；石笱满壑，砑成林。似盆倾而盎注，如鼎沸而瓴淋，触激回澜，铁维欲绝。盘涡迅漩，羽芥都沈。渔人生长于烟波，过比收纶，犹必逡巡而股栗；商子往来于湖海，抵兹停棹，不觉怔忡而戒心。

吾因思世路险，尚鉴崇园之侈；人性翻覆，应慾决穴之谣。君子奉椿蘐之遗体，奈何侣蛟龙以相寻。故宁居易而白壁，慎毋行险于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