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静散文《一条缺氧的鱼》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9-10 15:27:27

杏儿生病了，这次的病与往日不同，它来势汹汹，一下子将杏儿击倒了。医生沉痛地告诉家人，杏儿的生命，只有半年时间。
　　尽管家人在杏儿面前，只字不提，装做一副并不严重的样子。女儿抱着杏儿：“妈妈，别太紧张了，您只是患了一般的肝炎，通过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可杏儿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得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病。因此她的表现，更是出乎意外的冷静和善解人意
　　趁家人出去办事的时候，杏儿躺在医院病床上，内心掀起了波澜。脑海里，一段段难忘的画面不停浮现。
　　回忆当年和丈夫民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样子。一起上学，一起割猪草的情景。一起参加中考，又一块考进了县高中的时刻，杏儿嘴角浮出了一丝微笑。
　　就在两人高三积极规划，准备选什么样的大学之时，民英在外打工的父亲，却因脑溢血突然去世。噩耗传来，民英家里一下子乱了套。失去了家庭顶梁柱，民英家的生活，当下成了问题。百般无奈之下，民英决定退学出去打工，帮助体弱的母亲，年幼的弟妹渡过难关。
　　说实话，当知道这件事情后，杏儿心里比民英更难受，特别是看到民英，对学校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杏儿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
　　考虑再三，杏儿对民英说道：“民英哥，你学习基础比我扎实，肯定能考上大学，所以我想让你继续上。我底子比你差，再考也只能是个三本或大专，不如我去打工，代替你帮婶婶照顾弟妹。”
　　民英死活不答应：“不可以！说什么也不行！不能让你为了我们家退学，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再说你不替你考虑，也得替你父母家人考虑。”
　　这边杏儿的父母亲戚，听说了这个消息，很是生气，是坚决的不同意，哥哥姐姐直骂小妹杏儿缺心眼：“人家民英和你非亲非故，干嘛为他做那么大的牺牲。宁愿自己不上，也让他上，这不是天生的傻瓜蛋吗！。”但杏儿从小就是倔性子，一根筋，只要她认准的事，就是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
　　闹腾了半天，好言劝了半天，软硬兼施都不行，最后，家人一看实在管不了，一生气干脆就不管了：“缺心眼子，爱咋咋地，自己的路自己走，以后别落埋怨就是。”
　　民英也是费尽口舌，劝了半天。可杏儿说：“民英哥，我主意已定。你好好上，用心学，一定要考个好大学，全当替杏儿我完成心愿。你要不上，我就走的远远的，叫你们谁也找不见我。”后来，民英看实在拗不过杏儿，终于点头答应了。
　　不久，杏儿在县城，谋到了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在杏儿的帮助和不断激励下，民英用心读完了高三。他不负众望，考进了省级一所一流大学。
　　在民英上大学的四年里，民英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刻苦努力学习，接连拿了几学期奖学金。而在那几年里，杏儿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回村帮民英的母亲，下地干农活。用打工赚来的钱，资助民英的弟妹上学，还抽空给他俩辅导功课。有时也寄一些钱给民英，怕民英太节俭太劳累，亏伤了身体。
　　民英终于盼到大学毕业了，被推荐上研究生，可民英拒绝了。最后，经过努力招聘进了事业单位，待遇不错。为了感激杏儿，给两家人一个交代，民英和杏儿在村里，举行了婚礼。
　　后来陆续有了一儿一女，接着经过打拼，也有了三室的房子。慢慢弟妹也相继工作了。民英就把杏儿和孩子母亲，接到了身边。开始杏儿还给人当钟点工，工资还行。但看到杏儿工作很是辛苦，还得照顾家里老少。民英就劝让杏儿辞去工作，说他工资还行，能养活他们一大家人。打那以后，杏儿便安心在家，伺候婆婆，相夫教子。夫妻间和和睦睦，孩子乖巧可爱。
　　几年后，民英由于工作突出，得到了上级提拔，被调到另一单位当副局长，离家也远了。因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这时就有一些年轻女人，趁势巴结，往民英身边猛贴。
　　刚开始民英还能把持住，考虑到杏儿，坚决予以抵制。后来时间渐渐长了，受不了诱惑，在一次酒后乱性，便屡屡出轨，越陷越深。
　　这事民英始终以为杏儿不知道，可民英错了。其实杏儿早就发现不对了，有一次在为民英洗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翻出了一张，酒店开房发票。杏儿只是当作不知道，可是心里很难受，悄悄躲在房间流泪。
杏儿是个传统女人，相信从一而终。为了孩子和这个家，她不想吵，更不想离婚。婆婆是个善良的老人，几次杏儿都听见婆婆在教训儿子，叫他收收心。还说杏儿是块金子，要懂得珍惜。杏儿也一直希望民英有一天，能够回头是岸。
　　在那段痛苦难熬的日子，杏儿一面强装笑颜，对民英和家人关爱有加，一面暗自伤心难过。每每看到民英晚回，表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心里总像是打翻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时光匆匆，星移斗转。转眼间两个孩子上了大学，杏儿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有了盼头。
　　随着孩子的长大懂事，有意无意地点拨父亲，加上母亲的一直念叨，民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感觉很对不起杏儿。他向杏儿认错忏悔说：“杏儿，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你大人有大量，看在妈妈和孩子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以后你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好了。”
　　杏儿看到民英的态度诚恳，也一心改正错误，就对他说：“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有错，光顾了妈妈孩子，忽视了你的存在。”民英听了很高兴。
　　就在杏儿和民英的生活，渐渐向更好的方面发展之时。没料想有一天，杏儿在做饭时，觉得胸口极不舒服，好想吐。以前像这情况也有几次，杏儿没当回事，以为是肠胃的问题，就随便吃点养胃的药压压完事。
　　但这次不同，吃完药腹部还是很堵，老有一股东西，朝嗓子眼涌，杏儿实在忍受不了，就跑到卫生间拼命去吐，这才发现吐出的竟然是血，杏儿大吃一惊。
　　按照医生的要求，杏儿住院了。在医院的日日夜夜，民英对杏儿那是寸步不离。他支走母亲孩子，说让他们好好学习和休息，这里有自己照顾就行了。从那以后，只要是有时间，民英会尽量陪在杏儿身旁。
　　那天，看着杏儿吃完饭，又扶着她躺下。民英拉起了杏儿的手说：“杏儿，你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媳妇，好妈妈，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想想以前我的年轻不懂事，我真恨我自己，是我伤害了你，我一定会好好弥补。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好让我后半辈子照顾你，回报你，我欠你的实在实在太多了......”民英难过的说不下去了。
　　杏儿笑着说：“夫妻间不说谢，照顾你们，是我应该应分的。再说就凭现在民英哥对我这么好，我也会想方设法活到七老八十。对不对？。”“对。”民英也笑了。
　　“好了，民英哥，我知道你的心了。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不吃鱼了吗？”
　　“是啊，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在那段日子里，每每在厨房为你们做鱼，看到盆里的鱼，因为缺氧，鱼鳃不停地抽动，鱼在想尽办法大口呼吸和喘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都会伤心和心痛。有时甚至觉得，我自己就是那条缺氧的鱼，快没有水了，就要窒息了，不能呼吸了，我，我......”
　　“杏儿，你别再说下去了，我明白了，是我混蛋。”民英猛捶自己的头，继而泪如泉涌。
　　八个月后，杏儿带着一脸满足走了，留下了民英终日魂不守舍，终身没有再娶。带着对杏儿的愧疚和深深的爱，孤独寂寞地走完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