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湾纪事

                                                                                                        引子

     凌州市位于山北省的东北部，是一座安静的小山城，下辖三区五县，人口不到百万，却是一个著名的装备重工业城市，在背靠横断山脉的五陵山莽莽的林区里，隐藏着七八个五十年代的军工企业。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这些军工厂逐渐从大山里迁出，在相对平缓的大凌河平原建起军转民的企业和家属区，小小的凌州城就像十七八的姑娘，开始发育膨胀，穿红戴绿，浓妆艳抹，一天天风姿绰约，变得漂亮甚至风骚起来了。

      大凌河发源于五陵山，凌州也因此而得名，清澈见底的大凌河穿城而过，逶迤向东，最后注入滚滚的长江。大凌河在城区人工修筑堤岸河坝，改变其流径，以曲为美，一弯一转，凌州市区便呈现出一个太极八卦形状。   

      近几年，凌州市转变经济发展模式，以发展工业为基础的前提下，提出服务业为引导，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特色养殖农业，全力打造旅游观光产业，塑造“山水凌州，人文圣地”的新形象。因此，政府投资和引进外资，在大凌河乾坤湾投入大量资金，拆迁改造，种树植绿，修建公园，在外打工两年未回家的人惊呼：原来低矮破旧脏乱的棚户区一夜之间拆平了，变成了杂乱不堪的瓦砾场，不久又变戏法似的变成了广场、绿地、公园、湖泊，旁边正在矗起一栋栋高楼大厦和别墅区，好像雨后草地上的蘑菇，一夜之间长满了乾坤湾两岸。

       在这大拆迁大建设大发展的背后，也隐藏着许多老百姓反对拆迁、保护文化、和谐发展的呼声与抗争，不说怨声载道，也是多次发生上访堵路事件，引起山北省乃至中央领导的关注，网上也是毁誉参半，众说纷纭，凌州论坛更是热帖不断，口水涟涟。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五十，安静的山城仿佛睡去了，只能听到大凌河哗哗的流水声，一路呜咽东去，间或一声凄厉的枭鸣，好像都能听到大鸟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振翅的声音，惊悚得不由使人心脏一紧，身子一缩。
     凌州市委大院的常委会议室，却是灯火通明，烟气缭绕，尽管宣传部长刘小梅不停用咳嗽和捂鼻扇风来抗议，可一屋子的男领导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甚至连平时不太吸烟，并要求会议室禁烟的市委书记李明华也皱着眉头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因为就在不到三个小时前，凌州市建设局局长、大凌河乾坤湾片区改造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冯云海，在秀山宾馆，市纪委的双规办案点，突发心肌梗塞，离奇地死去了。
      这离李明华在此召开常委会，同意双规冯云海，尚不到三天时间。

                                           一、调虎离山之1

      李明华是从五陵市委副书记升任凌州市委书记的。
      这几年，五陵市的信访维稳工作成绩显著，所以年龄已近五十五这条官场红线的李明华，被省委副书记石屹然慧眼相中，在李默书记面前多次力挺。石屹然已明确告知他，省委意图是让他任省委副秘书长兼信访局局长。谁知当让他到省委谈话时，却变更为到凌源任市委书记，这不能不说是个意外惊喜。
     李明华已经五十四岁生日过了，本想到换届时到人大当主任去，却不想能有如此机遇。做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是每一个官场中人的梦想，尤其是李明华这样出身卑微，全靠个人打拚出来的领导，更有一种成就事业，造福百姓，实现自我价值，光宗耀祖的心态。
     李明华的父母都是本地人，父亲是华泰机械厂的一个车工，在车床上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动作，几十年如一日，为国家的国防事业默默奉献。 母亲在厂子下属的小五七厂打杂工。 李明华记得父亲说过最骄傲的话就是：中印反击战中用的武器就有从我手生产的。那种骄傲的神情令李明华时时感动。他也一直以他优秀的学习成绩，仕途的节节高升令父母荣耀，让厂院邻居艳羡。他给他们讲起在县上的工作，讲起农民增收富裕，县城美丽变迁，他讲得眉飞色舞，父亲也听得津津有味，母亲不时用欣赏的眼光打量这个给自己带来无限骄傲的儿子，同时也在心里念叨远嫁北京的女儿李京京，为啥给她取了个这名字，又让她到北京上学，又嫁到北京，又不由感叹人的命天注定，冥冥之中有天意啊。
       等李明华当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后来又成为市委副书记，回家看父母的次数越来越少，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父母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呆滞无助，有一次父亲竟颤抖着给他说：告诉他们，别打上访的那些人，他们和你爸一块造炮弹打过敌人。母亲甚至哭了：街坊们都说是你指挥的。
       李明华一下子失神了。这几年工厂改制，下岗分流，拆迁改造，上访的问题多，事情多，人数多，每天几乎都有到政府上访，封门堵路闹跳楼，自己的绝大多精力都耗费到维稳信访中了，真是疲于应对啊。他不忍心看他们的眼神，只能是嗯嗯地答应着，应付着，匆匆离去。
       李明华现在是要宏观地掌控全盘，不用过于专注于维稳信访工作了，但那还是重头戏。而且，后来石屹然告诉他，李默书记临上会前变更他的任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看中他维稳信访工作经验丰富。另外一个原因，原拟任市长的常务副市长丁永红，被乾坤湾片区改造涉及的村民联名血书举报到中纪委，中纪委批转到省纪委要求查处。而原本转任市委书记的市长吴少涵，被李默书记以任现职时间短，年龄尚轻为由留任。正好凌州市近年因为大拆迁大开发，维稳信访压力大，矛盾问题突出，李明华就时来运转了。
      这就是官场多米诺骨牌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动一个干部就会影响好多人的命运。
      李明华走马上任，吴少涵只能是长叹一声，而且还有人在暗暗叫苦。
      而丁永红也知道血书告状的事情，坐卧不宁，寝食难安，悄悄地四下里灭火消灾。

                              一、调虎离山之2

     吴少涵是月初和分管发改经贸招商的副市长范明瑞，以及几个相关委局和区县的头头脑脑，随省上的组团到美国招商去了。吴少涵本不想去，李明华刚来不到半年，情况不熟，他还有些不太放心家里。
      另外他也听说省纪委要查丁永红，丁虽不是他的心腹，丁有野心魄力也大，令他不安，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也不愿丁出乱子，。但经不住范明瑞的再三劝说，他还没去过美国，以前在省直机关，国内省内整天飞来飞去，出国的机会还真不太多。
      他把丁永红几个叫到办公室，就几项近期重点工作进行了安排，又把丁永红和冯云海留下分别再三叮咛。冯云海还和丁永红半开玩笑地说：“老板这是咋地了？搞得跟托孤留遗言似的。”   
      丁永红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不放心你。”
      冯云海是凌州本地人，下过乡，扛过枪，部队转业到龙门区龙首街道办，从管市场干起，到城管副主任再到区建设局局长，分管规划建设的副区长，直至市建设局局长。龙门区是城区，近年拆迁建设工作量大进展快，拆旧建新成效显著，百姓住上了环境优美设施齐全的新楼，激动得送来一面面锦旗，领导有了政绩，地方财政、GDP都上去了，电视台报纸媒体蜂涌而来，各地来学习参观的络绎不绝，建设局甚至专门从艺校长期聘请了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经过培训后，任务就是负责接待解说。
       冯云海把部队作风带到了机关和拆迁建设工地，立刻马上，说一不二，白加黑，五加二，一上项目，吃住在工地，甚至一个月不回家都是家常便饭。他的辛苦付出得到了回报，上下都满意，创造了拆迁建设的龙门模式。原来的老市委书记有一次在工地上，见到满身泥污声音嘶哑的冯云海，感动不已，对随行的全市建设系统领导干部责骂：“看看冯云海，想想自己，都像这样，我们凌州发展，何愁走不上快车道！”
      随后不久，市委组织部到龙门考察冯云海，破格提拔为凌州市建设局局长。说破格也不能说破格，毕竟没越级，但建设局长位置重要，一般是从区县正职或二线委局一把手平移过来，有一个隐形台阶，有一句顺口溜讲：背心改胸罩，虽然是平调，位置很重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冯云海就是大大地破格提拔了，
      难怪有其同僚酸溜溜地对冯云海说：“冯局，我们怕是连个常委、副书记都弄不上了，只能到人大政协去养老喽，你以后要多关照兄弟们。”
       冯云海眼一瞥：“我这也是干出来的，你以为是天上掉的馅饼？吃醋？不服？你也下苦干呀，我给领导推荐！”
      看冯局长如此架势，那位副区长悻悻而去。
      而后传出了冯云海事先得知市委书记要来，提前摆置好拆迁现场，而且故意把衣服和手脸弄脏，故意做出无法和书记握手的样子，哗众取宠，感动了糊涂的老书记，成功地演了一场戏。
     冯云海听说了，微微一笑：“来我这儿检查，我事先肯定知道，演戏？有本事你也演呀！”

安静的山城仿佛睡去了，只能听到大凌河哗哗的流水声，一路呜咽东去，间或一声凄厉的枭鸣，好像都能听到大鸟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振翅的声音，
笔法老道，细腻，期待精彩涌现。欣赏朋友精彩小说！

                                           一、调虎离山之3


      存在即合理。冯云海仕途亨通，自有其道理，工作业绩是第一，能力是基础，否则，再有关系也是稀泥抹不上墙，爹妈再有本事哪怕是省长书记，也只能叹息一声，大不了安排到二三线部门任个闲职享受个待遇，因为他们的崽子没有金刚钻，怎敢揽那个瓷器活？弄不好砸了，反害了卿卿性命。更何况建设局这硬扎活，是凭真本事吃饭，没两把刷子能干好？
        床前明月光，我爸叫李刚，冯云海没有当大官的父母，哪怕是个吃皇粮的爹妈，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爸大字儿不识几个，但胆大嗓门大力气大，在村里虽然不是一霸，但也没人敢欺负。冯云海从小就遗传了父亲的剽悍和蛮横，是个娃狼，不好好念书，就知道领着一帮混混儿耍横打架。初中没念完，老冯就熬煎了，托人找关系把小子送部队去修理锻炼。嘿，不成想歪打正着，这小子还真是块当兵的料，三年义务兵下来，部队领导舍不得放他走，主动找人给他办志愿兵。又干两年，老领导转业，冯云海也复员安置到街道办当城管。
       这都是十七八年前的老事了。冯云海明白自己一没背景，二没文化，是凭借认真实干干出来的，只有不停地干努力地干，才有自己的位置与荣耀，一旦停下来或者是出了事，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说得再难听点就是，一旦不用驴拉磨了，或者发现驴敢偷吃，那就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所以，他时刻不敢松懈，一旦出丁点问题或者运转不灵，那他就会命悬一线，没有谁会去保护他救助他。
       他也知道领导对他的认知与定位，这从领导与他的客气程度与距离感能感受到，主要领导从来没有与他一起吃过饭，逢年过节礼节性的烟酒购物卡从来不收，反而还给他讲一番廉洁自律的大道理。难道他们真的就那么廉政？不过是不敢收他的而已，他清楚他们要与他保持距离，划清界线，免得连累了自己。
        他知道因为他的强势霸道得罪人，举报他的人很多，反映信光中央就批转下来好几封，不查是因为他还有使用价值，很多工程还未完工，许多居民还没回迁，一旦这些项目完成了，他还有存在的价值吗？现实社会就这么残酷，没有谁会念及他的功劳成绩，他会因为秋后算账而被狠狠地一脚踢开，美名其曰：反腐倡廉，打黑除恶。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从进入这一行业第一天就知道，只是希望这一天晚点来，其实他已无能为力，他在里面已经陷得太深，骑虎难下，无法自拔。
       他知道拆迁建设中的潜规则，更清楚他的那四大金刚和众多的喽罗们所玩的猫腻，他故意装糊涂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有时给他们扔几块带肉的骨头。他知道要用他们干活出成绩，但他们不是君子不是圣人不是雷锋不是白求恩，他们是人是俗人甚至是遭人垢骂的带引号的坏人，他们要吃要喝要买车买房甚至要玩小姐包二奶，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儿有那样的好事？不仅要给吃草料，还要给吃夜食，马无夜草不肥，也没劲干活呀！他只有默认这些潜规则，游移在这些潜规则中，兄弟们都在河里游泳戏水，高兴了还向他泼水招手，他不可能在岸上走，不官兵一致，身先士卒，怎么带队伍？尤其是这么一支没有理想志向，只想着吃饭睡觉的草台队伍？
       他从干城管时就明白这个道理，官兵一致，身先士卒。这本是共产党军队的优良传统，却被他活学活用到管理调教这一支乱七八糟的草莽军。他经常在外吹嘘这支攻坚克难战无不胜的所谓“铁军”，甚至在媒体和学习经验的外地同僚面前，声情并茂地讲述这支队伍的优良作风和生动故事，有时竟被自己感动得几欲哽咽，他都闹不清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
      有一次在接待完乌鲁木齐的一个取经团后，四大金刚的“小诸葛”陈述喝了一点酒，自仗有点文化小聪明，竟然说冯云海像李云龙，带了一支敢于亮剑的队伍。这倒没什么，这小子竟看着他，连连点头说：冯局演技越来越高，讲到一个月待到工地没有回家，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看那几个新疆人感动得直抹眼泪，表演很成功啊。表演？演技？冯云海火了，一杯酒就泼到陈述脸上了：“我演你妈了个比，哪一个不是真的，啊？”
       在座几个人全傻了，分管副市长是个从北京建设部下来挂职的副司长，哪里见过基层如此真刀实弹地干架，见两个人扭在一起，嘴也哆嗦脸也白了。从那时起，冯云海和陈述就结下了梁子，后来虽然合好了，但心里的疙瘩却是永远也解不开了。

谙熟世事，有才情。

                         一、 调虎离山之4

     李明华没想到省委常委、省纪季委书记常安德会给他打电话，他印象中只是在电视新闻和几个大型会议上见过他，可以说工作生活中基本没有过交集。所以当他拿起红色电话，听到“明华同志你好，我是省纪委常安德啊”后，马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常书记好，我是李明华，有什么指示？”
       常安德带着浓重鼻音的普通话一字一顿：“明华书记，按说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你也刚到凌州没几天，我不该批评你，但短短几个月时间，一封血书举报到中纪委，昨天又有一封举报到省纪委，血不见得是真的，但反映的七八条内容，我看还假不了。李默同志让我提醒你，要学会统领驾驭全局，发展重要，稳定同样重要，尤其是政治稳定，一旦官场发生震动，那影响就大了！”
       李明华诺诺地应承着，不觉鼻尖上已沁满细密的汗珠。
      “第一封血书是反映丁永红的，我们省纪委正在初核，也无密可保，你已经知道了吧？”
      李明华心里说，岂只我知道了，当事人早知道了，正在四处扑火消灾呢。但嘴上说：“我还不太清楚，现在保密工作很难做好。”
      他都不清楚两句话之间什么逻辑关系，好在常安德未细究又拖着鼻音说话了。
     “这一封反映的是你们的建设局局长冯云海，还是那个龙门区的，三十多人联名，与你们搞的乾坤湾改造有关联。这是你们市管干部，但牵扯丁永红一案，所以我要求你们尽快查处，涉及丁永红的你让郑维民随时向康民社汇报。”
     “好的，我们马上研究。”
       郑维民是凌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康民社是省纪委负责查处地市案件的一室主任，换届时刚提拔为常委，还继续分管一室、信访室和案件管理室，是个老办案专家。
       郑维民赶到李明华办公室时，李明华正不多见地吸着烟。李明华见郑维民丝毫不清楚此事，就明白常安德不仅仅是代表省纪委，也是代表省委给自己讲那番话了。
     “郑书记，你尽快与康常委联系，拿到反映信，听听他的意见，他可是专家，在查办五陵社保案时我同他打个交道，人很不错。”
     “李书记，你放心，我们老朋友了。”
     “呵呵，你看我，还给你介绍，老糊涂了。”
       郑维民很快把反映信的传真件拿过来了。反映信不是写到省纪委，而是直接给省委书记李默同志的，李默大怒，批转给省纪委常安德，要求严肃查处。从李默批示的字迹迅疾、笔划破纸，就能看出这封血书引发的雷霆震怒。
      李明华细细一看反映信内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常安德这个常黑子还真是给自己这个新书记面子呀！反映内容一共八条，时间地点人物事由清楚，还有附件罗列着证据有录音银行卡复印件证人情况等等，十分详实。
     李明华看了一眼郑维民：“你的意见呢？”
   “省纪委常书记给您打电话了，那就按领导指示办。”
     高手，又把皮球踢回来了。
    李明华沉吟片刻，拿起案头的一份外出考察的请示，两三下批了个“同意赴外考察，请杨帆同志带队。”然后抬眼冲郑维民说：“我这里安排冯云海外出考察，你组织精兵强将尽快初步核实，切记保密，先从举报人入手，不可打草惊蛇。”
     调虎离山?好。郑维民说：“我明白，马上安排，有情况我及时向您汇报。”
     一张大网悄悄地撒开了。

                                          二、桃代李僵之1
      冯云海没想到四月份报上去的外出考察报告，到六月初了，好像领导刚睡醒才知道一样给批了。他本来也不想出去，西安、成都都去了N遍了，有什么好去的，但西安的几个哥们热情地邀请，说西安今年举办世园会，投资巨大，城市绿化美化，变化很大，非同寻常，已不是老观念中的黄土高原印象，不说学习参观，来视察指导也行啊。四月初，全国媒体记者在开园前云集西安采风造势，记者们惊呼：“哪里是高原，分明是江南”，第二天，各大媒体报道记者眼中的西安，竟不约而同地用了这一标题，足见西安这些年的巨大变化。
       冯云海还是在当龙门区建设局局长时去过西安，已经十年左右了。他印象中的西安，还是落后破败发展缓慢，甚至脏兮兮的古城样子，这几年外出的机会多，但多是去沿海江南或者国外，眼皮附近的西安始终再未去过。有几个原来认识熟悉的局长还来过凌州，酒足饭饱后，使劲拥抱着他，狠狠拍着他的背，要他一定到西安去，要好好招呼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冯哥不去西安，就是看不起俺，看不起西安的八百万人民群众！”
      冯云海没那么大胆，敢看不起西安的几百万群众，但也确实没去过西安，加上出差都是飞来飞去，坐火车很少，所以连路过西安都没有。
       所以听那几个哥们一说，再加上下面几个区县局的撺掇，就不好意思了。去年答应带他们出去，后来因为乾坤湾片区改造，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现在春暖花开了，这帮家伙又春心荡漾，想要出去转转了。哥们说四月底正式开园，要来就四月中旬来，开园后人就太多了挤疙瘩，他可以找关系带他们进去，细细转好好玩。
       冯云海就和分管副市长杨帆一合计，杨帆是挂职干部，年龄比他小，学者型领导，嘴上功夫好，用他话说毬毛都不懂。但人家毕竟是副市长，规矩还是要有，只是他从来不说汇报，只是说合计合计。好在杨帆已经被磨下了，他一进来说有事合计，杨帆立马从老板椅上起身，给冯云海倒杯水，坐在会客的小沙发上，和冯云海面对面。
       杨帆刚来挂职时可不是这样，爱撇京腔，大侃京城里的逸闻野史，好像新华社路透社是他家开的，还兼营着香港的花边新闻小报，不是中央高层的动态，就是京城红三代或是四大少的秘闻。初听还有点新鲜，听得多了就厌烦了。有一次，冯云海暗示陈述将了他一军：“杨市长，听我一哥们说，京城四大少的某某某与红三代的某某，为了个三线明星，在天上人间火并了，双方动用黑社会，死伤了好些人，听说还死了一个小姐呢！”
       杨帆扶了扶眼镜：“有这事儿？我咋不知道呢？”
       陈述揶揄一笑：“您知道了就晚喽！”
      杨帆明白他们在戏弄自己，脸子一沉，以后再也不卖弄了。
      杨帆如果光耍耍嘴皮子，那也倒罢了，他自以为是建设行业的专家，卖不成政治性小道消息和京城权贵的花边新闻了，他开始在城市建设、开发规划等方面，要展示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开始在研讨会上发表高见，在大会上脱稿讲自己的先进理念，最后在建筑工地上撇开冯云海他们，对甲方乙方监理方指手画脚，弄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常青，杨市长理论与实践脱节太大了。冯云海知道该给这呆子上上课了，而且让他永远忘不了。
       冯云海站到杨帆身边：
     “杨市长刚才讲得很好，高屋建瓴，意义深远。”
       杨帆听了，觉得冯云海挺识相，还有些洋洋得意。
     “但是，理论和现实差距很大，杨市长是京官来挂职的，他还不懂基层。”
       这话就有些不好听了，杨帆不高兴了：
     “我怎么就不懂了？”
        冯云海转过身，面朝杨帆一字一顿：
       “你-懂-个-锤-子！”
       锤子在山北方言里就是指男性生殖器，鸡巴的意思。一群人哄然大笑。
       杨帆受了奇耻大辱，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去找老书记告状去了。
      老书记仿佛早就掐算着有这桩事似的，让秘书小刘给他端茶倒水，劝说他息怒不要和粗人一般见识，又严厉地让小刘打电话，命令冯云海速到市委训诫谈话。
      老书记把杨帆送到门口：“杨市长是中央领导，前程远大，不可陷于地方俗务，不必与这些粗人斤斤计较。”
      话语貌似安慰，却又有另一番意味。
      当冯云海敲了九下门时，老书记才虎着脸说了一声：“进来！”
      冯云海一进门就把身子鞠躬下去，一声不吭。一两分钟后，老书记憋不住笑出了声，冯云海才慢慢抬起头，看了老书记一眼：“老书记，对不起，小冯给您惹祸了。”
      老书记敛住笑：“那就是个书呆子，你惹他干什么？”
      冯云海也笑了：“不懂装懂，指手画脚，不给他教乖，就没办法干事了。”
     老书记严肃地说：“他毕竟是你的领导，注意方式方法，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要给人面子，甭伤脸面．＂
　冯云海连连点头称是。
　“还不快去给杨市长赔情道歉去！”
   “好的。”
    从此，杨帆彻底认卯了。

大气磅礴，行云流水，好！

                          二、桃代李僵之2

      杨帆听了冯云海的说辞，二话没说就在报告上签了字：“呈李书记吴市长阅示。”
      冯云海喝了两口茶，又聊了几句告辞了。老书记说得对，给人留够面子，谁与谁也无冤无仇，杀了他的威风，教了乖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说不定咱以后当了副市长，到部里还求人家呢。
     吴少涵扫了一眼报告，龙飞凤舞地签了“他山之石，可以改玉，拟同意。”
　　然后在自己名字上画了个圈。还嘱咐冯云海给儿子弄一套盖各个国家印戳的纪念册，他上中学的儿子酷爱收藏旅游门票类。
      冯云海当即就给西安的朋友打电话，回话说现在还没开园，各国代表还未入驻，等开园后专门整几套递回来。吴少涵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对冯云海立刻马上的办事风格表示肯定。
      报告送到李明华处，秘书王小林说李书记正在看材料，叮嘱不让任何人打扰，报告留下来，等领导批阅后，打电话给他。冯云海觉得一个小小的报告么，就放下来，等领导批示吧。
       第二天打电话，王小林说领导忙还没批。
       又过两天，冯云海让人去问，还是没批。
      冯云海恼了，不就是个考察嘛，不让去就算毬了，不再问了。
      李明华那两天在埋头恶补关于凌州的资料知识，案头堆满了近两年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报告，统计发改商贸各种数据报表，市管干部的花名册和履历表，凌州的风土人情和历史资料。
      闭门谢客，看得眼花头痛，数字看烦了看人物，人物看累了看历史典故。还别说，几天恶补，凌州在这个新来书记的脑海里，版图人物脉络思路渐渐明晰，慢慢理出头绪来了，一说哪个人名，他的职务年龄阅历，大致都能说上个八九不离十。
       当李明华看到冯云海送来的考察报告，就知道是要趁西安举办世园会，要到西安顺便到成都去旅游。这些年，党政机关公款旅游成风，屡禁不止，他倒不是想刹这个风而不让去，而是这个冯云海太有名气了，老早就有人给他打预防针：冯胆大胆正，对他的举动要格外慎重。
     李明华是元旦过后从五陵到凌州的，一来就是党代会，党代会后是人大政协两会，两会不久就过春节了。李明华过年就没清静，不光是五陵的故知部下，还有跋山涉水从凌州赶来拜年的干部老板，天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知他家地址摸索来的。他不是不近人情的的纯粹布尔什维克，他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中国毕竟是个人情社会，不讲人情，事情是没有办法干的。这些年来，一些老官油子的烟酒什么也不推辞，刚进机关的年轻干部，绝对不收他们任何东西，他们一个月挣那几个钱不够养活自己，还要给他们塑造一个美好的希望，不能太早地世故油滑养成坏习性。而那些有问题有硬伤的，那是门都不能让进，这个冯云海就属于这一类。
    没赴任之前，凌州的副书记杜宏光给他打电话表示欢迎，向他介绍情况时，特别点到了冯云海，要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安全距离？他是市委书记，冯是下属局长，不可能不打交道不来往，这就是底线问题，绝不能在钱物上有任何问题。所以，当冯云海带着安达地产的老总杨坤成，他是坚决不能让进门。李明华从猫眼看不太清楚，那矮胖的身材光头大鼻头应该是杨坤成，开两会时见过一次，杨坤成还是市人大代表呢！
      不过他们咋摁门铃都没人开门，冯云海掏出手机，发现对方却早已关机。冯云海气恼地把手握拳举起来，想砸门又放下来，摇摇头，挥挥手，悻悻而去。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李明华孩子似的和冯云海玩了一场藏猫猫的游戏。
      李明华和冯云海双方互相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李代桃僵之3


       冯云海一行8人是6月12曰到达西安，正好是周日。西安的朋友亲自到机场来迎接。一见面，两个人就拥抱在一起拍拍打打，好些年不见了，男人们用这种传统的礼节有力地表达着亲热。
       冯云海逐一介绍着市局业务处和三个区建设局的局长，大家一一握手寒暄着。最后，西安的刘局做了自我介绍，冯云海马上陪罪说忘了介绍主人了，这是我在西安最好的哥们，西安的行程由他全权安排。
       随行的办公室副主任秦岭上前握住刘局的手：“刘局，俺是给领导们服务的，有啥事您就吩咐俺，咱们是老乡，俺老家也是西安人，名字就叫秦岭。”
      这几个局长处长听秦岭模仿陕西话把俺读成“饿”，怪怪地，都笑着开涮：“还不知道你秦主任也是西安人？”
      刘局长松开握着秦岭的手，转身向大家介绍一直垂手微笑着站在一边的白净斯文的中年人：“这是我们仁和地产的白俊仁先生，今天专积程为大家服务。”
       白俊仁没有和大家一一握手，而是深深一鞠躬，继续垂着双手面带微笑。
      刘局长继续说：“白总是陕北富豪，可不是你们想象的暴发户，人家是出身名门望族，且富且贵，在西安开发了好几个项目，很有影响，有意到凌州发展，还要请冯局诸位多多关照！”
       冯云海不知刘局长说的话是真是假，便握住白俊仁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那是没啥说的，欢迎到凌州发展，凌州是小地方，但潜力大呀！不过我感觉白总像是苏皖一带人，有徽商的儒雅气。我想象中陕北风沙大，男人应该是皮糙肉厚脸黑，白总长得这么英俊潇洒。”
       不等白俊仁回答，刘局就说上了：“这你们外地人就不懂了，我们陕北风沙大但水土好，净出美女俊男，貂蝉吕布都就是代表。”
      说笑间，刘局介绍了行程安排，住在西安宾馆，晚上到老孙家饭庄吃牛羊肉泡馍，饭后转曲江南湖看城墙夜景，第二天一早逛世园会，第三四天去兵马俑华山，第五天法门寺，第六天市内一日游，然后召开个座谈会再看两个项目工地。
      冯云海听刘局安排这么复杂，便说：“谢谢啦，都来过，只逛个世园会，晚上看看夜景，开座谈会必要，再看两三个项目，来时我们说好了，想攀登华山，挑战一下自己。”
      刘局还想再争辩，秦岭说：“我们这次时间紧，还要去成都，谢谢您了。”
      一连三天，按行程进行，刘局长白总全程陪同，流连美景美食娱乐，赞叹西安靓变之大，穿插进行的座谈会也是聘请专家与学者，真知灼见，醍醐灌顶，震聋发聩，收获颇丰，三个项目工地，制度上墙，管理规范，显示出严格高超的管理标准和优良的工作作风。
      华山天下险。冯云海这次来就有一个目的，就是挑战自我，攀登华山，而且是徒步，不坐缆车。冯云海奔五了，看着身体貌似健康结实，但他自己知道自身状况。这十几年的市场城管和拆迁建设工作，严重透支了身体，这些年每年体检他都拒绝，自认为没啥大毛病。
       前年体检时，司机张鑫硬拽着他去检查了一下，血脂血糖心肺脾竟然都有问题，尤其是心血管和糖尿病问题还比较重。他心里开始吃力，戒烟戒赌，酒量控制，应酬也减了，尽量平和不暴怒。开始注意锻炼养生，总担心哪一天一头栽到工地或酒桌上，再也起不来了。同学战友已经有好几个突发疾病，不在人世。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怕处有鬼，去年清明节本应回老家给老祖宗们烧纸钱，但乾坤湾拆迁赶进度，拆迁公司不得力，他心急上火，亲自赤膊上阵督战。在工地上，眼前一黑，腿下一软，就扑倒在废墟里，头脸全是血，晕死过去了。送到市医院，直接进抢救室，百分之七十五面积心肌梗死，两次病危通知。幸亏抢救及时，搭了三个支架，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老书记来看他时，差点落泪：“我没看错人，真是个不要命的拚命三郎。”
       凌州日报、电视台专门编发了他的感人事迹，一时街巷传颂。
      本来他想借坡下驴，年龄不饶人，干不动了，急流勇退，趁机转岗，来个华丽转身。
      但老书记坚决不同意，头摇得摇浪鼓似的：“不行，你不干谁干？身体有病？我搭了四个支架，还不是得干。再说乾坤湾几十个亿的大工程，辘碡推到了半坡，谁来接手？谁敢换人手？”
      有什么办法，他必须硬撑着，咬着牙，吃着药，超负荷地支撑着。

                                                              二、李代桃僵之4

      华山古称“西岳”，是我国著名的五岳之一，它南接秦岭，北瞰黄渭，扼守着大西北进出中原的门户。华山不仅雄伟奇险，而且山势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以险峻称雄于世，自古以来就有"华山天下险"、"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正因为如此，华山多少年以来吸引了无数勇敢者。奇险能激发人的勇气和智慧，不畏险阻攀登的欲望。
     对于华山，冯云海向往已久。他本来就是一个富于挑战的人，十年前来西安时，曾雄心勃勃计划征服，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攀成。这次来西安免不了又想爬华山，这因险峻而闻名的山脉，只因它的天下第一险，反而激发了他攀登征服的欲望。因为自己年龄太了，身体江河日下，再过几年，就是有想法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是望山兴叹而已。
       冯云海要征服华山，他不愿坐缆车，他要徒步攀爬。这不仅让陪同的刘局和白总为难：“我们可爬不动，你也算了吧！”秦岭也担心地说：“冯局，您的身体吃不消吧？”
       冯云海拍拍肚子，踢踏两下脚：“征服华就要用双脚徒步，身体我自己清楚，没问题，死不了。”
      刘局白总和两个年龄大身体确实吃不消，便坐缆车在北峰上等。秦岭几个人硬着头皮陪冯云海徒步爬山。
      由于华山太险，所以唐代以前很少有人登临。《史记》载，黄帝、虞舜都曾到华山巡狩，秦昭王时，命工匠施钩搭梯攀上华山。魏晋南北朝时，还没有通向华山峰顶的道路。直到唐朝，随着道教兴盛，道徒开始居山建观，逐渐在北坡沿溪谷而上开凿了一条险道，形成了"自古华山一条路"。
       现在的景区经多年投资打造，已非当年艰苦，有台阶铁链护栏，还有观光缆车，但还是有勇敢者选择一步一个脚印去攀登，这样的攀登才是有意义的征服。一路上，有年轻的小伙姑娘欢歌笑语，也有白发老者缓步慢移。冯云海发现有一个年龄很大的挑山工，脸庞黑红，须发皆白，头顶稀疏的银发泛着汗津津的油光，弯弯的担子一头挑着矿泉水，一头挑着方便面等杂货。冯云海招呼了一声老师傅，老头停靠在山石上，长长地吁了一声算是给冯云海回了招呼。
      “老人家多大年龄了？”
       老头不说话，伸出指头捏在一起比划了一下。
      “七十了？”冯云海吃了一惊。“你这么大年龄了，还干这么累的活？”
       老头“唉”一声：“可怜人，没办法么。”
     “这一趟能挣多少钱？”
     “到北峰三十块钱，没多少。”
      秦岭几个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喝水。
      冯云海看看辛苦的老人，再看看这几个养尊处优的白净男人，又想想自己的奢靡无度，真的是人的命，天注定啊。
      挑山工又缓缓地向上挪了，冯云海抬眼看着险峻的山岭，悠闲的白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吋，忽然从山崖后走过来一个素衣布鞋，发髻高绾的道士打扮的人，冲冯云海施了一礼道：“这位先生，恕我直言，你脸色发青，印堂晦暗，不祥之兆，恐有牢狱之灾。”
      冯云海一听，不由得是火冒三丈。
     秦岭跳起来，就要撕打这个口出不敬的道人，那道士后退两步，又施一礼：“贫道不算命，不骗钱，只是提醒一下你。”
      道号一声，飘然而去。冯云海顿觉满胸晦气，腹胀充盈。秦岭几个不知所措，只是骂那个牛鼻子老道胡说八道。
      冯云海还是淡定些，笑笑：“哪里都有这种骗钱的假道士，只是坏了兴致。”
      众人皆附和。
      继续由青柯坪东折，跨石拱桥、过了东道院，沿石阶前行，发现有一处悬崖绝壁上篆刻“回心石”三个大字。此处地势险要，然而再往上走，山势只会愈加险恶，不少游人到此处后都要经历一番思想斗争，考虑是否还要向上攀爬。
      秦岭几个实在爬不动了，他们平时养尊处优少锻炼，哪像冯云海经过部队锤炼，别看身体有点问题，比他们可强多了。
      冯云海看了看回心石：“爬不动了？不想爬了？”
      “实在爬不动了。”
      秦岭把头点得好像鸡叨米似的。
    “回心石，那就回吧。”
      冯云海明白，这辈子，恐怕是再也不可能攀登上华山之巅了。

长篇，慢慢学习，先支持一下。问好，周老师。

                                  二、李代桃僵之5


       当冯云海走出机场，发现迎接他的不仅仅是办公室主任何旺信和文员蔡小贞，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市纪委常委梅三省和几个陌生的西裝男子。他的步伐不由停滞下来，甚至有一种转身逃走的冲动。
       当他与秦岭诧异的目光对在一起，他沮丧地垂下头：能逃得了吗？能逃到哪里去呢？那几个区局的还兴高彩烈地同接机的人挥手打招呼，全然不知这边潜在的惊涛骇浪。
       和他们告别后，冯云海要钻进自己的小车，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冯局，有个事，请上我们的车。”
       梅三省话语很客气，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梅常委，双规吗？”
　　冯云海甚至下意识伸出双手，等待给他戴上锃亮的手铐。
      梅三省严肃地点点头：“经市委常委会研究，按照相关条例规定，决定由市纪委对你实施双规措施，对群众反映你的违纪问题进行调查。”
       冯云海明白这一天终于来了，他颓然地冲何旺信他们挥挥手，钻进了市纪委的面包车。
       两个小伙子夹着冯云海，生怕他跳车逃跑。冯云海一言不发，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能釆取双规，说明纪委已掌握了东西，说不定家和办公室都被查抄了，如果那样一切都完了，虽知举报不断，但总心存侥幸，腐败分子那么多，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吓唬人罢了。没想到今天这把悬空之剑竟架在了自己脖颈上，自己可是什么防备来都没来得及做呀，完喽完喽，他在心底哀嚎。
       回想这二十年来，心里只是装着位子、票子、房子，自己的生命在物质世界里疲于奔命。当这些东西渐次沓来，绝对权力的膨胀，欲壑难平的追逐，灯红酒绿的麻醉，最后在精神世界里迷失了自己。有个名人说过，钱是人造的，人又去崇拜它，追求它，最后被它葬送。钱啊，它能把人带进天堂，也能把人送入地狱，这真是至理之言啊。
       这些年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是非非、争争斗斗、功名利禄、升降荣辱，一切的一切，都已不重要，只能是遗憾，悔恨也无能为力，没有人能救自己，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即使那些自己帮过的人，也会像躲瘟疫一样远远地跑开，那些被自己伤害得罪过的人呢，隔岸观火，兴灾乐祸已是一种善良，甚至有人会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啊，人人喊打喊杀，难道自己就像一只被抓住等着宰杀的丧家之犬吗？
       有人说，人生在世，知足就好， 生活平安，快乐最重要。人生，其实就是这样，无奈但又必须去接受。人各有命，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自己何苦还要孜孜以强求呢？为什么呀，为什么？看得破，却是忍不过。人生总有太多的无奈和遗憾，只是自己想明白的太晚了。
      冯云海在车辆摇晃中，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狼，在草原上奔跑，跳跃，追逐……
      秀山宾馆是原来秀山机械厂的招待所，后来被人承包做了宾馆，生意一直不好。这几年纪委的办案力度大，案件多，双规的人也多，在外长期包宾馆，费用高也不安全，经市领导同意，就把秀山宾馆盘过来，成了专门双规违纪干部的场所。在凌州，秀山宾馆是个敏感词，人们忌讳，尤其是领导谈之色变，有许多领导干部在这里落马受审，官员们觉得晦气。
       冯云海进了秀山宾馆，继续倒头就睡，似乎是要把这出差七八天来缺的瞌睡补回来。半夜里，冯云海尿憋了，要上厕所，陪睡看守的也坐起来了，他刚掩上厕所门，那边就喊上了：“把门打开，进来了就要学点规矩。”
       他才不管呢，那人光着膀子赤着脚跑过来，气咻咻地猛地把门拉开，惊得冯云海尿了一裤子，气得张口想骂，又忍了回去。
       坐在床上，和光膀子聊了起来，光膀子姓赵，是原来秀山厂的下岗职工，还是党员呢，因为政治素质强，身体条件好，被纪委选拔来专门看守双规人员。
     “那是为你好，怕你想不开自杀。”老赵说。
     “我不会自杀，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别嘴硬，你们当官的清高得要命，能受得了监狱里的牢头狱霸？啃白菜帮子睡大通铺，单单里面的吃住条件，你都忍受不了。”
       的确如此，自己一天天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监狱生活？不可想象。廉政教育吋到凌州一监去看过，那是专门关押官员罪犯的，条件相对还好些，吃倒无所谓，但夏天没空调能热死，冬天没暖气能冻死。那次参观是春节前，有一个犯事的原建设系统的小科长现身说法，参观监舍时拉着他的手那个哭啊，好像监狱中午吃的白萝卜饺子，那小子哭着哭着，哭出一个长长的屁来，酸臭的萝卜屁，浓郁的臭味弥漫开来，一屋子十多个人，那个恶臭熏得人简直想跑出去啊。
      “还是咱小老百姓好，山珍海味是吃不上，洋房别墅是住不上，不用担心受怕进监狱，咱不是阿Q精神安慰自己，好几个进来的大官都说肠子都悔青了，想当自由自在的老百姓，可惜晚喽，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赵光膀子还在喋喋不休地絮叨。冯云海不敢想象，无法想像，这个钢铁般的男人害怕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滑落枕边。
       第二天，无人提审，冯云海继续睡觉，睡得脑瓜子疼。晚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光膀子聊天，听他讲以前双规的故事。
       第三天凌晨，赵光膀子起床撒尿，一开灯，嚇然发现冯云海上身侧躺床上，双手抓着床单，两条腿跪在床边，不像是睡着了，手一摸，早已气断人亡。
      赵光膀子受惊了似的大喊：“不得了啦，来人呢！”
      凄厉的喊声刺破黑沉沉的夜空。

                                    三、打草惊蛇之1

      按照相关规定，对市管干部采取双规措施，必须是在纪委初步核实违纪线索，有足够证据证明其确实构成违纪，并应受到党政纪处分的情况下，由市纪委立案并经市委常委会或主要领导研究后，由纪委对违纪干部采取“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的方式，对违纪问题进行调查处理。这是党内条规对党员领导干部违反纪律，采取的最严厉的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一般采取此措施的干部都是证实存在确凿的违纪事实，往往在劫难逃，插翅难飞。
       李明华要求郑维民一周内初核完毕，梅三省速度奇快，三天就拿到了足以将冯云海送进监狱的证据。两人秘密向李明华汇报后，李明华沉默良久，叹道：“自作自受，自取灭亡，谁也保不了啊。”
      然后又问：“他啥时间回来？”
      梅三省：“后天早上。”
      李明华：“就此打住，注意保密，让他考察完毕吧。等他启程回凌州，立即开常委会研究措施。”
      丁永红正准备去省城，他和省国土厅的人约好了，就土地储备的事想沟通沟通，省厅领导很忙，答应坐一下不容易。所以当他接到王小林电话，说十点钟召开常委会时，他不禁有些生气：提前也不沟通说一声，吴少涵不在，他暂且全权当这个家呢。他给王小林没好气地说：“我有要事去省城，你给李书记告个假”。
      王小林软中带硬地说：“丁市长别为难我这下苦的，李书记说了，吴市长不在您必须参加，您要是有急事，您亲自给李书记请假。”
      丁永红气呼呼地问有什么重要事情，需临时动议，王小林还是不紧不慢地表示，不知道内容但肯定很重要。
     丁永红忽然心中一凛，不会是自己的什么事吧？他给省国土厅打了个电话，忐忑不安地踅到李明华办公室，想探个究竟。
       李明华客气地让王小林给丁永红倒茶，问乾坤湾进展情况，丁永红说杨帆具体负责，李明华说：“杨帆是挂职干部，常委会定的是由你牵总负责，杨帆只是协助你。你可不敢当甩手掌柜，把大小事都推脱给杨帆啊，他的情况你都清楚啊！”
      丁永红点着头：“按书记指示办，最近我手头事多，回头和杨市长、冯云海一定多沟通研究。”
       李明华语重心长地说：“乾坤湾是咱凌州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拆建项目，不仅投资巨大，而且涉及沿河两岸三四万人的安居乐业，这些人绝大多数是祖辈在此居住的土著居民，还有棚户区的七八百户人家，是1937年黄河大决口逃难过来的灾民后代。老百姓不容易啊，咱们政府要为他们着想考虑，不能与民争利，更不能伤害他们的利益，哪怕多压压开发商，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多让利于民，对低保户残疾人等弱势群体要有特殊政策，要让党和政府的阳光给他们以温暖。”
       丁永红只有不停地点头称是，本来是想探探情况，却不想让李明华逮住，给他上了一堂执政为民的党课。

                                     三、打草惊蛇之2

      丁永红听着李明华的教诲，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几次想插话问问常委会的内容，但李明华好像谈兴正浓，不给他发问的机会。
      丁永红只好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貌似不恭的表现， 一些细微的不敬，你如果不注意，甚至以为领导不会介意，那就大错特错了，并不是领导心胸狭窄，而是领导要让你懂得，领导就是领导，下属就是下属，丁永红不想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丁永红抓耳挠腮般难受之际，郑维民拿着一叠材料进来了，李明华冲丁永红挥挥手：“你先到会议室吧，我和郑书记说几句话。”
      关上门，李明华孩子似的笑了：“丁常务日理万机，难得到我这儿一趟，好不容易逮住这个送上门的机会,美美地给他上了一堂课。”
      郑维民也笑了：“这几年还没有人能给老丁上课呢，效果不错，我看他挺认卯的。”
     李明华乐了：“你连这都能看出来？其实他最近一直挺低调的，哈哈哈……”
    郑维民叹息了一声； “低调就对了， 一味强势，伤弓伤弦，低调，是成熟的标志，说明老丁成熟了。”
     李明华点着头：“嗯，老丁的低调是有原因的，但也希望他能反思反思，老丁是从县乡干上来的，有基层于郜的作派，做人做事简单率直，锋芒毕露，却不知，环境不同，职级有别，到了市这一级，这是领导干部的大忌啊。”
      丁永红在走廊上，不知那两位正在谈论着他，脑子里思量着，刚才李明华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讲那一通大道理，又回想郑维民见自己只是点点头，虽都是常委，他比郑维民排名靠前，权力也不一样，郑维民还常为经费不足找自己通融，平时见面不叫丁市长不说话，而今天却连吭个声都没有。
      丁永红越想越不对劲儿，又过电影般回顾自己这些年，虽然也有些收受烟酒财物的情况，他虽和冯云海一样，是基层干部出身，感觉粗糙鲁莽，行事风格耿直强硬，方式方法略显简单粗糙，但绝对不干无原则触底线的事，现在官场风气问题不少，他在廉洁自律这方面还是非常谨慎的，毕竟自己干到这一步非常不容易。
      唯一的一次是为紫金华庭的开发商突破容积率，老总杨坤成拿来了十万元，他再三推辞，杨坤成他和冯云海是至交，此事天知地知你我知，他实在推辞不掉就收下了。他不由恨起冯云海来，是冯拉的托，而且一次酒后冯云海竟暗示他不仅知道此事，而且是他指使杨坤成给他送的钱，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怒火中烧，所以市委决定由他牵总乾坤湾片区改造，他不愿过多涉入，就由杨帆和冯云海去折腾去，杨帆根本管不住冯云海，也是当甩手掌柜，冯云海更是如鱼得水，蚊龙出海，大显了一把身手，进度是创造了凌州速度，但拆迁户的上访堵路也是家常便饭。一出事他就代表市委市政府去当灭火队员，杨帆是空降干部，不知如何与老百姓打交道，只是个傀儡式人物，而冲在一线的冯云海，说是为了避免当面冲突，反倒在指挥部旁边的茶秀喝起了茶。
        会议室，组织部长郭亮和宣传部长刘小梅开着玩笑，郭亮说了个带色的荤段子，刘小梅笑着给副书记杜宏光告状，说组织部长都讲黄段子，怎么教育干部，加强干部教育要从组织部长抓起，统战部长、军分区政委几个人都笑着起哄。
       作为政府口唯一的常委，丁永红却是面色凝重，不苟言笑，心神不宁，手心里全是汗。
       说笑间，办公室主任刘涛推开门，李明华和郑维民一前一后走进来，会议室里立刻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丁永红的心却不由悬了起来。

                                    三、打草惊蛇之3


      丁永红是五年前换届时，从慈山县委书记任上被提名为副市长人选，高票当选副市长，分工主管土地、建设、规划和城市管理，45岁正当年，分管的都是重点难点工作。两年前杨帆来挂职，现在已不再说挂职，叫任职，但大家都知道是来镀个金，或者就像阳澄湖的螃蟹一样，就是到湖里洗个澡，目的就是回去卖个好价格。班子分工研究时，把土地、建设和规划分给杨帆，正好丁永红也不想管冯云海，那个难缠的主就让京城来的高水平领导调教吧。
      谁知，冯云海欺他是个镀金于部，根本没把杨帆放在眼里，过招没有三两下，杨帆就丢盔落甲败下阵来。如此看来，冯云海还是挺给自己面子，不至于翻脸不认人，从未当面难堪下不来台。
       随后不久，常务副市长高升到省环保厅当厅长，丁永红顺理成章就成了常务副市长，今年本来有机会再上台阶，谁知乾坤湾片区改造，有人联名写血书把他告到中纪委，他只是牵头，文件上的领导小组组长，具体是杨帆冯云海搞的，他只是在闹事时当恶人去灭火，去和群众代表对话，说了几句狠话，表了几个硬态，这把账就记在自己头上了，真他妈冤啊！消息是省纪委一铁哥们透信给他的，说省委李默书记很震怒，用血书反映问题，高明啊，领导能不震怒？这不是一般小老百姓所能想到的，就在上面准备提他市长的关口，绝对是有人在关键时候捣鬼，可自己能给谁说去，还得镇定自若，夹着尾巴，现年头哪个尾巴底下是于干净净的？低调低调，把头都快夹到屁股里了。他倒希望快点查，但还没等查清楚，他的市长梦先破灭了。
        两个月前，他一得到风声，就把杨坤成的那烫手的十万元原璧归赵了，那家伙也聪明，稍加推辞就收下了，反正事已办过了，丁永红当时还怕他不收呢，商人就是商人。在慈山时，有几个干部送钱未推掉的，慈山落后，干部穷，都是三几千块的红包，丁永红专程回去，不讲情面地退了，有个干部要和他恼，他也恼了：“你他妈是害我，纪委正在查我，本来我都当市长了，这下完毬啦！”
       提起慈山的三年县长两年书记，丁永红还是很感慨，难以忘怀的。
        慈山在凌州与五陵的西南交界，半山区半丘陵，贫穷落后，民风淳朴。慈山名字的由来，有一个真实感人的故事。
       据《慈山县志》记载，明万历年间，五陵山区发生地震泥石流，道路摧毁，房屋倒塌，山民死伤无数。灾难过后，官府派人入山巡查灾情，听闻有婴儿啼哭，闻声在倒塌的茅屋下，发现一女子被房梁压迫，侧身俯卧哺育婴儿，近观，那女人早已死去，婴儿吮吸着带血的乳房，边吮吸边啼哭。众人感动，葬妇人于原地，带婴儿回官府。这孩子大难不死，后来由乡里一士绅抚养，稍稍懂事后得知身世，愈加刻苦读书，后考取功名，衣锦还乡，为铭记乡情母恩，为当地修路桥办学堂，并将原山名改为慈山，沿用至今，再无更改。
      丁永红是农家出身，靠得是老母亲养鸡喂猪供他上了师范学院，那时上师范不花钱，国家还有补贴，丁永红就是冲这去的，为的是减轻老母亲的负担压力。后来当了县长书记，得知了慈山的名字由来，更是唏嘘不已。
       他发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大山里穷人的生活命运，开展一村一品的专业户带动辐射，引导发展特色养殖种植，开发宣扬慈爱孝义的慈山旅游品牌，进行城镇规范建设试点，五年时间，慈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山村乡镇变美了，农民富有盖新房，慈山还入选全国最具发展竞争力百强县。
       当丁永红离开慈山到凌州上任时，无论是党员干部还是老百姓，既希望他高升又希望他留下来。走的那天下着雨，还是有很多干部群众打着伞，簇拥到县委门口来送行。
       慈山中学的一个老教师拉着他的手：“丁书记，你看老天都流泪了，有道是人不留人天留人，你就甭走了啊！”
       丁永红也禁不住流泪了。

                            三、打草惊蛇之4


      李明华扫视了一圈：“人都到齐了？”
      刘涛俯身说：“除了吴市长，全到了。”
     李明华冲郑维民点点头：“那就开会吧！今天临时动议，召集大家开个紧急会，研究对市建设局局长冯云海，涉及严重违纪问题进行查处，采取双规措施的问题。”
     丁永红悬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原来是双规冯云海。旋即又咚咚跳了起来：会不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省纪委查丁永红已不是秘密，市委政府两院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有人说在他当面而已，都是心照不宣，不知有多少人盼他出事好补这个空缺呢。想当年自己在县委办当小科长时，每次县上开大会，心里都坏坏地想，希望来一场地震把会议大厅给震塌，这样就可以补缺上位了，可惜想啊盼啊，从来都没有灵验过，自己.只好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往上爬。
       郑维民开始介绍情况：“我们接到省纪委批转的群众反映书，用血书的形式举报市建设局局长冯云海的八个违纪问题，按照领导指示，我们市纪委对此进行了初步核实，经调查，有部分问题属实，已经达到给予党政纪处分的程度，保密起见，我这里不能透露案情，经市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冯云海立案调查，为便于调查取证，我们建议对其采取双规措施，现提请常委会研究决定。”
      没有人说话，沉闷的冷场，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刘小梅终于打破了僵局：“怎么又是血书？”
       丁永红脑子“嗡”一声，脸也腾地发起烫来，眼睛直视前方，一动不动，心里却骂起这个不会说话的女人。
       刘小梅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好，尴尬地说：“我没其他的意思。”
       几个常委差点笑出声来，互相用眼神在交流着，意会而不能言传。丁永红恨不得用鞋底子照刘小梅那胖脸上抽两下，不会说可以不说嘛！
       杜宏光说：“我说两句，违纪就要受到惩罚，按规定程序办理，我没有意见。只是血书这种形式，就像刘部长说的已不是首次了，里面肯定有问题，纪委要认真查，违纪分子要严惩，但这种举报方式也影响凌州形象，此风不可长。”
       李明华若有所思地晗首称是，刘小梅见杜宏光又把她拽出来，有些不悦，又为自己敏锐发现问题而骄傲。
      丁永红从心底感谢杜宏光，生姜还是老的辣，看问题深刻透彻，能发现问题的本质，又不失公正客观。不由心里有了底气，自己也不能不说啊，按排序到他了。
     “我同意杜书记意见，有一个建议，吴市长不在，是不是和沟通一下？”
      李明华说：“刚才我已同少涵市长通过电话了，他表示按组织原则办。”
      李明华刚才当着郑维民的面，同吴少涵通了电话，吴表示他三天后回国，能否等他回来。
     李明华表示省上领导关注并催问，而且纪委已初步核实冯云海确实构成违纪。
     吴少涵沉吟片刻，说：“那就按组织原则办吧。”
      丁永红点头：“没意见，同意采取措施。”
      他有意无意地回避“双规”这俩字，他知道自己心虚。
      众人都没有异意。
      李明华最后讲话：“今天是我到凌源工作的第188天，这么吉利这么好的一天，我们却在这里研究双规我们的领导干部，我的确不愿意是这样的情况。但现实就这么残酷，你违法违纪了，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就要受到法纪的严惩。对冯云海同志，我们暂且称他同志，采取双规措施，大家都表示同意。此时此刻，他正在飞机上，马上就从四川考察回来了，纪委专案组要立即采取措施，加快调查取证速度。乾坤湾工程浩大，不可影响到改造进度，此事仍由永红同志牵总，杨帆同志暂时负责建设局全面工作，会前我已同永红谈过了，你要全权负责哦！”
      丁永红郑重地点头，书记此时托负重任，这是无声的信任啊！
      李明华继续讲：“同志们， 我不想讲什么大道理，冯云海再次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古语云：“利欲熏心”，“利令智昏”，对利益的无限追求，必然导致私欲的无限膨胀，面对各种利益，不是自己的绝不能伸手，要记住，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伸手必被捉。
     我们要常思贪欲之害，模范遵守党纪法规，不能有非份之想，不能存侥幸之心，更不能干违法之事。要认识到法纪不是束缚手脚的枷锁、限制自由的牢笼，而是守护平安、永葆幸福的“护身符”、“防火墙”，从而自觉遵守法纪、遵守制度。
      作为领导干部，我们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按照《廉政准则》设置的“高压线”约束自己的行动，规范自己的行为，谨慎用权，大胆工作，为民利民，建功立业，既勤政又廉政，能干事又干净，做群众爱戴、干部支持、组织信任的领导干部。 ”
       会后，丁永红紧随李明华进了办公室：“李书记，我平时忙，到您这儿来得少，今天要向您好好汇报一下思想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