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勇散文】迷　路　记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11-12 23:16:54

山洼里的春天来得好早。早上8点钟刚过，岚皋县溢河乡政府大院便早已是阳光灿烂。

天蓝如洗，山坡顶上地那朵白云彷佛被人撕破拉长的棉花团，用如丝如缕般的细丝穿越山巅的一丛丛小树林，形成一道白练穿翠帛的奇观。让大院外山涧的那一汪翡翠般润绿的溢河水羡慕得直打哆嗦。浮在水面上的薄雾还未散尽，那一道道晃动的碧痕远远望去简直成了即将沸腾的开水。

吃过早饭已接近9点钟，刚才还一片欢闹的乡政府院子便一下子寂静下来了。

看见乡人大主席老刘正在发动摩托车准备下乡，我急忙走过去，一边跨上他的“坐骑”一边说，我也跟你去吧！刘主席扭回头露出意外的惊喜。 “我正求之不得呢？就是路太远太难走，你不觉得委屈就行！”

我们要去的村子叫展望村，位于与乡政府隔河相望的那群连绵起伏的山峦深处。

真的好远啊，刘主席的摩托车南出207省道南下一个S型斜坡，穿过两个黑幽幽的盘山公路隧道，再南行大约3华里山路，便向西拐上洋溪大桥走到河对面的群峦下又折而沿着山脊北上。其实展望村就在路边的山峦顶端，但我们必须沿着螺纹一样扭曲盘旋崎岖的山道从后面绕过到山顶。前天刚下过一场春雨，崎岖不堪的砂石路面上不时有积水流过，树荫密处或山谷背阴处的路面甚至还有不少泥泞。

这可苦了敦厚而严肃的刘主席了！他正襟危坐，一直很迈力地骑着。超重的我像一个笨拙的肉墩子坐在刘主席的摩托车后坐上，惯性的作用使我的身体总是与山路的坡势以及摩托的运行姿态脱节。直累得那辆无辜的“坐骑”一路上呻吟不已。终于，它忍无可忍，在一个急拐盘旋上升的弯道口吭哧吭哧几下后，疲倦得在原地熄火了。“唉，车让咱歇会儿。你的摩托要是人，非骂死咱俩不可”我自嘲地对有些沮丧的刘主席耸耸肩。这样走走停停，1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展望村。

展望村党支部活动室位于崖畔的土坪上的一排四开间的房子里，它的对面是一座大五开间的房子。

院子里三三两两地贴地开了些黄色的小花，特像向日葵的浓缩版。刘主席问我是什么植物，我不假思索地说：“野菊花！”“哪里呀，它就是蒲公英！”房前屋后零散地长着杨树、杜仲、椿树等植物，很吸引眼球。

两委会委员，全体党员和群众代表等20余人终于在两个小时以后到齐了，然后就是开会。会议主要议题是关于村级道路硬化工程按户筹资问题。政府铺面子，村民打底子，这是当前全国农村社会主要新农村建设的一项重要举措。

按照乡政府部署，改村需要硬化长度1100米，基础工程人均需要筹资150元，这对于一个地处偏远山区的贫困村村民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会议的难度可想而知。

会议一直断断续续地开了4个小时，刘主席就像一个装满子弹的重机枪，用时紧时松的节奏、时高时低的声响、时快时慢的语气沉稳地在唇枪舌剑的轰轰烈烈中酣战着。一梭子又一梭子子弹射出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被他的有效反击顶了回去。终于等到会议曲终人散，刘主席胜券在握满面红光的激情时刻来临的时候，却正逢我饿得前心贴后心虚汗直冒的艰危时刻。此时距离我吃过的早饭整整过了7个小时！

下午6点多在村主任家吃完饭，带着对坐摩托翻岭绕道回去的莫名恐惧，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独自站沿山间小道从正面下山。

我拍拍胸脯，“放心，我将在山下洋溪大桥上恭候阁下大驾光临。”“只好如此，你一定要小心，一直沿着大路走，不见不散！”刘主席无奈地说。

我匆匆踏上了下山的路。回头仰望，刚才还红红的夕阳早已藏到山后，荧光般的天幕映衬得葱翠的仰角寨主峰更加挺拔，身旁的油菜花已过了花期，茁壮的油菜杆一排排密密地列成整齐地方队，倚着山坡的地势摇曳着，点缀在枝杈间的零星小花有些勉强地与日渐鼓胀的油菜夹媲美。路随山势起起伏伏隐隐显显，岩壁挡道密林藏虬，溪流潺潺，倒也让我神清气爽。

当时想，这里的乡镇干部的工作作风真是令人佩服呀，钱不多挣，路不少跑，不摆架子，真抓实干，最为难得的是，他们身上的那种不厌其烦，永不言败的韧劲！我一定要快点走下去，在路旁恭候刘主席，尽最大可能的为人家少添一点麻烦！

但我哪里知道，没有过夜行山路经验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山谷中的黑夜说来就来。刚才还悠然自得的我，等穿过一丛竹林之后，天色竟然和树荫的颜色毫无二致了。越往下走，树林的密度越大，小溪的声音越响。我在浓密的树荫中艰难地往下走。刚才还高高低低横横斜斜凹凸不平的路面变得只剩下了斑驳的影子，道旁起伏不平的峭壁在石缝中突然斜拽出来的幽黢黢的枝柯掩映下显得更加幽深神秘。越来越近的溪水声和越来越潮湿的空气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种莫名的孤寂感向我袭来。突然，脚下出现了岔道，往下伸向山谷的那条路很湿滑，弄不好会走到山谷底部，那要没有出口会很糟糕！另一条却斜向上通向哗哗作响的瀑流，也许越过瀑布会沿着山脊走到另一面山坡会找到下山的路。

如果真下不去，我呆在更开阔的山梁上也许更容易求救。于是，我开始摸索着往瀑布方向走去。瀑布顶端的水流中散乱地放了几块山石，形成一个水中便道。我全身贯注，尽力保持着平衡，摇晃着超前走。瀑布上端露出的天空微弱的亮光和水的白光，让我的视线舒服了些。走过瀑布，上了这一面岭脊，不知怎的，路越来越难走。颤巍巍走过一个石板小桥，一只护家犬气势汹汹地向我跑过来！“不要怕，家犬不会轻易伤人的。”我定了定神，一面沉静地迎着那只家犬往前走，一面大声喊主人出来。一个十岁出头地小男孩跑过来制止住了家犬。刚才还悬在空中地心放了下来。穿过农家房前的便道时，我问主人可否下山，农妇说行的。小孩插嘴，其实你刚才过来的路就可以下去的，我想，只要能下去还不是一样？

这哪里是路？刚走出农户院子，脚下的便立即随着山势戛然竖了起来，转瞬间变成了垂吊在空中的悬梯。峭壁间仅靠错列隆起的岩石用着攀援的石阶，陡峭地向山下蜿蜒。

我只能硬着头皮，要紧牙关了：走!手脚并用，就是爬，也要爬下去!下了天梯，又有一片密密的油菜花地扑入眼帘。又找不见路了！回去，天梯、家犬、瀑布、密林，不行的，绝对不行的。管他，继续往下走。艰难地爬上油菜地边垒起的石墙，我发现油菜地有人踩出地一条小路。

“有门！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呀”，我一下子又有了精神，向着油菜地深处走去。

油菜地尽头又出现了一片密林!我有些绝望，难道今天非要困到这里了？掏出手机，没有信号。看看时间，已经快9点了，也就是说，我在山谷中已经盘桓了近两个小时了。难道今晚真要在这里过夜不成?这样想着，满头的汗“刷”地一下涌了出来，面颊上的汗流成河，流淌在我的镜片上，视线模糊了。湿透了的体恤衫毡片般黏乎乎地紧贴着我的肌肤。

真累，我的脚一时间几乎要抬不起了，陡峭的坡面不时让我的脚指不由自主地撞向皮鞋前部，脚上的袜子不时地随着这种驱动力前后滑动，随时都有被顶破的危险。一种无法抑制的疲劳感向我袭来!

一个趔趄，左腿一软，一个侧身，我扑向身体左侧的一颗小树。不能滚下去!我双手奋力抓住树杆，“咔嚓”——纤细的树干承受不了我的重量，断了!我向前奋力一扑，再抓住另一棵树，咬紧牙关站了起来。绝不能失去勇气!我一定会平安下去，再说也决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刘主席也一定会来帮我的。

带着一种不服输的信念，我继续摸爬滚打着向下，向下攀援，攀援，攀援！我找了一个比较缓的路口气喘吁吁地斜躺在山坡上。

这里已经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山下的白色的路面以及溢河对面公路旁临河的房子，弯弯曲曲的公路上不时有一辆汽车开过，亮晃晃的车灯射出的两道光柱犹如两道擎天的利剑依着山势摇晃在漆黑的山谷。河面上偶尔会晃动起一些光影，萦萦乎乎的，不甚真切，让我的心里平添了几许近乎绝望的艳羡。

终于，我看见了山下的大路上，一辆摩托在闪着尾灯停在洋溪大桥上。刘主席－刘主席－快来救我！我迷路了……我高举着打开的手机，一边呼喊着，一边不停地在空中划着圈。

……当刘主席将我救下来时，我才发现，其实当时我距离地面才8到9米，但那条似有似无的羊肠小道却在这一最接近终点的位置彻底的消失了！

刘主席攀援上来，艰难地拉着我的手引导我往下走。到了绝壁处，他关切地说，“我先下，你的脚根据我的手的引导往下挪，双手一定要抓紧岩壁，不用担心，我们马上就要到路上了！”我和刘主席就这样一上一下，手脚相抵，艰难地住下移动。与绝壁下的大路紧挨的，是深渊般的溢河！

惊心动魄的一幕终于落下了帷幕，我回来了。虽然遍身是泥，一只鞋里灌满了水。但我却是真心快乐的，我不仅交上了刘主席这样的人品和作风都值得我敬佩的好朋友，还让我第一次感悟到了绝望和永不放弃这两种情绪对我的励练。

庆幸的是我经历了，我体会了，我体验到了惊心动魄的满足感！

2006年4月7日夜急草于岚皋溢河

作者简介:

魏勇，中共党员，1971年6月生于陕西省渭南市华县赤水镇郭村。现就职于农银大学任陕西分校。
自幼受家庭熏陶，喜阅读，爱艺术，立志于文学和书法。主要作品有中国农业银行青年文明号10周年专题电视片《青春飞扬》（解说词），诗歌、散文常见诸于网络媒体，小说《回头，我看见你》《翠竹琴语》《周洲传奇》，剧本《西游新传》，长篇报告文学《丰美大地》等。是一直活跃在农行文艺阵线的一名文学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