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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梁上，又见桐子开花一朵朵 邹安音 花谢了还会再开。父亲，你去了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我知道：在重庆大足家乡的山野里，定然已是藕结节、稻归仓、柑橘红、桐果香的金色季节了。 在城市夜空的窗外，只一弯冷月斜挂苍穹。月色如水，漫进窗棂。在这静静的夜，秋虫的呢喃震颤我的心灵，我又梦回故乡。父亲，是你牵着我的手，一同漫步在山梁。 雨雾蒙蒙。飘洒的春雨，淋湿了我的秀发，也晶亮了你如剑的双眉。你蹒跚着脚步，伸出那双长满老茧的粗壮双手，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发，怜爱地拭净垂结在我眼睑的雨珠。一瞬间，我便感到郁结四十余年的寒冷冰雪在渐渐消融，化作了一股暖流，渗进了心河。山也青青。满眼泪花中，我看见你清瘦单薄的身影伫立在山坡上，像一颗苍松般毅然决然。你的双眼一直像鹰隼，牢牢地嵌进女儿的身影，以及她身后那片褐色的土地。我想：它们就是你心中破土绽芽的小树苗，孕育着无限的丰收和希望。 从此，我就再也没走出你视野的地平线。 我无数次用钦敬的眼神，穿越你朗朗的身影，看你身后的世界，那一片土地的金色辉煌。 葱绿的山坡上，满目的桐子树，沐浴在飘洒的春雨中，一株株吐蕊绽放。微风拂过，水珠自黎青色的树干滴落，钻进湿漉漉的土壤，沙沙沙……如春蚕在咀嚼桑叶，如少女在抚琴弹曲。有花瓣在风中飘飞，蝴蝶般飞落在你身上，我便看见蝴蝶的翅膀抖落一个五彩的幻梦，幽幽地飞进了你的梦里。 你说：到了秋天桐子树结果子的时候，村里人就会有光亮照亮夜空；你说山脚那片沟渠，已经改建成一口大鱼塘，里面还种满了藕荷，村里人一年会丰衣足食的……看着你眼里闪放出的熠熠光芒，我真的感到就有一束火苗，在村里人的心里熊熊燃烧着，照亮了贫穷的村子，照耀着他们路的远方。 当满树缤纷的落英化作东方天际的一抹朝霞，喷薄而出的阳光洒进我柔情如水的梦乡时，阳光灼痛了我的眼眸——父亲，你慈祥的面容留给了昨夜的梦魂，我再也未见你朗朗的身影！！ 几十年来，女儿只能在心中那张洁白的画纸上，蘸着点点血脉之情，一笔一画，勾画你的身影。当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对着我，一遍遍念叨你的时候；当母亲跌落往事，记忆的闸门冲破潮水时，我便描摹着你如剑的浓眉、浓黑的胡须、清瘦的身影。这只能是个模糊的轮廓，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痛彻心扉？父亲啊，你为什么就只能珍藏在我的梦里，抛下呀呀学语的我远赴黄泉而去？爸爸，一路上，你可曾回望见视野的地平线上，女儿一路茁壮成长，直至她也做了母亲，她也有着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儿？你可曾知道高高的山梁上，桐果已经压弯了一丛丛碧绿的枝条？！ 然而我看见了！回到家乡，漫步山梁，梦中出现的你身后那片灿烂的风景，就呈现在我面前。青青坡地上，有红果子点缀绿枝叶的，那是橘子园；青石镶嵌的鱼塘里，水面泛着银色的波光。最喜的是那调皮的小鱼儿跃出水面，瞟一眼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眼瞅着一圈圈波纹荡漾开去，便又迅疾重潜进水里，或许就带回了一幅美妙的风景画映照水底；碧绿的田埂上，桑枝低垂，披挂塘堰；袅袅炊烟冉冉升起，拢烟含翠的竹林就掩映出一户户庄家小院，那上翘的楼房一隅，闪耀出醉人的红砖瓦房色泽和光华来。金秋，在桐子果实丰收的季节，村民们采摘的不再是桐果，他们看到的是山间成片的果林和菜蔬，以及足下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坦途大道。富裕起来了的乡民们，只是在孩子们的思想和记忆中，在日光灯柔和的光芒下，讲述着桐子果树的年代和故事。父亲，这一切，便是你当初最大的梦想啊！ 为了这个梦的实现，身为村支部书记的你，在冬天，你迎着朔风；在炎夏，你冒着酷暑。是你踩着清晨第一滴透明朝露，是你用佝偻的腰肢送走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是你把血汗倾注在了这块褐色的土壤里！作为一个基层最普通的干部，你多想把缠绕在人们身上如丝的贫穷解开，你多想搬走压在人们心上苦难岁月的沉重磨石啊。 可是，积劳成疾的你，却在村民的热泪中，化作了一掊春泥，回到大地的怀抱里。父亲，你就静静地躺在这块滋养你的土地上吧，不要再奔波劳碌了，让山风为你吹响生命的乐章，让茁壮的树干为你遮蔽风雨太阳！ 再回故里，山梁上，又见桐子开花一朵朵，桐花飘香的季节，父亲，我真的就看见了在灼灼的花海中，你的笑脸如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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