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听雪散文随笔】夏天，那块滚烫的大板石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28 21:39:39

本帖最后由红米饭于 2015-1-28 21:42 编辑

那块大板石就在离我家一百多米的地方，隔着一条道。那时，村子里街道不宽，土路，黄黄的颜色，太阳下泛着黄白的光，能容下一辆马车通过。“辘辘大车过处卷起了漫天尘土……”是中学课本上描写晋国公子重耳坐马车流亡时的句子，每每读到这句话，我就会想起家乡门前的那条土路。那块石头就静静地躺在路边。石头四四方方的，一尺多厚，二尺多宽，一米多长，小小的我躺上去，挺宽敞。在我幼小的眼里，这块石头真大呀，村里很少见到这么大的石头，石面并不光滑，有小小的坑洼，像是青春期长豆豆后留下的疤痕，村里那个中年男人----我一个小学同学的叔叔，他的脸上就这样坑坑洼洼的，满脸的小坑，连鼻子都不放过，外号叫“麻大密多洛夫”，听上去是个很优雅的俄罗斯人的名字，却是说他脸上的麻子大、密、且多。我的这个同学和小朋友吵架时，小朋友就都喊他：“麻大密多洛夫、麻大密多洛夫”，他就气的小脸煞白，说不出话来。

大板石在燕儿的家门口，燕儿是我小学的同学。长我二岁，穿一件粉红色的碎花袄，常和我一同上学，一同去地里挖野菜、一同在那块大板石上玩一种叫“耍大髈”的游戏。大髈就是猪或羊后腿关节处的一块骨头，啃干净上面的皮肉，洗净晾干，就成了我们童年绝美的玩具，一个皮球四个大髈就能打发半天的光阴。羊大髈要比猪大髈苗条、精致得多，是大髈中的精品和贵族。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猪腿只有在逢年过节才可以啃到，羊腿那可真是千载难逢了。哪个小朋友若是有羊大髈会把我们活活羡慕死。燕儿就有几个小巧玲珑羊大髈，我们就都想跟燕儿玩。而燕儿仗着自己有羊大髈，挑三拣四的找玩伴，看谁不顺眼就找几个小伙伴孤立谁。一个大髈有四个面，把皮球轻轻往空中一抛的同时手把四个大髈一丢，四个大髈就呈现不同的面，在皮球下降的过程中把相同面的大髈抓在一起，就这样循环往复，跟现在的游戏一样，耍大髈也计分，谁都想得多多的分。学校院子里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到下课的时间，这条小路便挤满了人，像蚂蚁赶场一样黑压压一溜，三五成群的耍大髈，上课铃响三声，最后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消失的时候，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把大髈皮球往口袋里一揣，慌里慌张地跑进教室。脑子里仍是耍大髈得多多分，老师所讲何物，浑然不知。我们耍大髈的时候喜欢挑青石板，青石板光滑，皮球、钢珠、玻璃球都可以派上用场，而且球球蹦得也高，只有在青石板都被别的小朋友占领的时候，我们才无奈的到这块大板石上来玩。玩够了我们就一起去挖野菜。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燕儿等小朋友一起到地里挖野菜，夏天，正是野草野菜狂欢的季节，野菜们都卯足了劲比赛着疯长。有一种叫“酸不丢”的野菜，竹子样一节一节的茎，柳叶状翠绿的叶子，水灵灵的可爱，酸酸的微甜，燕儿边采边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吃。第二天，燕儿没上学，一连几天，燕都没有上学，我们去她家找她，见她的妈妈正在坐在炕沿上给她梳小辫，她小脸蜡黄，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燕儿说她肚子疼，额上的汗珠是疼出来的。不几天就听说燕儿死了。我们都以为是那酸不丢有毒毒死了燕儿，后来知道，都是蛔虫惹的祸，燕在送往县医院的路上还从嘴往外爬虫子。真是冤枉了酸不丢。燕儿的妈妈常拿着燕儿的书包到学校去找她女儿，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们，看得我们浑身发毛。从此，那只粉色的燕子再也没有飞回来，再也没有和我们在大板石耍大髈了。

有了燕儿的前车之鉴，妈妈就特警惕，我肚子疼的时候妈就用她的大手手掌朝下使劲按我的肚子，感觉肚脐附近像有脉搏一样“咚咚”跳动的声音，妈说我肚子里有蛔虫了，赶紧去请医生，医生给我开一种塔状的小糖丸，让我吃下。吃下后肚子却越发疼的厉害，可能是肚子里的虫虫也爱吃甜的，争着去抢糖丸，然后发现上当，拼命挣扎，拼命折腾我的肚子，以此来报复我。肚子疼的时候我就来找这块大板石，盛夏的正午，阳光热得烫人，那块大石头比阳光还要烫。我趴在那块滚烫石头上，肚皮紧贴着石面感觉热热的特舒服，疼痛也减轻的许多。可能虫子也喜欢这块热乎乎的板石吧，它们安静下来，躺下睡着了。我的肚子就不再疼了。不一会我就急急忙忙地往家里的茅坑跑，把肚子里的废弃物连同那些虫子痛痛快快地驱除出去。酣畅淋漓地排泄后，低头看看那排泄物，死的和半死的蛔虫交织着缠绕着，像粉条一样，丝丝缕缕裹在一起，没死的蛔虫居然还蛇一样伸着身子颤动着，甚是恶心、害怕。有那么一段时间，爱吃粉条的我，见了粉条就想吐。

离大板石不远有一口水井，石头砌的，石缝里长满了墨绿的青苔。那时的乡村，没有洗衣机也没有洗衣粉洗衣液，人们清洗被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被褥往那大板石上一铺，从井里提一桶水，“哗”一下泼在被褥上，水花四溅，碎玉一般，把夏天的热气一下子就浇灭了，再提一桶水接着泼，直到被褥里浸满了水，然后一双大脚或小脚就到被褥上踩。这是我最喜欢做的活计。小脚丫踩在湿透的被褥上，看着那脏的发黄的水顺着脚趾头缝汩汩地往外流，抬起脚，就有一个干净的小脚印印在被褥上，好开心啊。炎炎的夏日，清凉的井水，脚踩上去，那种清凉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冒凉气。脚丫在被褥上一点点踩，把被褥里的水全踩出去，然后再接着泼水接着踩，直到从脚趾缝里流出的水的颜色和井水的颜色一样就是洗干净了，然后晾干。但等天凉的时候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地盖在身上，梦里都是大板石和清凉的井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