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帅小说】一串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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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2393 | 回复4 | 2017-10-9 19: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床的声音,椅子的姿势,还有叶子划过玻璃的声音。似乎都在有意掩饰着另一种声音,轻巧,诡秘,乖张,甚至从过程来看都在尽可能衔接出一种异样的气味。
    肖敏业下巴的胡渣子和镜子里的人在努力对话,冷峻,漠然,甚至还有一些蓝色的冷。一颗上火形成的逗,耸立在面积贫乏的脸上,倔强的盘踞在下巴的棱角,好像故意躲在一处特别影响触摸感的犄角旮旯,膈应着他。但在老式刮胡刀的修剪之中破裂了,他觉得这种意外的解决方式很好,感受到疼痛时,事情已经成了另一个样子。从抽屉里翻出一纸创可贴,保管好那个红色的口子。
    门口的柜腔里藏满了这些年积攒的旧款鞋子,肖敏业的手指从最上面那一排鞋背上细数而过,他在寻找一件合适的,心仪的脚部装扮。可他的习惯是,挑两双不同颜色的,不同年代的款式,出门的时候各穿一只,左脚先一步抖擞青春版的匡威帆布鞋,右脚商务系带皮鞋紧随其后。
    正如他的裤子总是把两条裤管,用不同裤子缝制而成,颜色和式样也大相径庭,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别样的美,是对自己负责任的一种表现,能够体现一个人在各个方面的特点,在别人眼里,街上有这么一个人,会是一种快事。
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一般都在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灯光基本上处于退休状态。出门前,他会用各种方式掩上自己的生活用品,将家具装束成无人居住的样子,地板会拖成锃光发亮的模样,窗户以严丝合缝的状态闭好,等待水管上最后一滴水流下,便反锁上卧室的门,从窗户的落水管上爬到小区的草丛里,抓一把土盖上脚印,然后离开。
    他的外套一般都是反穿,西装的里子像绸缎一般都晾在外面,给人一种光溜溜的错觉。头发都是顺手挠的,熟人一般从发型就知道肖敏业的心情。如果足够乱,说明肖敏业很烦,心里搁着事,见人就闭上眼睛,不想目睹任何目光的猜测。如果发型是睡觉时就压扁的样子,脸也没洗,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说明他的心情很好,见人喜欢背着身走,笑意饱满的和人打招呼,人们却总笑他傻,可他觉得没啥,反而很开心。
   
    肖敏业扯开烟盒的塑料包装纸,从烟盒的屁股扣出一支烟,碰上门卫老张,递了一支过去。老张还在和带孩子的业主讨论昨天小区丢失电动车的事情,肖敏业脑子里猛的一紧,小区出现小偷了,明目张胆。他很快想到自己在门口垫子下放的那把钥匙,会不会给小偷可乘之机。
    其实肖敏业平常不咋走房门,他翻窗户进门的事情,小区的业主都知道,甚至物业还为此找过他的麻烦,可拿他没办法。 老张看着肖敏业思索的模样,看着他给自己换的衣服,再看看他浑身的颜色搭配,不伦不类,暗暗发笑,呛了一口烟,笑的肚子疼,咳得弯了腰。看着肖敏业跑起来的八字腿,他觉得肖敏业肯定是神经有问题,要么就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肖敏业飞快的跑上楼,上气不接下气,揭开门口好久没踩过的垫子,钥匙不见了,肖敏业心里跌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被人惦记上了。还好,目前为止还没有丢失东西。
    可是一想到自己都是将房门反锁后,才离开的,并且是给窗户上了锁的,他这样一思量觉得万无一失。 他下意识摸摸兜里的那把钥匙,看看拴在裤腰带上的那根红绳子,他的心立即踏实下来了,他又从烟盒的屁股掏出一支烟,很有味道的抽起来,他脑子里搁着一个问题,钥匙是怎么不见的,是有人无意中看到的,还是有人有意拿去的。要是无意的还好,因为这不是门上的钥匙,要是有意的,那就害怕了。 要是打开那个盒子,拿走那串钥匙,那就完蛋了,不仅会害了朋友,还会牵连到自己。
    这串钥匙是朋友老金放在他这的。朋友老金自小就爱捣腾钥匙,什么锁子在他眼里都不费吹灰之力,翻墙越户,去别人家里借东西,借的数目多了,弄的开锁钥匙也就多了。 老金过得并不富有,媳妇跟一个广东老板跑了,剩下两个孩子要照顾,一个成日里混日子,一个是个病秧子。老金说自己造了孽,把别人家的门能打开,自己家却乱成了一锅粥。
    可能善恶因果的东西起了作用,老金拉着肖敏业喝酒,倒了一肚子的苦水。老金说:“偷东西时间长了,你就开始不喜欢自己,看着别人的都是好的,像是有一个东西拽着你,你攥着别人的东西,无形的手攥着你。”也就是那天,老金说自己再也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了,老金把这些年积攒的一串钥匙送给自己,让肖敏业帮自己保管,肖敏业也是喝醉了,当时顺手就扔到门口的垫子下,说:“我拿你当朋友,如果你啥时候想取钥匙了,凭你的本事没问题,但那个时候咱们两个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在醉意的迷糊之中,老金连连应声“嗯…好…”      
    想到这,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老金,他至少要证明这件事情,是不是老金遇到什么困难了,所以才------转念一想,应该先去看看那串钥匙在不在,可是没有门口那把钥匙,就打不开那个盒子,就没办法证明。要是自己强行砸开了,钥匙还在,让老金知道了,会伤心。以老金的手法,做到不留痕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又犯难了。
   
    老金住在老城区一间旧房子里,祖上本来留下了几间大院。老金的爷爷在赌坊输了三间,老金的父亲抽大烟,败了最后一间,买了老城区一间民房来住。到老金自己,这间房子充其量是一个睡觉的窝,在城里这算不上能住人的房子。
    肖敏业跟老金就是在这间房门口认识的,当时阴雨连绵,肖敏业的车胎没气了,便钻在屋檐下躲雨。老金偷完东西回来,看见肖敏业,以为是乞丐,老金是以陌生者的观察力审视肖敏业的,而不是以搜刮财物的初衷来估计他的,也许是那一身病态的装扮,极不相称的色调在雨水中尽显猥琐,老金觉得自己的生活还好,至少在面对肖敏业的囧相时,他心理上多少占据优越感。
    老金身上也淋湿了,透着狼狈。本来不想理会肖敏业,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回家的时候,在自家门口遇上人了,他突然之间面对肖敏业脸上落汤鸡式的笑,感受到一种强烈滑稽的温暖,同时又有一种和肖敏业说话的欲望。
老金没有让肖敏业进屋,只是拿了一个破旧德马扎递给肖敏业,老金靠在门板上,仔细打量肖敏业,觉得肖敏业奇怪。肖敏业只是憨厚的陪着笑脸。老金以对待锁子的方式,思量肖敏业这个人,他看得出肖敏业是个率性而为的人,换句话说是个没本事的好人。
肖敏业自语道:“这雨下的好,下的好”
老金回到:“你是做啥的?”
    肖敏业说自己在一个商场上班,主要工作是扮演一些宠物,比如老虎,大象,就是那些吸引小孩子的卡通人物。老金觉得肖敏业这个人过得简单,甚至有些没出息,没有技术含量,可他比自己过的痛快,从他的笑就能看出来,像那些没有复杂性的锁心,一根铁丝就能搞定。   
    老金也开始说自己,说了自己是个喜欢串门的人,可从来没有人来自己家串过门,用网络上的话说,肖敏业是属于首席沙发。老金还说了自己的媳妇,说了自己家两个小金,还有小金的不同状况。老金在说自己的事情时,肖敏业像个听广播的人,猫着腰,也不说话,表情也没有变化,只是笑,笑的老实,让人放心。
肖敏业也说自己,自己和老婆是离婚的,他的儿子老早就和自己断绝了来往,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自己的生活习惯,生活方式,显得幼稚,神经质,不符合一个家庭支柱,或者做一个稳重的丈夫,才带者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离开的。
    老金听不出悲伤,也闻不到失落,但是听出了一种心底上撒开的共识,甚至是激动。尽管雨水的湿气浓重,但是肖敏业的身上有一种过往的开阔,渐渐遁去的轻松,这不是肖敏业乔装改扮出来的没心没肺,而是对既成事实的一种坦怀。
就这样,肖敏业和老金成了朋友,不是亲密无间,但可以有话就说。 肖敏业握着自行车把,看见门上挂着一把锁子,城墙的颜色和门的颜色以深浅的灰色传递而过,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份欣喜,因为至少门上还有一把锁子,那就说明一个人还有一份在乎,如果这个人哪天出门不用带钥匙了,那将意味着什么……

    不抽烟的人,一旦遇上烦心事,就抽个不停。肖敏业在老金的门口等了好长时间,越等越心焦,其实不是肖敏业一个人的烦恼,而是肖敏业和老金两个人的烦恼,但这种精神上的忧虑,不只是单纯的友谊性解释,还掺杂有一种高辈对晚辈的关心,这种复杂的感情是从得知老金的小偷身份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形成的,只不过在他骑上自行车时才强烈的感受到。
    肖敏业回家的时候,他又遇上了门卫老张,老张问肖敏业为啥外套还是反穿,一般肖敏业回家的时候会将外套正穿,这是他多年的一个习惯。然后回到家,自己做饭,自己跟自己说话,自己哄自己睡觉,可今天肖敏业蔫楚楚的推着自行车,跟丢了魂一样,脑子还在思量老金是不是又犯事了,一想到老金要出问题,他觉得自己好像跟着一起出事了。
    他惴惴不安的奔回家,想打开抽屉,拆开盒子弄个明白。 他没有爬水管上去,而是走了正门,声控灯在他孩子气的轻咳之中,铺开一片光亮,只是有一道瘦长的人影,搁在地面上。肖敏业从电梯口看见一个人,鬼头鬼脑的,在门前故作踱步。肖敏业当惯了喜闻乐见的主角,猛的遇见这种暗影之中严肃得对撞。
他下意识问了句:“你找谁”
那个人镇定的指着隔壁的门说:“这家人没在,是吧!”
    随机撞了肖敏业一下,就消失在电梯里了。 肖敏业立在垫子上,又踩亮了声控灯,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硌应到了,揭开门口的垫子一看,原来钥匙粘在垫子里侧了,肖敏业心里一阵兴奋,摸着锈迹斑斑的钥匙,他比中了彩票还要高兴,急忙掏钥匙开门,可是兜里的钥匙不见了,只剩下一节绳子,肖敏业的心思都在那把生锈的钥匙上,顾不得为进不去房门发愁,只是抱着一份对朋友的欣慰,朝楼下走。
    肖敏业连续几天都找不到老金,老金的邻居在督见他的时候,先是捂着嘴笑,笑完了之后,接着是一种审查的眼光,最后带着嘴角上的一丝鄙视,时不时的回过头在张望一下。老金偷东西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的邻里的,老金的朋友遭受这样的待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但作为老金的朋友,肖敏业顾不上感受那些众人的眼光,他还是希望找到老金。
    下班后,刚进小区就听见不远处在,看见几个保安和一群人在广场里围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原来保安抓住了偷电动车的贼,那个人就是前几天在自己门口转悠的那个人,因为监控录像的帮助,保安队长提醒值班人员提高警惕,发现小偷立马行动。肖敏业围观到散场,只见小偷被业主打的鼻青脸肿,之后被警察带走了,众人解气的谩骂,肖敏业却匆匆回家了。小偷抓住了,肖敏业裤带上拴的钥匙也要回来了。但他心里竟有几许悲伤,涌上心头。他不禁想到了老金,也许曾经老金也被这样打过,也是这副模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骂着带走。 肖敏业爬回屋子,他没有开灯,他的脑子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杂乱无味,又清净的凉,他没有跟自己说话,也没有做饭,只是在手里掂了掂那个盒子,是的,钥匙还在。“唰啦啦”的响,他的心却倍觉孤单。

    老金是病倒在路上的,幸好是倒在马路牙子上,不幸的是人们避之唯恐不及,怕染上麻烦。最后还是环卫工人将他送到医院的,他其实是长期低血糖,再加上饮食不规律,形成的身体机能虚弱,引发了早就潜伏在身体之中的心脑血管疾病。
自从老金洗手不干后,小金就找了份工作,在世贸大厦当运输员。小金得知老金的病情后,他意外的气愤,但又异常的纠结,气愤的是自己病秧子妹妹少了一个人来管,纠结的是自己更加的没人管。 在医院见到老金的时候,小金还是有些难受,难受的是做贼的父亲受到自己内心的厌恶,不做贼的父亲受到疾病的伤害,但伤害和厌恶此时都显得不太重要了,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命更重要些,比命更重要的是活的时间更长一些。他勉强凑了押金,身上有一种虚脱的无力感。
    老金睁开眼缝,只是嗫嚅的念着肖敏业的名字,小金本不想理会,因为老金平日干的事情见不得光,也因为亏欠自己和妹妹,可是他对着那道贼光退化的虚弱眼神,他妥协了,甚至可以说是说全心全意的去找肖敏业来见老金的。
    老金拉着肖敏业的手,肖敏业仍是那副轻松样,但不自然,他是故意那样的,因为老金喜欢看他那样。肖敏业明白,也许在老金的世界有沉重的亏欠,但他的确拿自己是当真心朋友的,也许生活的担子总是轻重不同,虚实也不同,但老金的挑法真的让人欲言又止,老金只是陪着,陪着肖敏业睡着。
    肖敏业拉着小金,把那只盒子和那把钥匙交给小金。说这些都是你父亲的东西,小金接过盒子,觉得那是一段历史,多少都有一个父亲的责任和爱。肖敏业拍拍小金的肩膀,咽了一口苦闷的口水,顺着医院的走廊,那一身中规中矩的正装,一身灰色的恭敬,全然不见平日的模样。小金握着钥匙,端着盒子,看着老金躺在病床上,想到自己的妹妹,似乎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肖敏业到小区后,看见一纸公告,其中详细陈述了小偷作案过程,原来老张跟偷电动车的小区是一伙的,已经被开除。小区再也不见老张,也见不到老张嘲弄肖敏业。
    自从老金病了之后,肖敏业经常去陪护,他一来,小金就能腾出时间去照顾自己的妹妹,让而两个人的花费让他在时间面前捉襟见肘,肖敏业拿了一部分钱,但小金坚决不要,肖敏业就用钱买了些营养品,权当是朋友最后的一点心意。
    时间走动的很快,几个月后,小金有好几天都没有闪面,肖敏业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埋怨,只是仍旧照顾着老金。当他在报纸上看到小金的照片时,再看到大段文字讲述偷窃保险柜的贼,盗窃的原因是为了给父亲和妹妹看病,还有那串钥匙的照片,他望着老金,迷糊的老金,心里异常纠结。
    肖敏业看完头条后并不气愤,反而出其的平静,看着窗户外鱼白的天色在发呆

作者简介:魏帅 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2007年在起点网表第一篇小说《绿色阶痕》,其后发表《我们逗留的年华》,2009年在起点网签约长篇小说《紫城魇》,2011年签约长篇小说《没有缘分的缘分》,2012年散文《梨花》入选中国散文大系,2013年获得华文作家杂志社短篇小说一等奖,在红袖添香,飞卢小说,起点网均有作品发表,之后开始现实主义尝试,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杂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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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9291047 | 2017-10-10 15:33: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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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7-10-10 21:3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老师精彩小说,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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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huai | 2017-10-15 19:44: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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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huai | 2017-10-29 11: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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