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董怀禄 于 2017-10-18 16:40 编辑
这家兄弟阋墙了 长篇小说《我是啷嘀当》连载之四
瞅了一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张大哥把喵儿从一个精巧的铁盒盒中取出，咬到嘴上，吱儿、吱儿地试了两声，然后袖子朝上一撸，咳了一声。嘚儿咯朗当吃打吃，喵喵戏开始了。已经做好拉弦架式的王二哥马上头一歪，腰一扭，嘴巴一使劲，清亮悦耳的板胡就响了起来。接着李三哥的二胡、赵四哥的嗡子和刘五哥的笛子都一齐响起，敲铜铙儿的罗六哥也站起来，等拍子垫空。米七哥和张八哥暂时歇着喝茶。我也赶紧拿起了铜盅子和架子车辐条，盯着张大哥的鼓棰等节拍。至于这天中午唱的什么戏，凭我当时的知识根本不可能摸着头脑，只听说是刘备祭灵。 喵喵戏唱到大约一半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出一片吵闹声，只听有人喊叫：“快把喔怂拉住！看把实活咥下了！” 只见几个人把老汉的三儿子围在了院当中，在七嘴八舌地劝说。三儿子手里提着一把鐝头，声言要刨哨炉。老大气得浑身发抖，他手指着三兄弟对大家说：“不要劝他了，让他刨！大人刚入土，尸骨未寒，你就开始胡逞了！你到底想咋？嫌人不笑话吗？你今日给我刨一镢头看看！世上难道就没王法咧？” 老大一顿训斥，老三蔫了许多，但他嘴里仍唠唠叨叨说过个不停。这中午的席还没开呢，咋出了这怪事？看喵喵戏的人都呼啦啦起来围到大门口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婆哭哭啼啼从大门口出来了。她是死了老汉的亲妹子、兄弟仨的亲姑。老婆哭着说：“哥，你到底遭了啥孽，要了这么一个争巴子！你咋不把喔东西碎碎捏死呢！——羞先人呢，把脸踢完咧！涨得没领咧！一个塬上人都知道给他伯弄埋葬呢！……” 几个人赶紧拉住老婆劝说：“姑，你不敢走，你一走，谁还能收了这摊子？”“瓜婆，你快把我爸骂个，我爸听你的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也始料不及，大家都停下来观望事态的发展。这时候，大经理唉声叹气地来到乐人棚里，他把我往旁边拨拉了一下，坐到张大哥的身旁，悄声问： “张爷，我听说莲菜是你侄女？” 经理说的莲菜是这家二娃的媳妇，也是张大哥的自家人，按辈分把张大哥叫爸。 张大哥说：“是，自家人！” “远近呢？”大经理问。 张大哥说：“我爷是她太爷！我伯和他爷是亲伯叔！” “那就近着呢，没出五父，是亲娘家爸呀！”大经理说。 “啥事？”张大哥问。 大经理说：“想让你爷出马，把莲菜劝一下，把毛毯拿出来！” 原来事情出在一条毛毯上。昨天晚上，收礼处收到在当时农村来说贵重的厚礼，一条纯羊毛毯子。送礼的人是渭阳城里国棉二厂老二一位朋友的爱人。她把礼登记以后，又悄悄给老二媳妇说，这条毛毯是自己在商场精心挑选的，是送给老二他们的。老二媳妇担心私礼变成公礼，就给保管礼物的人说了一声，趁人没注意把毛毯拿回了家。 男人间的战争往往都是女人点燃的。没想到老二媳妇拿走礼物的时候，偏偏让老三媳妇看见了。老三媳妇当时没吭气，但她找到自己老公老三后故意挑拨说：“听说收了一条纯毛毯，他大伯和二伯人家都不缺喔货，你去给咱把它拿回来！” 老三说，好！可等他到收礼处去拿时，保管礼物的人说，毛毯已经被老二媳妇拿回家了。这一下，老三不干了。他几天来憋在肚子的闷气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说好的等过完事，收的礼分成，可事还没过完，你就把收的礼转走了！”他二话没说，回去掂了一把鐝头就叫嚷着，毛毯不拿出来他就要刨哨炉。事情的过程就是这样。 在张大爷的印象中，这个侄女不是蛮不讲理的女人。他就说：“好，我去说！” 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张大哥回来了，他肩膀上背着一条大红毛毯。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弟兄仨的亲姑，也被人劝回了屋里。 这场矛盾看似得到了解决，但事情远非那么简单。据说弟兄仨的矛盾由来已久，尤其是三个妯娌积怨很深。老汉活着的时候，因为赡养问题，妯娌就经常拌嘴闹仗。老汉有点偏爱小儿子，觉得这个儿子跟人不一样，从小就没了妈，横一丈，竖八尺，任他的性子娇惯。老汉开始跟小儿子一起过生活，把自己一生的积蓄都给了小儿子，可是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生活越来越不方便，小儿子媳妇就慢慢地厌弃他了。只要一看到老汉就模样吊得跟驴脸一样，说话也声东击西，给老汉捎带。老汉不愿受小儿媳的气，提出一个人单过，每人每月给他二百元赡养费。老大和老二媳妇却不干了。说，什么好处都让他老三得了，临末却要大家来养活。哪里来这样的事情？后来经过人从中说话，老汉和老大生活在一起，老二和老三每人每月给老大二百元。可是，老三五六年时间里只给了老大一回钱，后来连门都不怎么上了。老二虽然能按时把钱交给大哥大嫂，但后来为了照顾孩子上学，一家人都搬进了城里，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和老父亲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有时十天半月才打一个电话。老汉常给人说：“人要娃呢，要的再多顶啥用呢！我这一辈子就当只养了一个娃！” 为了一条毛毯，差点引起一场大战。老二回家把媳妇狠狠地骂了一顿。老二媳妇感到非常委屈，说：“毛毯本来就是送给我们的，我要知道他老三不讲道理，我就让人家不行这个礼！千说万说都怪我，好了，毯子我不要了，他不要脸就让他给他碎娘拿回去！” 头脑冷静下来的老三也为自己一时的莽撞感到内疚，被大哥训斥了一顿又被自己亲姑骂了一顿，中午连饭也没吃。 不管是客人还是主儿家，经过这一折腾，所有人都感到心里不太舒服，原本担心饭菜不够吃，临末却剩了一河滩。天气炎热，肉菜又不能久放，都成了狗的美食。村上的饿狗吃得连肉骨头都不理了。 张大哥问大经理，没有唱完的喵喵戏还唱不唱。大经理说：“不唱咧，还唱个怂呢！歇一下，等一会儿有席口了吃饭。吃过饭让管乐把钱一开，你们就走你们的！” 我们便开始收拾器乐，做好回家的准备。张大哥对我说：“啷嘀当，回去时你还坐你八哥的自行车噢！” 我痴畏着说：“我不想坐八哥的车子！” 张大哥有点吃惊地问：“为啥？” “八哥骑的慢得很，他好像肚子疼！” 张大哥愣了一下，说：“啥肚子疼？那好，你坐你七哥的车！” 吃饭时，管乐就把这一天半的工资交给了张大哥。张大哥给师兄们分发后还给了我两毛。我说：“我不要，我还不会敲铜铙呢！” 张大哥微笑着说：“装上吧，这不是工资，这是奖励你的，回去给你买几个洋糖吃！” 吃过午饭，我们没有停就上路了。回家的路微微有点下坡，自行车基本不用蹬，就像往回飞一样。只听车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嗡嗡嗡的胎音，如同群蜂飞舞。我坐在七哥的车后架上故意把屁股一抬一抬的。七哥说：“小心点，看摔下来把屁股摔成两瓣了！” 张大哥大声问我：“咋个向？还学乐人不？” 我大声地回答：“学！”
作者简介 董怀禄，笔名小河水；新浪博客和微博昵称：长安亦君；微信 和QQ昵称：细水长流。工作于湖北的陕西礼泉人。中学高级教师，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中国中学骨干教师。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作协十堰分会会员，乡土文学作家，西部文学签约作家。作品见诸多种报刊杂志和网站，多次获得文学大奖。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董怀禄短篇小说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