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帅小说】桐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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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285 | 回复2 | 2017-11-8 16:52: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等待入住的房间,似乎被掏空了内脏,剩下细密的灰尘和墙壁上残缺不全的纸痕,等待脚步的垂怜和门锁的问候。卢迪一走进来,就被这种感觉彻底逮住!
    卢迪瞅了瞅四堵墙,空而狭小,那股子腐旧的味道不知从什么地方漾出来,如同码了一垒琐碎的时间,久久不能逆散。粗略的眼光掠过发黄的墙壁,细数门框上的污迹,还有泪眼迷离的玻璃。他对前者生活的遗物无心探究,对于后者的住所也未急于发表情绪,只是无意间将视线拽回来,取向不明的走到窗户前。
一把掀开窗户,树枝蹭过玻璃,掉下一层灰渣,在他眼前跳动。一棵硕大的梧桐树,颇具骨干,灰而凝重的支撑着满腹晴阳的新冬。迎面扑来的冷味催促他清醒,使得眼前一片裸露出一豁明净,丝质的蔚蓝让陌生显得尤为坦荡。那是一种告诫的暗示,留恋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明智得事情。只是脑子里揣的那份离别,暂时还未消停。就像一杯烧开的热水,你得等等,要不然还得烫伤舌头。
    他哽着脖子望着树叉上的一朵空荡荡的鸟巢,仿佛那里面很快就能孵化出叽叽喳喳的开心和热闹。然而雀鸟早已飞往南方的未知地。他的指头插在上衣兜里,指肚子贴着冰凉的钥匙,他在掂量钥匙的份量。这大概根本不现实,跟紫静怡想象的生活,确实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想到这,他抿紧了嘴唇,死死的攥住那把钥匙,这把钥匙能打开的东西的确很有限,或许只能打开一个暂居地,一段休息的时间,但很难打开心里的安全感,还有最为缺乏的归属感。
脚立在冰凉的地面上,卢迪却尽量控制腿的颤抖,不让那股子凉意侵袭自己,他需要站稳,而且必须站稳。因为只有稳,才能让他明白紫静怡的离开不是单纯的教训,而是现实的残酷,他不怪她,这是理性的声音。但他还是有一点怨愤,这是感情给他带来的后遗症。   
    他点了一根烟,抽的很缓,实际上抽的很猛,他希望一吐为快,或者瞬间将忧烦在胃酸中彻底分解。他的手在玻璃上叮当的敲,透过浓密的烟,让眼前变得极为模糊,紫静怡的身影在他刻意制造的不清晰中慢慢消弭。但实际上,跟一个人呆的时间长了,不仅会依赖她身上的气味,甚至看的时间长了,眼睛也是会怀孕的。更何况是一段维系三年的感情,说分手就分手,没有吵,也没有死缠不放,彼此心知肚明。
    卢迪去车站送了紫静怡,面对面的强迫微笑。让她感观受刺激,也让他心灵上受伤害。然后面对背,不被发现的忍着,直至紫静怡混在车厢中,他每挪一步,感觉车轮都会都会将他心里的东西挪出去一块,最后就像这间空落的房子,等候打扫,添进新的东西。 卢迪被烟呛了一下,也许是穿的太薄,他弓着腰在使劲的咳嗽,他恨不得将三年时间遗留的东西全咳出来,然后痛痛快快的吃一顿,什么也不想,好好睡一觉,他需要天明后快速找到一个方向,可能还会遇上一个心仪的人。
2
    紫静怡临走前交代,原来租住屋里剩下的东西都可以扔了,卢迪只是笑了笑,他不明白这是她骨子里特有的狠劲,还是未曾显现的善解人意。不过,他没有扔,只是找了一个能遮住所有光亮的黑色塑料袋打包后,放在柜子的角落。
一切从简,安排好自己的起居,卢迪对这个空间几乎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房东推开门进来,一脸歉意的说,准备打扫过,再通知你,你倒是早来了。卢迪的确不喜欢打扫,但是今天他不想别人插手。或者说,他的心里在勾画另一个场景,那就是,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把房间布置的很有生活情趣。他可不想在干巴巴的冬天,忙活一个白昼,回来还要对着一屋子的颓废。
    房东是个女的,长相略显清瘦,但实际从感觉来说是个和年龄不相符的孩子,即便年长,可是仔细看未经世事的踩踏,倒是多出一份青涩。一开口说话,语气总是带着柔弱和退却,自动给别人腾出一大截空间。卢迪之所以这样判断,那是因为他始终有点疑惑,三十多岁的房东居然还没有紫静怡这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成熟,也许是城府,思考问题的方式。
很多时候,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一种无故揣摩别人的意识似乎都是正常的。卢迪大概也是,只是这种不理智和没长大的味道,此时让他非常反感。尤其是房东说的压一交六,明明可以说的自然些,理所当然些,可偏偏说的很为难,好像在压迫别人一样。在这个方面他还是喜欢紫静怡的凌厉和果断。
    他觉得自己受了紫静怡的影响,并把这些霸道的特质坚硬直接的转嫁在自己身上,甚至以此来判断别人的行事准则。房东似乎督见了他在出神,推说自己有事先走了。卢迪挠了挠头,把房东送上来的一瓶矿泉水全都倒进肚子里,好像要把杂乱无章的思绪彻底浇灭,不让它们轻易变得浑浊。 肚子永远是第一位的,收拾了一早上,也该吃饭了。从凳子上起来的时候,那只破凳子上有根钉子,勾破了了裤子,这到底是不是一种提醒,他不知道。这件裤子是他过生日的时候紫静怡给他买的,本来想扔了了事,可是觉得没穿多长时间,还是将就一段时间。毕竟他这个刚毕业的学生还没有多少工资让他选择。 过几天就是紫静怡的生日了,原本他已经想好怎么给她过,可现在这件事还跟自己扯的上吗?
    他在犹豫,要不要送她一件礼物,送什么好呢! 这不是为了什么,或者想说明什么,亏欠什么,就只是想送而已。但他明白紫静怡的性格,她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不喜欢在清楚的说明一件事情之后,又惹出另一件事。尽管这件事情可能只是单纯的好意,但最终可能变成不好的评价。 所以,他把这个想法压在脑子后面,在楼下的小饭馆中,就着面条一一理顺,他觉得就送一条短信:生日快乐!
3
    房子是朋友帮卢迪租的,主要是租金便宜,在未详细了解之前,他的脑细胞一直是漫无目的的驮着分手的烦恼,白天将自己交给匆忙的工作节奏,以此来塞满对紫静怡的牵挂。然而,从餐馆出来,他才看到留凤街的牌子。整条街铺满了梧桐树干的枝影,零碎的光伴着落单的双脚,枯叶被踩得生疼,有一种洗练如初的明媚。
    这是一条上世纪八十年代留下的老街,两边的都是些小的店铺,一阵缝纫机的踩踏声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他的另一边传出来,他拎过装裤子的袋子走了过去。一吊碎花布缝制的梧桐花样式的门帘搭在一方老门扇上,褐色弹簧发型的中年妇女对着正在操作缝纫机的女孩在指指点点,谈论着花样,针脚,还有缝制的技巧。卢迪并不想打扰,只是站在门口抽烟等着。
    抽了半截,女孩才看见卢迪,问:“你是做衣服,还是-------”
    卢迪正想把衣服拿出来,可是正在试穿衣服中年妇女一把将女孩拉了过去。对着镜子在仔细打量,生怕将自己穿的不合时宜。
    最后笑着说:“玲玲!你的衣服缝的真好!”玲玲帮着抻了抻衣服说:“衣服嘛!都是缝出来的!”
    玲玲送走了中年妇女,俏皮的笑着说:“不好意思,把你忘了!”
    女孩的阔脸庞上涌满了笑,她的手下意识的扶了扶头顶的紫色圆毡帽,阳光下的帽子浸在一片满足的笑容中,一片亮紫色,让人着迷。
    玲玲接过裤子,看着钉子刮开的一小方绿布,又摸了摸,似乎在检验布料的质感。
    卢迪问:“怎么?不好补吗?”
    玲玲迟疑了一下说:“别看这口香糖大一块的缺口,这布料太软,容易脱线,不过幸好遇上我了!”
    卢迪无心探讨补衣服的技术问题,只是想看看他的幸运是怎么回事。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不会是故弄玄虚。
    她捻了一条线穿进缝纫机的针鼻里,剪下一小块同色的方块布垫进里侧,手指以圆规的方式,绕着针扎的圆心,以此划出走线的轨迹,轧出一只喇叭的花纹,他侧脸的深情,仿佛对着一件久违的礼物,把它满怀珍惜的掏出来,晾在打进门帘的阳光中,在仔细端详。而那截伸出来的口香糖,被卷起舌头,做成一个布环,她熟络的在缝纫机细长的小抽屉里夹了一枚紫色的扣子,搁了上去,让布环叼在嘴里。这样一来,裤子上原有的口子演化成了一只线迹斑斑的铃铛,看不出女性化的改变,而只是一种精致的小饰品。在她仔细的抚摸过之后,裤子因为女孩的调整,使得裤子原有的缺口成了最特别的风格。女孩扯过裤子,给卢迪看,这不是炫技的卖弄,而是一种别出心裁的成就感所带来的喜悦。
女孩瞪着澄亮的眼睛,把衣服递了过去,卢迪深切的感受到一种光亮的美,觉得所有的缺失似乎都能变成另一种好的东西,就像这件裤子。
   “多少钱?!”卢迪的手已经打开钱包了。
    女孩在收拾缝纫机上的碎步屑,问:“你是不是刚搬来,以前没见过你?”
    卢迪笑着说:“怎么?这跟新搬来的有关系吗?”
    女孩笑着说:“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卢迪有点不知所谓,故意说到:“新来的是不是得多付钱!不过你的技术这么好,多付也是应该的!”
    女孩无奈地摇摇头说:“不用给钱,你走吧!”
    卢迪很诧异,问道:“什么意思!”
    外面下棋的老大爷说:“你运气好,我们玲玲从来不因为这些小事收街坊邻居的钱。”
    卢迪觉得很有意思,看着女孩已经在忙了,便说了声谢谢走了。
4
    经过缝衣服的事情,卢迪开始对那个小裁缝有了一点好奇,他好奇他身上的故事。同时对自己的爱情有了新的认识,他在下班后有时会站在自己的窗前审视做活计的小裁缝,而又时不时的翻看自己的回忆。
卢迪跟紫静怡是从三块半认识的,那源于楼下的一个小卖铺,是一个退休的音乐老师开的,没人叫他老师,都叫他老莫。小裁缝的特别,也让他想起了老莫。
    老莫呷了一口茶从椅子上不情愿的出来,脚步上沾满了地道的随意和慵懒,带着惯性的索然无味吐了一口烟。未到四十岁的脸刻画了太多沧桑,如同被钢印砸轧过一样,让人感觉他眉宇间流露着看透了一切忧郁,灰白的头发里长满被时间熏过的成熟,精神有一点严重缺钙的错觉,深蓝的衬衫有一款藏着由来已久的自信,浑身上下写满游刃有余的掌控力。
他不像一个杂货店老板,若是闻听有人买东西,像呆在施特劳斯的交响曲里,还不能很快脱离,不紧不慢的触碰货架上的东西,也不屑于跟来人解释过多,心情不好时,惹得老莫烦了,随时会摊开狙击枪一般的手臂,倔强的腾在半空,一副要爆头的拽法,购买东西的人猛的不知所谓,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意外。老莫的指头凌厉的戳向小卖铺窗外的牌子,不做声响的强调做人需要主动了解,眼神之中带浑然不破的山涧烟云,淡然的从顾客脸上划过,嘴角上的半截烟叼的很有味道。习惯性一手挠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就手卸下烟蒂,继续为茶锈满满的杯子加满,从头至尾未曾理会买饮料的卢迪,卢迪给钱时,老莫不妥协的回到:“三块五!”对方讨价还价:“哪都是三块。”老莫敲着货架的玻璃毫无耐心的回到:‘’在这!就是三块五!”
    卢迪本想甩手就走,谁知道紫静怡走了过来,连看都没看他,只是说:“新来的不懂规矩,你就教教他呗!”
老莫顺手递给她一杯奶茶,说:“我这的饮料都是三块五,谁都知道,怎么就他不知道!”
    紫静怡一脸教育人的模样对着卢迪说:“你是新来的吧,不懂规矩,这家小卖铺多收你的5毛钱,是公益性的,为的是学校那条件不好的学生,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紫静怡从兜里掏了十块钱给老莫,说:“这的东西也没有人腆着脸去退。”
    卢迪觉得这是在挑战他的自尊,尤其是紫静怡那副傲慢的态度和老莫怪癖的处事方式,让他心里很是气愤。卢迪把铺台上的十块钱递给紫静怡,付过钱后说:“用不着你给!”紫静怡看着老莫笑了,觉得卢迪简直太孩子气了,对老莫说了声:“今天有人请客!真好!”
    卢迪觉得自己被戏弄了,紫静怡得意的握着奶茶杯子走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了,钱是自己掏了,还落得这个尴尬。
5
    小裁缝原来不叫玲玲,玲玲这名字是街坊帮他改的。她以前叫吴娅,名字是爷爷一早就起好的,因为枪打出头鸟的观念作祟,他认为什么事情都不应该冲在最前头,所以才起了这个“亚”字,因为性别的关系,只需要加一个“女”字旁,倒是省了事。裁缝铺是在玲玲爷爷的手里接过来的,爷爷是一个医生,因为文革期间的一次治疗事件,死了人,玲玲的爷爷被打成造反派,对社会主义下黑手的凶手。随着文革批斗的结束,玲玲的爷爷便不再做医生,而是做起了裁缝。从那个时候,吴 娅的爷爷就有了少收,或者不收钱的习惯。虽然仍旧有人找麻烦,说吴娅的爷爷是走资派,可是街坊都喜欢吴娅的爷爷,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去惹事。
    到了吴娅父亲的时候,裁缝铺交给了母亲来打理,父亲总说裁缝铺子就是咱们家的救命稻草,要不是这间铺子,咱们家早完了。母亲不喜欢这么说,她觉得吴娅的爷爷就是太古板,干活怎么能不收钱呢?父亲为此总和母亲吵架,玲玲经常跟在母亲后面,在裁缝铺里玩,有时也学着母亲做活计,一个小沙包,一件小布袋,都是她幼小心灵的杰作。母亲赚了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给她买一个布娃娃。后来母亲懒的做了,便想把铺子抵出去,开个服装店。父亲坚决反对,母亲赌气回了姥姥家,但是铺子不能闲着,玲玲便在裁缝铺子忙活。但是吴娅要上学,父亲为了劝说母亲,答应买她最喜欢的家具,还有彩色电视机,铺子在父亲的软硬兼施中,最终留了下来。
    在改革开放后经济迅猛发展的时代,铺子变得越来越落后,还是做着那些老式的花样,过时的服装。母亲要求做新衣裳,便提了些礼物找了熟人,去服装学院进行培训。裁缝铺在母亲的手艺中越来越红火,经济收入也很可观。不但有老年人来做棉袄,还有年轻人来做婚礼服装。有了钱,似乎就有了底气,人也就不安于现状,母亲想把铺子做大,重新租一家大的店面。这个提议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坚决不同意。母亲也火了,认为父亲太守旧。
    就是在这件事情上的分歧,使得吴娅父母的感情越来越差,母亲照旧在裁缝铺里忙活,父亲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父亲看不惯母亲唯利是图,觉得母亲的心太野。母亲却仍旧在心里盘算自己的新店面,做雷锋,活人情那一套她做不来。但父母对吴娅的伤害,却很少顾及到,也许都觉得孩子小,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吴娅不喜欢母亲的什么新店面,她更加喜欢老店面,因为老裁缝铺对着满眼的梧桐树,春天开花的时候,她总是将梧桐花串成一件件花圈,喜欢在开满花的梧桐树下玩,然后回家吃饭。
    然而,母亲终于提出了离婚,父亲在院子里抽着烟,看着拾梧桐花的吴娅,吴娅拿着梧桐花冲着父亲笑,她的小嘴唇在梧桐花上吻了一下,父亲心里被蛰的疼,使劲的用脚蹭烟把。
6
    因为紫静怡的缘故,卢迪经常来小卖铺,他的最初想法不是为了像言情剧那样,邂逅什么爱情,只是觉得这个地方特别。不是说多么有意思,而是对老莫这个人,这么年轻要退休也不像,更有趣的是这个中年教师为什么不做教师,而是做一个杂货店的老板,还有那么点爱心的小规矩。最让他意外的是,老莫居然还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偶像,因为整天有人来这里买东西,还会和老莫聊聊天。
    关于老莫的传闻,他是从熄灯后的宿舍里听来的。老莫原来是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民乐系的学生会主席,因为成绩优异,后来留校。在他留校期间,跟一个美术系的大学生发生了感情,当然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结婚,这一直是学校的一段佳话。可是学校为了端正校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影响,要开会研究处理意见。有一半人认为这是爱情,是自由的,学校无权干涉,并对其作出道德评价,但是另一半认为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不能无视校规,倘若一并姑息,那将来出了乱子谁负责。校务会上两边吵得厉害,支持老莫的人多为刚参加工作,还未被社会同化的年轻人。而另一派老资历的领导,则纷纷持批判态度。
    老莫和自己的爱情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着异样的目光,像是世界的两个极端,他握着她的手,就那么站着,他既不妥协,也不反抗。校务会上的主导权握在老资历的手中,他把自己的爱情握在手中。校务会明确表示,要么她的爱情退学,要么让他结束自己的教师生涯。老莫毕竟年轻,以为握在手里的东西就跑不掉,但实际上这种抉择,其实才是才是最大的压迫。老莫选择了自己离开,保全自己的爱情。校务会的领导找老莫谈话,指出他幼稚的思想和行为,老莫却冷笑着教条主义和伪善道德的措辞。
    老莫身上的尖锐,与随性的潇洒,实际上到那个时候还未泯灭。但是这件事情没过多久,那个美术系的大学生就怀孕了。老莫是在众人的支持与谩骂中去了那位女孩家里,他面对家长的一眼愤然,还有那些生活必须的物质条件质问,他变得哑口无言,他是被家长的指头戳着后脊梁离开的。那个美术系大学生做了流产,然后在父母的劝说中去了国外。而老莫在众人的帮助中留在了学校,有人说他是为了祭奠自己的爱情,也有人说劳模在故意渲染自己的不幸,还有人说老莫是故作潇洒,脑子上出了问题。
    当这些讯息残旧的味道重新被翻出来的,满溢在学校的每一届新生身上,大家其实打心眼里喜欢劳莫,尤其是女粉丝及多。再次光顾小卖铺的时候,老莫笑盈盈的看着卢迪,卢迪要扔三块五,老莫挡住了他的胳膊,说今天他请客。他明白,老莫其实不是卖东西,他喜欢的是真性情,也许只有在校园这个地方,单纯和真性情还没有被截肢,所以他才那么受欢迎。
7
    吴娅的父母在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吴娅在院子里玩,刚下过雨的地面上落了打蔫的梧桐花朵,像一片摔碎的风铃。吴娅在湿漉漉的青石上捡,做着自己的花圈。吴娅的母亲不想让孩子将来也这么活着,在这条破旧的街上,把一树梧桐花当做自己的未来。她要给吴娅创造更好的条件,去送她上更好的学校,给她买更好的东西。吴娅的父亲觉得孩子还小,不宜这个时候让孩子做出选择,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急于让吴娅做选择题,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题不能出选择,因为选择本身就有问题。
两个人在孩子的问题上达成协议,轮流陪孩子。财产方面,吴娅的母亲要求这些年裁缝铺的收入自己要拿走三分之二。吴娅的父亲频频点头,他明白这些年她的心思,她当自己是一只凤凰,不甘心留在这条留凤街上。她拿自己当凤凰,想找高山落脚,他不怪她。但是他喜欢在这里等凤凰,守着凤凰的巢穴。
    在吴娅的父母离婚后不久,母亲便找了一个男人,都是做服装生意的。有时候带着吴娅出去,吴娅总是吵着自己要回家。后来乌鸦上了高中,便很少去母亲那里,因为那里住着另一个跟自己没关系的人,虽然对自己也算热情,但自己热情不起来,还是喜欢刘在裁缝铺,帮帮邻居。
    在后一年的除夕夜,吴娅在院子里看别人放烟火,她望着那些烟花,觉得梧桐树又开花的了,那些浅紫色的忧伤慢慢的淹没在夜空和欢笑之中。就在她享受这一时刻的时候,前门不知道怎么起火了。吴娅抢着去救火,谁知道父亲一把拉过她,让她待在原地不要动。她那里能看着父亲在火堆里,自己站着。由于年久失修,前门在火海中像是早就类瘫痪了,东西在火的烘烤中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吴娅冲了进去,一根横木从上面掉了下来,父亲抱着吴娅,木头砸中了父女俩,最后还是邻居帮忙救了人出来,送进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断气了,吴娅被砸成了昏迷。
    母亲赶到医院的时候,吴娅瞪着烟熏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有一种空洞的哀伤,嘴里边还在嗫嚅“我爸呢?!我爸呢?!”吴娅的母亲看着吴娅烫伤的头皮,满脸黑斑,指示物着哭泣的声音,不让自己失态。她后悔没有带走吴娅,更加恨吴娅的父亲没有保护好女儿。
    医生告诉吴娅的母亲,吴娅的听觉神经在大火中受到重创,可能会失聪。吴娅的母亲心里一下紧了,但是医生说最后还有希望,可以去国外接受先进的治疗,还有机会恢复。吴娅听不见了,母亲握着吴娅的手,吴娅望着窗外的梧桐树,还有那些小喇叭,一个听不见的小姑娘和一串不发声的风铃在对望,她在心里嘀咕,幸好那间裁缝铺还在,那间裁缝铺成了她最大的精神寄托。
8
    对紫静怡看法的改变,都是源自对老莫的了解,也许这就是一种接受的方式。对老莫了解的多了,便会在杂货店见到很多有趣的情。比如情侣们总是会当着老莫的面进行表白,以此显现自己对待爱情的态度。而老莫对此总是拒绝接受,他并不喜欢这种刻意而为的举动,遇上这种事情,老莫总是说跟对方说,别看我。但老莫那犀利的眼神总是在监督这一幅画面,也许这让他想起了自己,也许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但从没人在老莫面前提起那些往事。
    紫静怡是老莫这里的常客,自从被紫静怡教训过,卢迪经常在这碰见紫静怡,有时也聊聊学生会的事情。也就是在这些零星的时间,他开始和紫静怡走的近了,老莫看在眼里,卢迪和紫静怡却还没有发觉。
    他去找紫静怡表白的时候,紫静怡立在花园里正在看一本书,看到卢迪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紫静怡似乎立即洞穿了他的想法,仰着头把书压在膝盖上,说:“你是不是来表白的,开始吧!”
    卢迪顿时有些惊骇的喜悦,但同时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种镇压的悸动和紧张实在难以和这种对答方式进行对抗。他下意识得捏了捏拳头,又清了清嗓子,眨了眨眼说:“其实…我…一直…”
    紫静怡的眼神在严阵以待,那是一种让人非常不是应的审视,好像把卢迪的心肝脾肺肾都看透了。
    不过卢迪还是认真的说:“其实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喜欢你!”
    紫静怡的眼神躲了一下,说:“我知道了,不过光是喜欢不够,要拿出点行动来。” 卢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蹦出来了,谁知道这件事情这么轻巧。他看着紫静怡的背影远去,觉得这个人连接受别人都带着一种拒绝。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人家放心上了,当然只有接受彻底的被,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有点说不出的兴奋和自嘲。
    回过头,他就去了老莫的小卖铺,说了自己表白的事情。老莫很淡然的说了句:“紫静怡是不错,人长的漂亮,人品又不差!”卢迪笑了笑,心想那倒也是。 卢迪想问是不是老莫告诉紫静怡自己要去表白。老莫噎了一下说:“我!吃饱了撑的,你们两个的事,我瞎掺和什么!”老莫呷了一口茶说,没有喜欢不被知道的,真是不知道那是骗鬼的话……
    就这样,卢迪开始了自己大学生涯的必修课,也开始了三年的爱情。他和紫静怡而并不像大学里其他人那样整天黏在一起,享受爱情得时间很有规律,都是课余时间。这种默契似乎在一开始就由紫静怡设定好了,吃饭,看电影,去历史博物馆做义工。说也没有刻意去矫正对方什么,
9
    吴娅的病情略待好转之后,母亲便拿出自己的积蓄,准备带着她去国外求医。可谁知道小小年纪的吴娅并不领情甩开母亲的胳膊,跑回了自己的家。前门一片烟熏火燎的模样,好想被人故意抹黑。他立在门前,感觉生活被故意打劫了,一切都显的面目全非。父亲的丧事是在她住院期间由街坊帮着母亲料理的,那方黑边框里放着一张还算年轻的脸,父亲的脸上现着厚重的温和,那种熟悉的目光仿佛就在摸着她的头,他的眼泪滴在脚面上,又使劲揉了揉,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在父亲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是小时候才做的事,长大后因为不好意思,就像她吻着梧桐花那样,带着一丝伤着的情愫。
    母亲再三把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说给这个未满十八岁的孩子,但吴娅执拗的不去国外,她甚至把这些不幸都放在了自己母亲身上,认为母亲才是悲剧的源头,如过她不强行离婚,也许那天就会去姥姥家过除夕,那样的话就不会出现现在这些情况。吴娅坚持要留在裁缝铺,母亲不好再说,便陪她带在裁缝铺,每天去地方医院进行康复治疗。
    听不见的吴娅,内心也变得寂静了,每天吃完饭,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瞅着梧桐树上的枝丫发呆。她头顶上的疤遮在帽子下,帽子是他自己缝的,那里面还有一堆失落的思绪,被紧紧的裹在紫色当中。
    而母亲担心吴娅这样胡思乱想下去,怕吴娅早晚会出问题。所以就自己掏钱,让邻居们拿着衣服和布找吴娅做,母亲的这个办法果然收到奇效。吴娅喜欢缝缝补补的事情,虽然听觉还未恢复,可是在各色不布料的图案中,吴娅感觉在恢复着一个世界,在重新创造着一个世界,就是她内心的世界。每次做完活计,她都急切的捧着自己的杰作让母亲看,母亲很开心,觉得吴娅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吴娅就喜欢上和衣服打交道后,她的听觉也在逐步提升,加上母亲多方找人打听耳科专家,花钱买进口药,吴娅的耳朵终于又听见了那些熟悉的声音,只是少了父亲的声音,少了和母亲吵架的声音,少了哄自己的声音。
    吴娅这一年十八岁,因为生病期间落了功课,没办法参加高考,母亲找人托关系上了自费的服装学院。也就是这一年,吴娅自己把户口本上的名字给改了,改成了吴玲玲。她当初听不见的时候,就有个想法,那就是她再次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她的名字应该像梧桐花,无声的风铃一样悦耳动听,母亲为了缓和吴娅的情绪,便默许她这样做了。
10
    卢迪是下班后去的裁缝铺子,没找见玲玲,听街坊说,她在市里的一所大学上课,周末便回到这来做衣服。卢迪心里还是惦记着紫静怡的生日,事情要过去,生日也要过。他把柜子里塞得那个黑塑料袋翻了出来,一件围巾,一双手套,还有一件裙子,都是紫静怡不想留给她的,这些东西承载了太多美好的时光。手套是在下雪天的时候他买给紫静怡的,手套是过圣诞节的时候,老莫送给她的,至于那件裙子,是紫静怡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穿过的,他一件都舍不得丢掉。
    第二天早上,他老早酒侯在裁缝铺的门口。玲玲见他立在那,笑盈盈的招手说:“这么早就光顾我,真给面子!”她给人的直观感受,好像是在说没有什么大不了,不是照样可以开开心心的。
卢迪告诉玲玲,自己要把这些变成一件礼物,玲玲怔怔的看着他。一一浏览过衣物,开玩笑的说:“你还真瞧得起我!”
卢迪说:“帮帮忙,知道你行的!”
    玲玲脱下外套,放在椅背上,一边调试缝纫机,一边在费心思量她的构想。突然间她跳将起来,一只蟑螂鬼祟的从她的脚面上爬了过去,不知道蹿哪去了。卢迪也跟着吓了一跳,看见蟑螂后却哈哈大笑,这么调皮的一个人居然怕蟑螂。但是他借着被看到的一幕给哽住了,方才玲玲的举动,把帽子弄掉了,她的头皮上有一坨葫芦形的疤痕,搁在乌黑的头发里,卢迪感到一种晕车的心烦,但很快把这个感觉压了下去,他不想玲玲知道自己发现了她的秘密,在玲玲意识到帽子的问题时,卢迪佯装背对着玲玲,跟没事人一样。
    凌凌一边做活,一边和卢迪搭话,实际上是为了拜托刚才的一幕。卢迪感慨在这个女红即将陨落的时代,却有玲玲这么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尽管有那么多经历,但是心态依旧那么阳光,看不到一点怨天尤人。
    玲玲说这一片很快要拆迁了,她要趁着拆迁之前和这个裁缝铺多呆呆。所以周末她通常都会在这。
    衣服做好之后,玲玲照旧拿给他看,还问他是给你朋友的吧!
    卢迪看着合二为一的衣物,手套被改成了一条裙带的穗子,吊在腰间,围巾变成了一只小巧的手包,他苦笑了一下。想起《不见不散》里的一句台词,“这要是穿上后,身上再落点鸽子粪,不就是一尊希腊雕像吗?!”
    卢迪请玲玲吃饭,玲玲再三推说不用,他只好从餐馆买来给她。
    当卢迪拿着衣服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不想将这件东西送出去了,也不想再说生日快乐。不是因为玲玲改的衣服不好太滑稽,而恰恰是她的衣服击中了他。他看着街上的梧桐树,他能想象到那满树浅紫色的梧桐花,铺在街上,而玲玲走着,梧桐花吻着她的帽子,吻着她的伤疤,吻着她的心,就那么一只吻着---------

作者简介:魏帅 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2007年在起点网表第一篇小说《绿色阶痕》,其后发表《我们逗留的年华》,2009年在起点网签约长篇小说《紫城魇》,2011年签约长篇小说《没有缘分的缘分》,2012年散文《梨花》入选中国散文大系,2013年获得华文作家杂志社短篇小说一等奖,在红袖添香,飞卢小说,起点网均有作品发表,之后开始现实主义尝试,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杂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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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7-11-8 21:4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给老师把帖子合一起了,欣赏精彩文笔,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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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huai | 2017-11-9 10:30:09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7-11-8 21:41
给老师把帖子合一起了,欣赏精彩文笔,问好!

感谢老师来访,能不能把我的小说推荐到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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