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怀禄小说】我哥卫国回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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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454 | 回复2 | 2017-11-10 20: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董怀禄 于 2017-11-10 20:17 编辑

我哥卫国回村了
长篇小说《我是啷嘀当》连载之八
  跟了皇姑城这一趟事,我啷嘀当整个人提高了一个档次:所学的本领第一次真正得到表现,而且张大哥给我每天有了1元明确的身价。回家的路上,我问张大哥什么时候教我学吹喵喵戏。张大哥说:“性急吃不了热米饭!不急了,一门子一门子手艺慢慢来,先把鞭鼓掌握扎实,等你鼓敲得熟惯了再学吹喵儿!”
   从这以后,我就成天身上装着一双筷子,没事就练敲鞭鼓,在学校里,怕被老师看见,不敢在课桌上敲,趁课间活动时藏在课桌背后,在板凳上、在自己的大腿面面上练手法,有时上厕所,蹲在茅坑上,嘴里还念叨着“嘚儿咯啷当吃打吃”。有一回被一个同学听到了,他提着裤子立在我跟前问:“伙计,你到底是想屙呢还是想吃呢?”
  我对鞭鼓入迷的时候,也是文化大革命深入开展的时候。我在渭北二中上高中的亲哥丁卫国接受县城红卫兵总部的指示,以牛角塬红卫兵大队队长的身份回牛角塬壮大革命队伍。我们不少同学由红小兵提拔成了红卫兵。我们五大娃中的丁革命和丁跃进都胳膊上佩戴上了红卫兵的袖标,成了我哥的左膀右臂。
  他们响应渭北县红卫兵领袖的指示,深挖埋藏在我们身边的反革命分子。据他们摸底,我们牛角塬上有两个人问题很大。
  一个是我的小学老师丁先生。他们说他是一个混进我们革命队伍的反动分子。其主要罪状有两条:一条是丁先生在旧社会时曾加入过国民党,他给自己儿子起名叫丁爱国。又利用自己当先生的身份给两个农民的儿子分别起名叫丁爱民和丁爱党。如果取掉姓,把三个娃名字连起来就是“爱国民党”。这难道不是梦想复辟吗?
  第二条罪状是,丁先生用教鞭毒打革命后代。对此,我很不解。如果我们几人名字是丁先生梦想变天的见证,那就说明我们可能是丁先生实现梦想的孝子贤孙,丁先生用教鞭打我们又怎么成了毒打革命后代?但我哥却不这样想,他深信丁先生是一个有思想有预谋隐藏很深的反动分子。他让丁革命和丁跃进一人自造了一杆木头枪,人模狗样地背在身上监视丁先生的行动。并且要求向他汇报。
  另一个人是张村的张有理——我的大师兄张大哥,红卫兵们说他过去吹奏的喵喵戏都是宣扬“仁、义、礼、智、信”封建思想的。
  张有理是张村人,他的问题,交给张村红卫兵改造。丁先生是我们村人,自然要由我们村的红卫兵监管。丁革命和丁跃进说:“丁先生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倒尿盆,接着是刷牙洗脸,再接着是散步,再接着是读书读报,再接着是跟群众一起上地进行劳动改造,整个上午在地里,中午回来吃饭,下午还是劳动改造,晚上回来睡瞌睡。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哥对丁先生的行动进行了认真分析。他从中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丁先生为什么每天都要刷牙?这是资产阶级贵族情调嘛!真正的贫下中农没有肉吃,没有韮菜吃,牙缝里藏不住瞎瞎货,从来不用刷牙。二是他每天散步时头脑都在想些什么?我们能不能打破沙锅纹(问)到底,好好深究一下?”
  自从我哥回到家以后,我们家里也充满了火药味。每顿吃饭前,我哥就说:“都先不急着动筷子了,先学习伟大领袖语录!”接着,他就从印有“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黄布挎包里掏出红语录,一本正经地念上一段。
  有天,火药终于被引爆了。那天午饭前,当我母亲把饭端上桌的时候,我哥又开始为全家上课。他翻开红皮语录,念道:“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读完语录,他还强调,“爸,妈,你们都要关心形势,现在出门上路、跟集上会都要背语录。你们也要背几条,以防别人把你们挡到路上出洋相!”
  我父亲气得牙齿咬得梆梆响,他把饭碗狠劲地往桌上一敦,气呼呼地说:“我和你妈都不识字,不会念!”
  我哥说:“不识字,让爱党——噢,这个名字今后也不能叫了,这是丁先生别有用心给咱农民娃起的!——我们弟兄俩给你们教!”
  我父亲继续质问我哥:“你才说的那革命群众,我想问你,到底你是革命群众还是我是革命群众?”
  我哥也毫不示弱:“谁阻止革命青年的革命行动,他就不是革命群众!”
  我父亲站起身,双手朝腰里一叉:“我是一个秃子,从来不喜欢戴帽子,你这帽子给我戴不上!从今天起,你就给老子滚!”
  我哥也气得口吐白沫,半天话说不出来。他把黄挎包肩上一挎,饭也没吃就出门走了。我母亲哭着去追他,但没有追上。
  后来,我父亲一直为自己的这次和我哥吵架而追悔。因为一年以后,回到家的哥哥,少了半条胳膊。对于一个尚未成家立业的男人来讲,肢体残缺了,这一生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回到渭北县城的我哥丁卫国突然发现,离开县城三个多月,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先前的红卫兵已经分裂成两派:一派是退守县城东北石鼓大镇的红色造反司令部——简称“红造”,一派是占据县城的联合指挥部——简称“联指”。当时两派都招兵买马,我哥就近参加了“联指”。
  两派经过多次较量,没能分出高下。这年夏天,“红造”攻打县城,“联指”因为缺少武器吃了亏。他们便开始自己制造武器,县农机修造厂成了“联指”的兵工厂。他们用抢来的两大车硝胺、沙包线等制造炸药、火炮、炮弹和手雷。在给手雷装药时,手雷突然爆炸了。一工人当场被炸死,我哥虽然拣了一条命,但他的半截胳膊却被炸飞了,血肉沫子喷到天花板上,像画了一幅新鲜的中国地图。

  作者简介 董怀禄,笔名小河水;新浪博客和微博昵称:长安亦君;微信 和QQ昵称:细水长流。工作于湖北的陕西礼泉人。中学高级教师,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中国中学骨干教师。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作协十堰分会会员,乡土文学作家,西部文学签约作家。作品见诸多种报刊杂志和网站,多次荣获文学大奖。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董怀禄短篇小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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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怀禄 | 2017-11-10 20: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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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7-11-12 16:54: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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