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石散文】远去的二爸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30 19:43:57

二爸离开我们已经二周年了。
　　在我的心目中，二爸永远是一位和善的，不知忧愁的人。我不能相信，像他这样的人，也会离开这个世界。直到今年清明节，我和父亲以及弟妹们回乡祭祖时，回到我久别的二爸屋里时，面对二妈一个人颤巍巍地给我们端茶递水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屋子里的确已经没有二爸了。我之所以现在才有这种感受，那是因为，二爸去世时，我正在富县被一桩官司缠身，没能回来参加他的葬礼，没能看到他被儿女们恭送去西天的场景，因此上我一直觉得二爸并没有离开我们。
　　二爸去世的那天，是三月初三。这一天是我的生日。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我这个生日，因为我是属羊的，又生在三月初三，算命先生说；‘三月羊，撂过墙’,我这一辈子是指望不上的。事实证明，我这一辈子，也的的确确应了算命先生的话。凡是别人家有的好事，我一件都没碰上，凡是世界上的所有倒霉事，我一件都没落下。不要说喝凉水塞牙，就说吃一颗桃子，也还过敏的不行。
　　二爸选择我这样的一个倒霉日子，去离开这个世界，我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我记得的二爸，年轻的时候喜欢穿新衣服，经常给人的感觉，是新新亮亮的。有时候我还能看到他的上衣兜里竟别着三只钢笔。直到长大后才知道，二爸并不识字，在他那个年代里，年轻人上衣兜里能别一支钢笔，那就是文化人的象征。二爸能别三支钢笔，那当然能令人起敬了，起码我就是最崇敬他的一个。
　　二爸是受苦人，可他并不像个真正的受苦人，不认得他的人，常以为他是个下乡干部。多的时候，我们见到的他，常常是手里提一只板胡，随便走到那里，两腿一支，那悠扬的琴声便随着他手指的滑动，从指缝间流淌出来。那时村里人多，只要他一动琴，马上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围聚过来，一会便围成一个大摊子。这时，只要是会吹拉弹唱的人，都能和着二爸的琴声，就地上演一场音乐聚会，这时的一村人就都沉浸在美好地音乐享受之中了。
　　二爸天资聪颖，虽不识字，却精通乐理，吹拉弹唱，无所不精。在他的影响下，村里人从他那一辈人到我们这一代人，只要是三五人凑到一起，马上就可组成一个音乐班子，那时由于二爸酷爱音乐，除了地里的活，家里的事就顾及的很少。有时遇上外村里邀请他去演出伴奏，就十天半月地着不了家。这样一来，屋里就苦了二妈，她常常要下沟驮水，还要赶灶火拾柴，经常忙得黑天塌地。可二爸回来，还是那样，除了地里的农活，照样是哪里红火去那里，天天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二爸在庄稼行里，更是一把好手。他从十一二岁便跟上我爷爷从事农桑。我爷爷那时是我们哪里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庄稼手，二爸跟上我爷爷，学的无所不精，无所不会。我记得有一年，生产队长刁难他，让他去锄穈子，他心里有气，就把满地的穈子苗都锄掉，全留下是禾穈，到秋后收糜子时，只见满地全是禾穈，气得生产队长没话说。从那以后，不管谁当生产队长，都不敢随便刁难他，有会来事的，还常常给二爸封个小组长什么的，二爸便欢天喜地的领着一拨人，早早地一完任务，就回来在我家梁梁上那棵洋槐树下纳凉开他的音乐会了。
　　文化大革命那一年，二爸当上了村里的民兵连长。当时正时兴‘破四旧，立四新’，二爸首当其冲，领着一村人先从家庙开始，先是放火烧了全村人祖先的牌位，再是到全村人的祖坟上，推到了所有的墓碑，最后再砸了村里的土地庙，娘娘庙，还有各家各户门窗上和木器家具上的木花，一时间，全村一片狼藉。更有甚者是，这一年，还不让村里人操办红白喜事，不幸的是，村里正有一家人老人去世了，请了一班吹手，二爸知道后，立即带人去把吹手的唢呐给提了回来。此举在当时得到上级领导嘉评，却得到全村人一致反对。多年后，二爸提及此事，无不遗憾，常常后悔地说；“那时的人真昏球着哩”！
　　二爸一生，为人忠厚善良。虽然光景常常过得紧紧巴巴的，但凡亲戚朋友上门，不论穷富，都尽力相待。因此，二爸和二妈，在亲戚朋友中的口碑中是最好的。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后来大都出了门，但只要回到老家，第一个去处便是二爸家。在二爸和二妈身边，我们享受到的是和爸妈一样的温情。
　　星移斗转，不觉得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二爸在最后的几年里，常常害病，特别是严重的支气管哮喘，常常憋得他脸色铁青。在他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住进延长县医院，我闻讯从延安赶回来看他时，只见他形黄骨瘦，判若两人，我禁不住失声痛哭。那以后，我自知二爸留在世上的时日不会太多，我便计划着在来年春上，春暖花开的时候，回一趟老家，把二爸的吹拉弹唱全部摄录下来，以资记念。可没想到，二爸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
　　二爸，您走得太快了!您选的这个日子也太不好了。侄儿生在这一天，受尽了人生磨难，您却选择这一天离开，您到那样的一个世界里去，会过得安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