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君小说】沧桑与梦生·第五章:也要懂点政治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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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792 | 回复1 | 2018-6-16 09:52: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五章:也要懂点政治哟



乔阳故乡的这个人民公社,位于古城西部,也是他们这个县的西北部最边缘的地区了,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新成立的,到九十年代初期又被撤消了,总共不过二十年的历史。虽然短暂,却也留下了很深的印迹。
人民公社因一座桥而得名,桥则因在古城的西部而知名。
这是一座三拱石桥,青石板桥面,青石柱拦杆。桥的三个斗拱之间,上方有三只石龙头,昂首对着来水的方向,似有:“青龙在此,谁敢横刀跃马”之势。下方有三把石刀,如同要抽刀断水似的,掌握着方圆十里的命运。只是这些东西,到乔阳他们记事时,早已不在了,只留下似有似无,难以分辨的痕迹。最具传奇色彩的是桥的四个角上,有四口水井,井水也分别是红、绿、蓝、青四种颜色,可惜也已不复存在了。而更让人惊叹的是,桥面上没有蚊虫。因此,一到夏天的晚上,居住在附近的人们,都聚集在桥面上纳凉。这一点,也一直都没有改变。
传说,这座桥是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建的。有一天,张果老倒骑着毛驴从此经过,正赶上发大水,河两边的人要到对方去,只能涉水经过,淹死了很多。神仙也有慈悲之心,他就这么轻轻地一挥手上的拂尘,便有了这座桥。
据志书记载,这座桥是清朝中期建的。说是居住在河北的一位大财主,他家的地都在河的南面,每年丰收运粮时便发愁,经常因为发大水淹死人,很不方便。他便拿出了家中所有的财产,还鼓动地方上的有识之士共同出资。最后,桥建成了,财主也变成了穷光蛋。直至今天,这位财主家还有没有后人的存在都无从查考了。但是,这座桥却造福了一方百姓,成了当地的一个标志。现在,又修通了两边的公路,居然还能跑汽车,正常通行。使本来的一片荒凉之地,与城市相连,与富裕沟通,变成了米粮川,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个人民公社,从成立到结束,经历了差不多十任党委书记,每一任都有一个故事,让人津津乐道的是第一任和第二任。
第一任是阮书记,上任时只有三十几岁,属于少壮派。他从哪儿调来的乔阳不知道,只知道是当兵出身,一米八还多的个头,长方脸,浓眉大眼,完全一个帅哥。
乔阳到公社电影队后,第一次见到阮书记,是在冬天的一个早上。阮书记站在公社大门外,穿一身整洁的蓝呢子中山装,一条紫红色的长围巾在脖子上绕一圈,正好盖住嘴及嘴的以下部分,双手抱在胸前,迎着旭日,看着赶集的社员们,像是一个大将军,正在检阅他的士兵。赶集的人们基本都不认识他,但一定知道他是谁,看到他也不打招呼,只是静静地从他的身旁走过。偶尔,也还有人回过头来,再望一下他。
乔阳那天早上拉肚子,去上厕所,便看到了这一景象。他感觉阮书记的形象就跟《毛主席去安源》那幅画似的,很神秘,很伟大,很令人仰慕。他来公社不少天了,还没有正面见过阮书记,更没有和阮书记说过话。但是,他知道这就是阮书记,也和赶集的社员们一样,静静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了。
阮书记当然也知道他是谁,只在他的身上瞅了一眼,就继续地看着他想看的人,表情依旧是傲视一切的。
据说阮书记也没有读过几年书,但水平不低,组织协调能力很棒。他是来组建公社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组织、人事安排,办公室、宿舍建设,公社直属机关和生产大队的调整、衔接……那么一大堆子的事情,他轻轻松松的,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搞定了。还有,开会听他作报告,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他讲话不用稿子,却没有一句重复的话,没有一个“哼、哈”什么的,更没有一次的停顿。从头至尾,一二三四五,条理分明,清清楚楚,事情说得透,问题讲得明。大会小会,只要是他主持,事情议完就结束,从来不拖泥带水。
可惜,就一样不好,喜欢女人。无论大会小会,他的眼睛朝哪看,哪儿一定是女人呆的地方。全公社十五个大队,十五个妇女主任都是他培养的。有人说,哪一个都没有逃过他的手掌心。
人民公社机关有三个女人。
一个妇女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没有任何吸引力,对任何人都不构成“影响”。
一个广播员,人长得并不漂亮,但人家还是个大姑娘。有人说阮书记经常是早晨天不亮就开广播会,广播员就坐在他的大腿上,平时是什么样子就不用说了。
一个团委书记,也是个半老徐娘了,可能有三十大几了吧,可那张圆圆的脸蛋,涨得满满的胸,看起来很青春,很有些女人味。她和阮书记住一栋房子,中间只隔了两个门。据说,一到深夜,不是他去她的房间,就是她去他的房间。
或许,是阮书的水平太高;或许,是阮书记太喜欢女人了。他竟不能独善其身,有人反对他。反对他的,不是别人,是公社党委副书记、革委会主任,他的搭档,属于保守派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人民公社机关,是两横两纵的建设格局。两横是主体建筑,即前一排,后一排,都是干部们住的宿舍兼办公室。两纵,一纵是食堂,在西边;一纵是简陋一些的厢房,是乔阳他们这些“打工者”的宿舍,在东边。这样,中间就是一个像天井似的院落,也是公社的人们平时走动较多的地方,是主要的活动空间。
阮书记住后一排房的最东一间,主任住前一排房的最东一间。也就是说,主任的后窗对着阮书记的门。阮书记的一切举动都在主任的视线之中。而乔阳则住在东厢房靠北的第二间,与阮书记只隔两个墙角和一个一人宽的巷子。阮书记有什么举动,乔阳不用看,凭感觉都能知道个大概。
有天夜里,团委书记又进了阮书记的房间。他们是否太大意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考虑居然会有人敢跟他过不去。殊不知,他们的一切举动都在前一排主任的眼睛里。要说这主任也是从多少次的风浪中扑打过来的人了,应该知道怎样处理这样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并没有声张,却到第二天早上,等团委书记从阮书记的房间里出来了,而且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以后,他才约了一个同样属于保守派的老同志去敲阮书记的门。
可想而知,他们翻脸了。
而且,阮书记首先向区委报告,说主任陷害他,破坏“文化大革命,”破坏当前的大好形势。就此,和主任杠上了。尤其是往后发展就更具有戏剧性了,团委书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封在主任的门口,破口大骂,说主任辱没了她的清白,弄得主任出不了门,也不敢出门。
接着,团委书记又从厕所里掏来大粪泼向阮书记的门,说他不坚持真理,不敢与坏人坏事作斗争,损害了她的名誉。她也要阮书记给个说法!阮书记也出不了门,不知在房间里做什么。
更有甚者,就在当天的下午,小小的集镇上聚集了上百号人,分成两派,站在小街的两边,眼睛都冒着红光,互相对峙着。就跟当年“文攻武卫”时的情形差不多,大有一触即发便血流成河的迹象。
原来,阮书记、主任在下面的生产大队里,各有一帮拥护的人。阮书记、主任还没怎么着,都还在各自的“窝”里蜗着哩。他们双方的“影子”们却急不可耐了。
不用说,公社党委、“革委会”炸锅了,小小的集镇炸锅了,全公社跟着也炸锅了。
第二天,区委调查组来了。第三天,县委调查组也来了。两个调查组合署办公,立即开展工作。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调查了很多人,且都是一个一个的找,一个人一个人的谈话,非常的神秘。在这些被调查的人当中,也包括乔阳。
找乔阳谈话的是区委调查组的那位胖胖的副书记,他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乔阳,也不叫乔阳坐,冷冷地说:“那天夜里,你看到阮书记房间里进人了吗?”乔阳很干脆的说:“没注意。”对方又说:“这可是大事,看到了就说看到了,没看到就说没看到。到底看到没有!”后面的语气有点重。
乔阳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知道这事的大小轻重与他所说的话一定有着密切的关联。他到公社以来,阮书记并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交往。可是,他是阮书记接收到电影队的事,还是很清楚的。在以前某一天的夜里,阮书记的房间里确实进了人。可是,那天夜里,乔阳真的没注意。所以,他再一次说:“我们夜里回来迟,睡着了,真的不知道!”他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楚,合情合理,没有虚假的痕迹。那位胖书记也就不再问什么了,手一挥,叫他走了,询问笔录上的签字环节都给免了。
后来听说,差不多有一大半人都是这样回答的。毫无疑问,调查结果不理想。调查组很快就走了,是什么结论乔阳不知道。不久,阮书记、主任都被调走了。
这事到底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一直是个迷。
没几年吧,乔阳的父亲当了另一个区的区委书记。或许是阮书记接收乔阳到公社电影队来的原因,阮书记便调到乔阳父亲那个区的一个公社还当书记。体制改革时,乡升为镇,阮书记又当了镇党委书记。这一当竟然成了一方诸侯,直至退休。而且,政绩不错,口碑也很好。后来,乔阳到政府机关工作,与他有过很多次的接触,他对乔阳很热情。当然,他们谁都不提过去的事。
第二任书记姓白,从年龄上看是属于保守派的,驼着背,一脸的皱纹,看着很老。据说读过几年私塾,是个老夫子。在别的公社也担任书记,平调来的。
也不知为什么,这白书记一来就看乔阳不顺眼,好几次在食堂吃饭,乔阳叫他,他只哼一下鼻子。还有一次,孙师傅要乔阳给白书记汇报一件事,他竟然将乔阳拒之门外,不听乔阳说话,令乔阳很茫然,不知所措。直到一件事的发生,才令乔阳彻底醒悟了。
电影队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全公社各个生产大队巡回放映电影。那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巡回到乔阳家的那个生产大队,也就是在乔阳家住的村子里放映。乔阳自然很高兴,他们全村子的人都很高兴。可是,乔阳二叔家的三儿媳妇病了,且病得有点古怪,平常不犯病时好好的,能吃、能说、能做事,不像是个病人。一旦发病了,就什么鬼呀、神呀、仙呀的,满嘴胡说,弄得全家人、全村子的人都很害怕。再加上邻村的那个所谓的“能人”,说是沾上了什么、什么了,需要什么、什么东西来冲一冲,搞得神神秘秘的。让全村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紧张的气氛之中,弄得一些胆小的人和小孩子们,一到天黑都不敢出门了。
那天晚上,当电影放完了,收拾收拾准备吃夜饭时,乔阳的二叔听信了那个“能人”的主意,非要乔阳将电影机搬到病人的房间里再放一场,说那电影光线强烈,一定能驱邪。起初乔阳不肯,孙队长也不愿意。可是,经不住二叔及他那位堂哥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磨,便同意了。
谁知道,电影正放到一半,公社的治安巡逻队来了。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曾在部队里当过几年兵。他把当兵,当作最为炫耀的历史,至今还穿着褪了色的黄军装。可是,这人又是个典型的“二愣子”,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架不住别人一句话、两句话。谁只要说:“队长厉害,了不起!”再向他竖个大姆指,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会有任何含糊。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来当这个治安巡逻队的队长。
巡逻队长冲乔阳笑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乔阳也没留意他,更没有想到还会有别的什么事,就继续放他的电影。
第二天回到公社,白书记将乔阳叫去了。
白书记坐在一只就要散了架的竹椅子上,双手抱在膝前,微微伸着腰,像尊大佛,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两只深陷的眼睛竟然翻出两颗白色的眼珠子,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乔阳来了,看他那地方,除了他自己坐着,别的什么也没有。乔阳只得站在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颤。过了好一阵子,白书记突然说道:“你知道吗?你这叫什么行为?重了说,这是政治事件。轻了说,这是迷信,这是不能容忍的迷信活动!”
乔阳猛然一惊,心腾地一下,几乎要跳出来了。乔阳知道了,白书记指的是什么。但是,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白书记又狠狠地说:“回去,把详细情况写给我,每个细节都不能漏”。然后,又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命令道:“去吧!”
乔阳没敢停留,转过身,几乎是跌跌爬爬地回到自己的宿舍。
原来,巡逻队长当晚就向白书记报告了乔阳在二叔家放电影的事情。在他报告之前,不知道是谁给他说了什么,他就一股脑,毫无保留的,甚至还添油加醋的全给报告上去了。
然而,问题不在于那位巡逻队长,而在于这位白书记。别看他年龄不小了,可是“抓革命”的劲头一点也不减,尤其是在看上级的脸色上很有一套。更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与乔阳的父亲不是一路人。而且,他对前任阮书记的做派极度反感。恰恰乔阳又是前任阮书记接收到公社电影队的人。他对乔阳的父亲,也就连带着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整一整他的意念总在脑子里盘旋,现在机会来了,岂有不用之理啊。
乔阳回到宿舍,心里真的很害怕。可是,他远离父亲,在公社里除了叶表哥,没有人可以商量。恰巧叶表哥又不在,他只得将当时的情况胡乱地写出来,老老实实的交给了白书记。
当然,那些敏感的字眼乔阳是不会写进去的。
后来,还是叶表哥告诉乔阳的。白书记将他写的材料作为重要依据,又以公社党委的名义,给县委写了一份报告,说乔阳的父亲指使乔阳在家里搞“封建迷信活动,”要求县委处分乔阳父亲。
可是,这件事简直太“小菜了,”凭这么几个字,县委也管!而且,这位白书记可能还不知道,帮他写报告的秘书,却是乔阳的表哥哩。
叶表哥后来问乔阳到底是怎么会事,乔阳就跟他实话实说了。叶表哥还是那样笑眯眯的说:“年轻人呀,也要懂点政治哟!”
庆幸的是,乔阳懂不懂政治没有多大的事。到是这位白书记太懂政治,太会“抓革命”了,就是不懂“促生产”。整天不是批这个,就是批那个。公社大院,集镇街头,各个生产大队,甚至生产小队,到处都是大批判专栏,大批判标语,弄得人人心神不宁。可是,全公社的生产却一落千丈,耕牛死了,水利废了……向县委告他的信,据说像雪片一样多。
他得罪了的太多的人,他的政绩也太让人不可思议,没过多久,便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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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8-6-17 10:40: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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