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贤富小说】巡抚大人嫁女儿记

显示全部楼层 · 2018-8-5 18:19:46

半夜时分，一顶青衣小轿从巡抚衙门的后门抬出。两个轿夫凭借着雪夜的反光，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地行走着。阵阵刺骨的北风，掀动着轿帘。帘内，江苏巡抚程德全家的千金小姐，满脸泪痕，怀中抱着一个小布口袋。袋内是程小姐的母亲，背着父亲偷偷塞给她的珠宝首饰，算是她此次出嫁的嫁妆吧。
　　满腹心事的程小姐，耳边萦绕着嫂子临死前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妹妹，我对不起你。我走了，你要坚持活下去……”
　　想起这些话，程小姐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代嫂子写一封信就酿成如此大祸。原来嫂子喜欢上一个人，想给心上人写一封信，可是她又不识字，便央求自幼饱读诗书的程小姐替她写。嫂子和她关系特别亲密，在嫂子的再三央求下，她就代写了一封书信。其实信中也没有什么越轨的词句，仅仅表达了一点点相思之情而已。当时，年仅十五岁的程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在封建时代与人私通，按照家法是要处死的。后来，东窗事发，暴跳如雷的程德全，将姑嫂二人关进一间黑屋。黑屋正中间，摆着两具醒目的棺材。程德全先抛给姑嫂二人两条丈二白绫，继而指着棺材说：“幸运的事，外人暂时还不知此事。你们自己了断吧，我会给你们热热闹闹地办理丧事的。”
　　说完，程德全走出了黑屋。紧接着，他便命令心腹把黑屋的门窗全都钉死了。就是姑嫂二人不自尽，也非得饿死不可。
　　嫂子羞愧交加，与程小姐说完那番话后，便悬梁自尽了。嫂子走了，程小姐并没有步她的后尘，她认为自己虽然有过错，但罪不致死。
　　当程德全的夫人听说了此事后，急忙赶了过去。她在黑屋外面，听完爱女的哭诉后，就给女儿打气说：“女儿，不要死，等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
　　程夫人再三苦苦哀求程德全，放女儿一条生路，然而程德全无动于衷，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实在没法了，程夫人就宣布绝食。她说，她要和女儿死在一处。程德全这才放过了程小姐一条性命。
　　接下来，程德全请仆人四处张贴讣告，称姑嫂双双暴病身亡。程德全在巡抚衙门，还请道人给姑嫂二人作了法事，超度了亡灵。可是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根本就不知道，两具棺材中有一具是空的，人已经从后门抬走了。
　　在赶走程小姐的那天夜里，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苏州城门官白某，忐忑不安地坐在巡抚衙门的小客厅内。此时，他无心观赏客厅内琳琅满目的古玩，也无心品尝精致的碧螺春盖碗茶。白某不知道，巡抚大人程德全，为何要在深夜里召见他这个小小城门官。自己一生奉公守法，老老实实地守着苏州城门，根本就没有犯过什么错误。退一万步说，即使犯了错也应该由县太爷亲自问责，也不必委屈巡抚大人嘛。
　　小客厅内灯火通明，炉火熊熊，温暖如春。白某预感到大祸临头，禁不住浑身抖个不停。良久，隔壁传出一阵哭声。一声怒喝后，哭声转为低低的抽泣之声。白某听到哭声，不禁惊呆了，巡抚大人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白某忽然听到有人在他的耳旁轻轻地说：“请！大人吩咐，内书房相见。”
　　白某又吃一惊，他等来的不是恶狠狠的声音，而是温柔无比的“请”字。一头露水的白某，心情稍有放松，一进书房后就急忙给巡抚大人跪下了：“给大人请安。”
　　“免礼，请坐。”
　　更令白某感到不可理喻的是，今天，从威严无比的巡抚大人嘴里吐出的，也是客气的“请”字。诚惶诚恐的白某，胡乱地回答道：“谢谢巡抚大人。”
　　“我听人说，你尚未婚配，是不是啊？”巡抚大人程德全又轻启尊口。
　　“是。”白某不知巡抚大人此时问他这个干什么，于是赶紧如实回答道。
　　“我将小女许配与你！”
　　白某头脑一片空白。小姐是巡抚大人的掌上明珠，他这个九品城门官即使做梦也从未这么想过，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何？”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一声把白某惊醒了，他急忙叩头谢恩：“谢谢岳父大人。”
　　殊不知，巡抚大人程德全却指示他说：“白某，你听着！我不是你的岳父，你也不是我的女婿。我命令你今晚连夜把小女抬走，但是你一定要善待她。从今以后，你们远走高飞，我不认你这个女婿，你也别认我这个岳父。”
　　后记：程小姐进入白家后，结束了锦衣玉食的千金生活，当起了平凡的家庭主妇。程小姐和白某养育有九个子女，可谓儿孙满堂。
　　程德全，是清王朝最后一代江苏巡抚。他生于1860年，晚年皈依佛门，受戒于常州天宁寺，法名寂照。1930年5月，程德全病逝于上海，草草安葬于苏州寒山寺侧。程德全养育有四儿一女，二十年后，即1950年，只有这个被程德全逐出家门的女儿，带着儿孙，从千里之外的北京来到苏州，亲自安置了程德全的遗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