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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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2433 | 回复18 | 2014-9-30 22:54: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杭盖 于 2014-10-2 09:28 编辑

                                  过队伍


       在烈士纪念日,献给为了伟大共和国的诞生做出牺牲的先辈们。
                                                                                                                                                杭盖


       民国三十七年的某个冬日,太阳懒洋洋的升在半天空。天气尚好,风没有往日的寒气,几个穷汉靠在村口朝南的城门洞旁边,聚在一起“晒暖暖”。
    “今咯(1)宣统几年了?”赵三溢靠着城墙,斜坐在土地上,半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在破烂不堪的棉衣里摸虱子。
    “瓜庀货(2),今个是民国三十七年了。你咋还说大清的年号?”挨毬的(3)真是个榆木疙瘩。”官夫老七闭着眼睛,冷冷地刺激了赵三溢一句。
    “你妈乃个庀(4),民国了!你狗日的就不吃粮食了,蒋委员长能给你发美国洋面?”健娃一听,心里很是不满地抢先替提赵三溢打抱不平。
    “狗日的,还官夫老七?官夫个锤子(5),羞先人哩,你不抽大烟(6)不败家业,还能陪着我哥几个晒太阳爷?(7)你狗日的早都到省城逛窑子去咧。”
      官方老七一听,又冷冷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值得理睬这几个干逑碰得胯骨响的穷怂(8)。心想:狗日的,一辈子都没挨过女人的身子,当男人,真是枉活了一世。
      忽然,官道上过来了一支队伍,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可不,如果遇到县缉私队那帮驴日的,还不挨家挨户的搜查八路?妈呀日的,进了人家家门,不是摸鸡窝,就是翻放鸡蛋的瓦罐子。怪了,人家八路个个会缩骨术?专门藏鸡窝,躲瓦罐子,那八路不成封神里的神仙了?”健娃一看,轻声骂了一句。
       “对,这帮驴毬日哈的……”赵三溢也附和着骂了一句。
       “小心,让人家队伍上的人听着了,把咱抓起来?”官夫老七有些胆怯。
       “怕?我怕个锤子。穷得干毬碰的胯骨响。把我抓进号子,还得给我管饭,省得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健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嘿嘿,阎王爷都怕你……”官夫老七不怀好意地笑着,那潜台词无非是说:阎王爷都怕你们这些穷鬼把他吃穷了。
       “狗日的,你个大烟鬼也敢笑话我?”说着脱下早没了脚后跟的烂鞋,想打官夫老七。
       “三溢哥,你赶紧把健娃喎半吊子挡住……”官夫老七知道健娃是个二杆子,惹急了真敢揍他。
        眨眼间,那支队伍就快到眼前了。
       “不是县缉私队的?”赵三溢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些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啊,八路?”健娃也觉得不像是缉私队的,更不是国军。
       大家一听八路,吓得赶紧往城门洞里躲,那情形分明是这些八路如果耍横,他们就撇开脚丫子跑呀。
       “乡党好……”队伍里一个长官看到几位老乡有些胆怯,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连忙上前几步。
       几个人战战兢兢地从门洞里走出来,官方老七连忙答道:“军爷,长官好……”那长官听了微微笑了笑,说道:“解放军不兴叫长官,我们是咱们穷人自己的队伍。”说罢,给他们几个行了个军礼,折身返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急急忙忙赶路去了。
       几个穷汉也傻愣愣地学着人家的样子,给那长官回了个军礼。
       当他们几个看到这支同样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队伍,心里先不胆怯了。原来八路是一支穷队伍。他们觉得还是人家国军威风。
      “八路,……咋和咱一样,也是穷怂?”赵三溢不解地问健娃。
      “三溢哥,人家八路的棉袄是烂了些,可人家棉褂子里头还有贴身子穿的布衫子……”
      “哦,真的。咱是光身子穿棉袄,人家起码能穿得起布衫子,那人家就比咱强些。”健娃终于发现了八路和他们这些穷汉的区别。
       八路的人很多,整齐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他们的衣服看起来很烂,但他们的军纪很严,没人随便离开队伍,到百姓家里拿东西。只见他们默不出声,这么多人急行军,却静悄悄地,快步赶着路。成千上万的队伍,竟然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刷刷行走的脚步声。他们几个不由自主的抬头望队伍后面看去,竟然一眼望不到头,感觉一种无形的威慑缓缓地向他们逼过来。
       “啊?八路?好我的毬势(9),咋这么多人?”健娃又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八路咋和咱一样,穷怂。长官连个马都没有……这号队伍还想弄成事?”官夫老七也发现了问题,他觉得八路太穷了,长官连个马都骑不起,不由自主低皱了一下眉头。
      “成不成事,难说……我觉得人家有势。”赵三溢不知咋的,突然觉得这支队伍没有保长那伙人说得那么坏,起码不像县稽查队那帮子驴日的,进门就搜鸡窝。
      “这伙人和缉私队那帮子驴日的一个毬样子的话,那还了得?估计一个干柴棍棍都剩不哈咧。成千上万的人,咱这么小的堡子(10),够人家塞牙缝么?”健娃又接了一句。
       官夫老七一直憋着没吭声,这回终于找到开腔的机会。“锤子,穷得干毬碰得胯骨响的人马,还敢进咱堡子抢东西?惹得老李家老五,带回来县稽查大队的人,还不灭了他的(11)?”
      “哦,也是的。人家李家大少爷还在中央军,李家高门大户,是谁都敢惹的?”健娃又接了官夫老七的话茬。
      “大少爷在胡宗南司令长官的队伍里当团长,八路这点人马算个锤子。”官夫老七觉得刚才那句话还不解恨,又抢说了一句。
       这下没人敢接这个话茬了,官夫老七把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是的,那确实惹不起,李家老弟兄五人,个个了得,老大在家掌管着家业,老二、老三和老四在省里经营字号营生,老五在县警察局当局长,人家家大业大,方圆几百里,谁惹得起?”健娃听到这里,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官夫老七说得对。
       赵三溢这下也没话可说了。他虽然有些不服气,也不敢说出实情了。他心里有个秘密,谁都不知道,也不敢让人知道。他姑家的三小子投了共,就是投了八路。这话谁敢说出去?传出去,那还不让人家县警察局的人把你押进死牢?
     “三溢,不能没良心么?人家老李家虽说高门大户,可从来没有欺负过咱穷人。大东家还给你办过老婆。……人不能没良心。”官夫老七再次冷冰冰地回敬了一句。
       赵三溢这下终于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了。“啊,这,这……”当年,他给人家扛活,人家给他办了个河南逃荒的女人,可他没守住。怪自己脾气不好,把人家河南女人打跑了。
      “河南蛋推车子,媾子(12)一拧一截子。”健娃又一次抢先接过话茬,他想替赵三溢摆脱尴尬。是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不能揭人的短么?
        没想到赵三溢并没理这茬事,只见他仰起头,遐想着。看来,他还惦记着那个河南女人。
       “甭想了,都过去几年了。听说那河南女人,还悄悄地背走了你一斗麦?”
       “背了就背了,人家给我当了一回老婆,背我一斗麦算个锤子。”赵三溢很大气地回敬了官夫老七一句。
      “那是,那是……”官夫老七也觉得自己刚才把河南女人的话题搬出来,做人有些不厚道。人常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么。
      “三溢哥,你也是见过女人身子的人,这辈子值了。”健娃说着自己先低下了头。是的,健娃活了三十多岁,还没见过女人的身子。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先人(13)。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
       健娃暗自子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定要给自己娶一房女人。他想好了,开了春就去给人家老李家扛活去,给人家好好干,或许大东家又给自己也办个河南女人。大东家已经给堡子的五、六个光棍汉办过女人,今个他们都生儿育女了。
       大东家在美原方圆几十里,积德行善,德高望重,勤俭持家,……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东家低一回头,给东家低头不丢人。这只能怪他大(14)偷卖东家的菜籽油, 被人家发觉了。可东家还没发话(15),自己就觉得没脸在东家的屋檐下混日月了,就辞了东家的活,给官夫老七家做了佃户。狗日的官夫老七抽上了大烟,败了家,地都卖光了。卖给了庙前的李老三,大东家又出了高出一成五的价钱,从李老三手里把地买回来了。
       东家曾让人捎来话,想租就在自己人手里租。可,健娃他大就是窝着一口气,没有给东家低这个头,他想不开活活把自己屈死了。这样,健娃他大就没地可种了。又出去到外面给人扛活,可方圆百十里,都知道他大偷卖菜籽油的事情。没人让他扛长活,只能给人打了一些短工度日月。
       他们几个开始沉默不语,大东家家大业大,方圆百十里远近闻名,可人家五十多岁了,还闲不住,和长工一起下地干活。他吃啥,就让长工吃啥,还让长工一起在桌子上陪他吃饭。和大东家吃饭那是多大的脸面?
      “大东家的老婆都没这资格,可人家却能给咱下苦的(16)这脸面,人家没嫌弃过咱穷人,更不欺负咱穷人,这没说的。”赵三溢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句公道话。
     “唉,人比人活不成,骡子比马驮不成。人家那么大的家业,大东家还亲自下地务弄香瓜(17)子,几亩地一个人务弄,上的油渣(18),不放心娃们,怕胡日鬼(19)。人家务的香瓜远近闻名,他的香瓜还没把担子放稳(20),瓜就卖完了。古人说得好:天道酬勤,人家不发财,那老天爷就瞎了眼了。”健娃也学着赵三溢的口气,急忙赞美了一句。
     “这世道,添肥媾子咬瘦毬,我算是看透了。”官夫老七愤愤不平地骂道。
     “是的,咋咧?你狗日的不败家,我也来添你的媾子。”赵三溢有些恼火,直接对着官夫老七就呛上了。
       官夫老七一看,心里先有些发怯,赶紧闭嘴沉默不语。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么。
       他们几个似乎忘记了身边一直急行军的队伍,几个人正在这里斗着嘴,呛呛着。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六、七个骑马的军官,一路缓步走来。
       几个人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脸汉子,面若重枣,眉毛浓黑,不怒自威。另一个白脸大汉,含着微笑,朝他们几个望去。
       只见他双手抱拳,问道:“乡党,各位好。”
       几人一听竟然是当地的富平口音,自然而然的一致回:“长官,好,好……”
       他们暗自想到:咋,八路里还有咱富平人?
       眨眼间,几匹马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了,几个人还眼巴巴的望着。他们想不通,咱富平人还有人当八路?能骑上马,看样子官做得不小。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队伍竟然整整过了一个上午,看光景有几万人。他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打仗呀?”这可是胡宗南司令长官的地盘,八路敢和胡长官的中央军打仗?他们实在不敢相信。
     “啊?这天下可是蒋委员长的。朱毛敢争委员长的天下?”官夫老七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是的,王保长都说了,朱德毛泽东,杀人如割葱……”健娃又附和了一句。
     “你知道个锤子……”赵三溢愤愤地骂了一句,就不言语了。
       他们几个正斗着嘴,大东家的伙计急急忙忙地朝他们走来。“三溢哥,东家请你过去,还说遇到健娃,也叫上。再看看老七有空么。”
       几个人闻言,连忙说:“好好,我的(21)不忙。”
      “那,哥几个先到东家屋里吃饭……”伙计一听,马上说道。
       几个人连忙紧步跟着伙计往大东家屋里走,健娃还朝着三溢笑了笑。“三溢哥,我早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夜黑(22)到今早,连个粮食渣渣都没进嘴哩。”
       官夫老七低头不语,实际上他更饿得厉害。夜个(23)到今,一粒米都没进嘴了。
       几个人一进门,先愣住了。一看二当家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二伯,您啥时候回来的?”官夫老七首先献媚地叫了一声。
      “哦,老七。快进门,我哥正在堂屋等着你几个……”
     “伯,我哥几个看您来了。”
    “哦,三溢、健娃、老七,你哥几个坐到伯身边,来……饭都准备好了。”说着,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句。“端饭(24)……”
       几个人眼巴巴的朝厨房看着,只见二婶娘、三婶娘、四婶娘和五婶娘,鱼贯而出。几个人一看,连忙站起来。“婶子,我哥几个给您添麻烦了。     ”官夫老七连忙说道。
       二婶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其他几个只是朝他们点了一下头,摆好饭菜,就扭身进了后堂屋。
       大东家把手一挥,大家就又重新坐下,二东家也紧挨着大东家,坐在他的身旁。
       “三溢,你哥几个开春了有啥安排?”大东家终于发话了。“吃饭,先吃饭……”大东家笑了笑,紧接着又让大家先吃饭。
       “嘿嘿,……”几个人傻笑着,纷纷拿起热馍就大口吃起来。
       “她二婶,再端一笼热馍……”二东家一看几个人饥不择食的样子,朝厨房又喊了一句。
      “慢慢吃,馍多着哩。”大东家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几个人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着注意自己的吃相了,他们开始慢慢吃起来。
      “吃完饭,给你几个装些粮食。有伯吃的,就有你几个吃的。”
      “伯……”健娃一听,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娃呀,没事。有伯哩,开春想到伯这里做活(25),就过来。有合适的女人,就给你办一个,伯操心着哩……兵荒马乱的年月,河南逃荒的多。”大东家又朝赵三溢看了看,“三溢,伯给你操着心哩,甭着急……前一房那女人,走了就走了,咱再办一个么?日月还是要过的。”
       “是的,伯。我俩听您的……”
       “娃呀,兵荒马乱的,尽量不要出远门。”大东家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了一句。
       “老七,你心还没稳下来。等你的心事静了,想过日子了就明媒正娶个女人吧,你说呢?”
       “伯,我想着哩。大烟把我害了……”老七有些羞愧,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了。
       “老七,咱不灰心。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么,没事……”
       “不用怕,阿达(26)都不去。伯也不出去,就在家哩。八路和蒋委员长的人马打仗,与咱百姓啥事,咱的(27)怕啥?”大东家一点不显得慌乱。
       “是的,是的……”
       “今晚,你二伯几个在外的货都拉回来了。你几个就留在屋里喝茶,等马车回来……”
       “行,伯。没麻达(28)。”
         吃完饭,伙计给每个人装了二斗麦,就放在厅房的门口。他们几个人都看见了,知道是大东家给自己预备的,心里一阵感激。
       “你几个回去时,把麦背上……没吃的就在伯这里装。我去忙一会,让你二伯陪你几个谝一谝省城里的事。”大东家说着就离开了桌子。
        二东家就朝里屋喊了一声:“泡一壶茶……把我从省里带回来的叶子(29)泡上。”大家一听,能喝上二掌柜的从省里带回来的茶,一阵窃喜。
        二东家的老婆,大家叫二婶子的。闻声把茶水送上来,又一声不吭地退下去了。
       “二伯,今个过了一天的队伍,是八路……”
      “哦,那是八路彭德怀的队伍。”二东家没有丝毫的慌乱,看看人家,就是经过大世面。几个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感叹道。“彭德怀可能要和胡长官接仗了。”
       大家看二东家轻描淡写地说着,也就不紧张了。
      “那,二伯。你看谁能胜?”
      “这还用问?”官夫老七有些不满地白了赵三溢一眼。
        二东家并不评论谁能胜出,只是把手一摆,那意思是让大家自己倒水。“咱喝茶,看我带回来的叶子咋样?”
        官夫老七抢先喝了一口,“啊?二伯,好茶,是巴山云雾?”
       “侄子,你懂茶……”
       赵三溢和健娃也紧接着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他们只觉得有股淡淡的香味,觉得没劲,说不出来好在哪里?人家官夫老七,只喝一口,就知道叫啥叶子,看来喝茶的门道(30)深着哩。看来,这不该是咱下苦的知道的。
       天黑了,二东家没让几个人走的意思。他们几个心里暗想,吃了中午饭,难道今咯还能混一顿喝汤(31)么?他们几个拿定主意,东家不让走,那就赖着,先喝了汤在说。
       忽然,他们几个听见门外有大车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二东家对他们几个说了。“咱先卸货,等一会喝汤,几个再回去。咋样?”
       “二伯,没麻达。”几个人说着,就往门外走。
       一看,车上装了满满一大车洋面(32),几个人吃了一惊。他们开始往屋里搬运。官夫老七的心事多,借着昏暗的油灯,他看到面袋子上印着两个蓝色的字:军用。
       官夫老七一看“军用”,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军用品也敢往家里搬?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呀?可,又一想:二东家就是做生意的,人家大少爷也在中央军里当团长,谁知道这是咋来的?也许,是那些军需官低价卖给二东家的。
       一阵功夫,他们就搬完了洋面,心安理得坐下来喝汤。刚刚端起饭碗,门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家一看是在县里做警察局长的老五回来了,连忙起身。“五叔,您回来了?”
       老五对大家点头微笑了一下,洗了一把脸。坐下来,拿起一个馍,先咬了一口。“大哥哩?”
      “出去到地里做活去咧,他闲不住。”老二慢腾腾地回了一句。
      “明个把咱家车套上,多叫几个人。八路可能要放粮……”
       官夫老七一听,惊得饭碗差点掉到地上。“啊?八路要抢国库的粮?那胡长官的中央军还不赶紧去护国库的粮食?”他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来。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呀?他想着想着,头一下子嗡的一声。“啊?要改朝换代么?人常说:能叫父母双亡,都不能叫改朝换代呀。”他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
       老五连续吃了两个馍,又喝一碗小米米汤,就起身急急忙忙走了。媾子后面跨的盒子枪,随着他的脚步,一起一伏的。原来,老五是回家报信来了。
      “老七,你明咯和健娃俩人,每人赶一辆大车,往美原街里走,把车赶到国库。我随你俩一起走。三溢,你和小三一起在家卸货。”
小三,就是给他家扛活的长工。
        三人从大东家家里出来,赵三溢和健娃显得很兴奋,官夫老七却有些心事重重地样子。三溢和健娃当然兴奋,起码给大东家扛活,不用再饿肚子了。官夫老七心眼多,可他们两个懒得理他。都穷得干毬碰的胯骨响,还扎锤子势(33)?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官夫老七还没起来,赵三溢就急吼吼的敲他门了。
       “老七,快起来。太阳爷都晒着你媾子了。”
        官夫老七闻言,急忙披着棉袄就起身开了门,“喊叫怂哩,先进来……”
       “不进来,伯给咱把馍都烤哈咧。”
       官夫老七一听,连忙进屋把衣服穿好,就一起随赵三溢进了大东家的家门。健娃和小三早把车套好了,站在门口等他俩个,健娃手里还拿半根葱,就着热馍吃着。
       两辆大车上面坐了四个人,刚准备走。二东家也从屋里出来了,跨上车就出了巷子。直出南城门,奔着官道朝街里赶。
       当他们赶到国库门口,门口早已挤满了人,几千号人,他们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咋得到消息的?等候了约一袋烟的功夫,来了一队八路,其中一个长官摸样的人,一纵身跳上马车,朝大家喊道:“乡亲们,今咯咱把反动派国民党的粮库打开,缺吃少穿的乡党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是咱们穷百姓的粮食,不是他蒋光头的私产。咱拿自家的东西,应该理直气壮的拿……打开库门。”
       这下大家一下子变得疯狂起来,“二东家马上拦住几个小伙子说:兄弟,给大车扛一袋麦,给一块银元。”话音还没落,就有七八个穷汉挤在他的面前。二东家说完,就领着几个人挤进了乱哄哄的粮库。
       二东家带头,从库里扛着一袋麦子就快步走出来,把袋子放在车上,然后站在大车旁边,看着几个人扛粮食装车,每人扛一袋,马上兑现一块大洋。
       不一会,就装满了两辆大车,二东家让赵三溢陪伴着老七和健娃往回赶,嘴里还叮咛着:“三溢,你回去就在家里照看着,健娃和老七再返回来。”
        他们的两辆大车,连续往返了四趟,天快黑了。二东家还没有歇脚的意思。老七早累坏了,呲牙咧嘴地对健娃说:我挨不住了(34)。
       “健娃,我看咱把烂子恫(35)大了!”官夫老七忧心重重地说道。
       “咋咧?”
       “你个瓜怂,中央军来了,一查谁都抢过粮食,那咱还能活命么?”
       健娃一听,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不知做何处理,“那,咋办呀?”
       “咱俩把这些长腿子(36)和大车卖了,钱一編(37)跑呀。”
       健娃一听官夫老七说得对,与其等着官家砍头,还不如早点逃跑。他俩就分道两路,健娃去了蒲城,老七要去三原。
二东家在粮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和小三一起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回到家里已是后半夜了,一问才知:健娃和老七根本就没回来。大东家和二东家啥也没说,二东家看了看老大,骑着一匹马,出了家门。他连夜往县里赶去了。三溢知道二东家这是去找老五了。
       三溢猛然一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俩狗日敢偷着把大东家的长腿子卖了?那他们把烂子弄大了。”
       他没有回家,就在东家屋里住着,和小三睡一个屋。
       第二天,半响午才起来。一看家里的男人好像都不在,他们觉得不对劲,就连忙往城门口走,老远就听见齐刷刷的脚步声,还有轰隆隆的汽车声。
赵三溢一看,脸色变得苍白,“中央军?一路迈着整齐的步子,服装一灿新(38),枪炮铮亮,军容威武雄壮。当官的有骑大洋马的,有坐小卧车(39)的。”
       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军官,从队伍里走出来,朝着大东家走过来。“大,我不回家看您老人家了,部队有紧急军情。”三溢憋着没说话,“瓜子都能看出来,这是要打仗呀。”
      “我娃多保重,多小心。枪子不长眼呀。”大东家满脸肃然,话里有话,满腹的心事,却又无法言明的样子。大少爷没接腔,又急急忙忙走进了自己的队伍。
       忽然,一个小卧车在大东家的面前紧急刹住了车,从车上下来一个气宇轩昂的军官。走到大东家面前,很端正的行了个军礼。对着大东家说道:
      “老掌柜的。我受胡长官的委托专门给大少爷特批了一马车洋面,运回来了吗?”
      “马旅长,感谢你的好意,感谢胡长官的美意……那您进屋喝些水?”
      “不敢讨扰呀。胡长官就在队伍里……”
      “啊?胡长官也来了?那还不请一下将军么?”
       又一辆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一位态度和善的将军下了车,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缓缓地走向大东家。快到跟前,马上把手上的白手套退下来,伸出双手,向着大东家说道:“老掌柜的,宗南给您老问好了。”
      “将军,不敢当,不敢当,请您大驾到寒舍一叙?”
      “不了,老人家。您德高望重,行善乡里,百姓爱戴,可惜宗南军务在身,改期一定上门讨扰。”
       目送走了胡宗南胡长官,大东家并没有回家的意思,而是默默的注视沉默不语的军队。中央军的人马很多,看样子十几万人是有了。他们不是行伍出身,实在判断不出来国军到底有多少人马。
       队伍在村口整整行走了一个早晨,还没有走完。下响了,太阳都开始偏西,队伍才陆陆续续地过完。忽然,村口的西边过来几个骑马的,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近了,他们才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又像八路?
       确实是三个八路,实际上八路军早不叫八路了。今咯,他们自己改名叫:解放军。啥是解放军,寻常百姓就不懂了。是呀,解放?他们要解放谁?谁要他们解放?
        这三个八路快到村口时,分别下了马。满脸推笑地朝他们走过来,看样子想和百姓说话。众人像见到老虎似的,不敢主动上前搭理。
        此刻,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远远看到一队人马急行军而来。
        三个人抬头一看稍稍愣了一下,对着众人微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上了马,骑上马慢慢朝西走去。
眨眼间,那队人马就开过来了。
        “敌人……”忽然,一个长官摸样的军官,也看到了那三个骑马的八路,连忙一挥手。“做好战斗准备。”
       看样子国军大概有一营人马,可能是扫尾的。一听说有敌情,马上爬到村口的涝池边,立马架起了机枪。国军看到八路,如临大敌,士兵们纷纷子弹上膛。爬在涝池沿上,瞪着那三个八路,一定不动。
       那几个八路似乎有些霸道,并没有把这些国军放在眼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回头看了看如临大敌、小题大做的国军,不但没有打马急速离去。反而,又下了马。停下来朝这边看着,其中一个还盘腿坐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八路想弄啥?
       穷百姓们一看这阵势,也吓坏了。纷纷跑回自己的家里,这热闹可看不得,弄不好会把肩膀上抬的这吃饭的家伙(40)丢毬了。
       赵三溢一看大东家并不惊慌,也跟在他的身后,慢慢往回走。
       “唉……蒋委员长的气数已尽,他把自己的江山踢踏(41)了,谁也没了回天之力。三个八路都能挡住国军的一个营,这仗还咋打呀?老三、老四有日子没和家里联络了。不知道他们的生意有多忙?”
       “伯,那你向着八路?还是国军?”赵三溢冒冒失失的问了一句。
       大东家吃惊地回头看了赵三溢许久,才慢腾腾地说道:“谁向着众多的百姓,我就向着谁?不论他是国军,还是八路!”
       赵三溢一听,也暗自吃了一惊。大东家竟然和自己的心事一样,他明显的觉得大东家亲近多了。“伯,听说长腿子丢了。你咋不着急?”
        “……丢不了,只要不出富平就丢不了,谁敢贪图便宜谁吃亏。我让老二去县里了,只要把长腿子拉回来就行了,不要为难买牲口的人。”
        “伯,你知道咋丢的?”
        “老七的心眼多,健娃注定听他的……可惜了,娃们不走正道,回不了村啦。这兵荒马乱的,弄不好会把命丢在外面的。……唉,娃们可惜了。”
        大东家刚进家门,忽然看见一个身穿八路军服的人,坐在厅堂和几位婶子说话。
        赵三溢仔细打量,惊恐的长大了嘴巴:四东家,竟然穿着八路的衣服。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哥,我回来了。”老四看到大东家回来了,连忙起身问候。
        “城门西的三个八路是你带回来的?”
        “哥,是的,那是警卫班的战士……”
        “哦,八路里也有骑马的?”
        “哥,有哩……旅团以上级别的干部都可以骑马?”
        “那,咱老三是骑马的,还是走路的?”
        “哥,你啥都知道?”
        “你有日子没回来了,还能猜不出来?除了投共,参加了八路,还能做啥去?你们真以为大哥老瓜(42)了?”
        “老三是纵队副司令员,他托付我回来看看。没事不要随便出门……”
        “啥是纵队?”
        “嘿嘿,大哥。解放军把一个军叫一个纵队,纵队副司令就是国军里副军长那么大的军官……”
        “哦,官当大了,就能不回家了?”
        “不,不是。哥哥,是国共两军最近打拉锯战,老三怕给家里带来不方便。”
        “哦,看样子老三的官架子比胡宗南长官还大?”
        “你看到了胡宗南?”
        “看到了,今个早晨刚从咱城门口走过去的……”赵三溢觉得终于可以插上话了。
        “哥,今晚准备把那些粮食拉走,这是部队的给养……”
        “把胡长官给的那些洋面也拉走吧,这弄得啥事么?咱老李家对不起人家胡长官呀。八路吃人家国军给的粮食。这叫啥事么?”
        “哥……老五回来过吗?”
        “回来了一次,你哥几个明利暗里都投了八路,就瞒着我一个人。老五啥时候投得八路?”
        “哥,我投八路是老五介绍的……他做的是地下……”
        “那,就剩下你侄子一个人在国军?真是的!”大东家心里有些不高兴。
        “嘿嘿,……”老四笑了笑,却不接话茬。
        “你啥时候走?”
        “马上走,我怕连累了乡亲……”
        “你不怕那一营的国军?”
        “没事,恐怕他们躲都来不及了。”看样子,老四根本就把那一个营的国军没当回事。说罢,他又回头看了看赵三溢,“侄子,晚上没事,千万不要出门,两方接仗了注定是恶战,会伤着无辜乡亲们的……”
        “四叔,你放心,我不出去……到时候兴许我也投八路去。”
        “嘿嘿,行呀!”说吧,老四回头又对大东家说:“哥,那我先走了。”
        大东家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相送。老四默默地看了一眼,扭头出了后门。赵三溢看了看大东家,说:“伯,那我送一趟四叔。”
       “去吧!”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送走了老四,大东家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厅堂里,一直沉默不语。赵三溢回来后,也不言语,陪着大东家,他觉得大东家就是自己的天。
        已经进入半夜子时,大东家还默默地在厅堂里默默地坐着,赵三溢实在忍不住,就去睡觉了。他刚躺下不久,西北方向就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他赶紧爬起来,一看,厅堂里的油灯还亮着,老东家一直没睡。
       大东家一看赵三溢起来了,就对他说:“三溢,陪伯出去转一转。伯睡不着觉。”
       赵三溢忽然明白了,大东家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在国军吃粮饷的少东家,十指连心呀。他赶忙出去开门,陪着大东家除了城门口,转到城西遥望着西北方向。
       只见西北方向,忽明忽暗,密集的枪炮声接连不断的。赵三溢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发紧。“唉,马扛到桩上咧。马旅长躲不过这一劫,国军注定败了。”大东家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赵三溢觉得自己听不懂。
       枪炮声整整响了一夜,大东家的脸色一直阴沉着。天气这么冷,赵三溢忍不住把棉褂子紧紧地裹了一下,把两只手捅在棉衣的衣袖里。
       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天快亮了。可,大东家还没有回家的意思。赵三溢只是觉得还有些没睡醒。
       枪声慢慢变得稀稀拉拉的,“战事完了,哎……马旅长是忠臣,他那刚烈的性子,注定杀身成仁了。”
       慢慢地天色放亮了,官道上开始有了行人。
       赵三溢远远看到一个赶着马车的人,急急忙忙地行驶过来。
      “是刘掌柜的么?”大东家忍不住向来人问话。
      “啊,是我?听声音是大掌柜的?”
      “看样子是从康庄过来的?”
      “是的,我一听枪响,就赶忙往出跑。再晚一阵,就跑不出来了。”
      “那,马旅长的人马?”
      “马旅长被八路围进康庄堡子,围得像铁桶,国军爬上房,阵亡的士兵身上流得血,就像房檐水一样往下淌……仗打得要紧处,国军里一个团长带着自己的人马投了八路。马旅长亲自带着敢死队打冲锋,后来听说马旅长阵亡了。”
       大东家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默默地回头看了赵三溢一眼,没有言语。
       刘掌柜把马车停下来,大掌柜把烟布袋拿出来,递给刘掌柜。“来,装一锅烟,抽几口,再赶路。”
       “大掌柜的,听说你把长腿子丢了?”
       “丢不了,估计是让战事把娃们的腿绊住了,兴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刘掌柜想一想也是,兴许国军征用民夫,连大东家的几挂大车一起征用了。赵三溢想不明白,大东家为啥要这么说?明明是官夫老七伙同健娃一起,偷着把长腿子卖了,他咋不说出来?
        刘掌柜的装好一袋烟,美美的抽了一口,双手一抱拳,对大东家说:“大掌柜的,那兄弟先走一步。我怕前线上那些溃逃下来的伤病们闹事,国军那些士兵怕人家八路,可不怕咱老百姓呀?”
       “哦,也是的。那你赶紧赶路吧!”大东家连忙双手一抱拳,给刘掌柜的回了个礼。
       忽然,官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车声传过来,大东家仔细一打量,原来是老五回来了。一手牵着两匹马,还有两匹套在马车上,赶车的是一个老五的下属,大车上还坐着六、七个端着快枪(43)的县大队警察。
       “大哥,还有一匹马没寻回来……我怕前线上溃散下来的伤兵们闹事,连累了咱堡子的乡亲,就叫了几个弟兄,守几天。咱明轩还留下了他的警卫排,估计一会就到了。”
       大东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笑。“老五,那你先回去,我再看一会。”
       他们正说着话,一队人马一路急行军朝这里赶来。一看那阵势,一灿新的美式装备,武器精良,军容整齐。
      “老爷,我是团长的警卫排长,奉命前来保护乡亲不受他人袭扰。”
      “哦,娃们辛苦了。老五,赶紧把弟兄们召集起来,先回家喝口热米汤。”
       警卫排长留下一个班,让其他人随警察局长进了村。排长站在了大东家的身边。
       不多时,三三两两从战场上溃散的伤兵和逃兵,提着枪一路小跑着朝这里赶来,警卫排长一看,立即把腰间的盒子枪拔出来了。
一个伤兵的头目,一看村口站着人。就骂骂咧咧的,“老子从前线上退下来,快给我弄些吃的……”
       “不许祸害百姓……”
      “祸害百姓,锤子……老子都负伤了。”
      “啪--”警卫排长不再啰嗦,直接对着那伤兵的腿上开了一枪。那伤兵应声倒下,其他的警卫士兵一听枪响,立即子弹上膛,纷纷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七、八个伤兵。
      “刘山,上去把这些狗日的枪卸了。小心他们拿着枪去祸害百姓。”
       伤兵们一看这群黑脸包公似的国军士兵,从装备和服装上判断,就知道这些人来头不小。立即乖乖地把枪放在地上,又战战兢兢地一路溃散下去了。
       大东家没想到这排长真开了枪,看来这些当兵的是言出必行,遇事不和对方商量,都是些硬茬子(44)。看来,这兵真不好带呀。
       那,他老三带几万人马,那是咋带的?抡枪把子,还真不容易,大东家从心里为老三自豪起来。
       赵三溢正在向远处眺望,猛然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健娃?挂彩了?”
       只见健娃拄着一根木棍,穿着国军的衣服,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过来。他急急忙忙地瘸着腿,朝着大东家过来,还有六七步远,他就跪下了。     “伯,我不是人……老七阵亡了。”
       “唉--健娃,能保住命回来,就不错了。啥都不说了,娃呀,还到咱家做活吧?”
       “伯……”健娃带着哭腔又叫了一声,赵三溢则黑着脸,一言不发。他觉得健娃真是把人丢到家了,还有脸回来?
       “三溢,扶着健娃。回咱家吧?”
        大东家回到家里,老五立即走过来。帮着大东家用衣服穗子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大哥,你坐哈,我给你倒水……”
       “老五,你给我说道说道,前方的战事咋样了?”
       “大哥,胡长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一看委员长大势已去,不愿意让更多的人为蒋家天下丧命,把十万陕籍士兵带到秦岭深山,就地解散了。说是让他们在八路军的新政府做个顺民百姓,他把自己带出来的南方籍士兵,直接带着入了川。看样子想占领西南各省,建自己的割据政权了。这也许是蒋委员长的意思,也许是他自己的意思。具体咱就不清楚了。”
       “哦,胡长官是个忠臣良将呀。……可惜,天生瑜何生亮?上天降下抗日英雄蒋中正,又何必降下圣人毛泽东呀?”
       “大哥,你把毛泽东叫圣人?”
       “为天下穷苦百姓打江山,不是圣人是啥?”
       “哥,你把世事看透了。我不如你……”
       “你不如我?你私下悄悄把老三、老四和你侄子都带着投了八路,你不如我?”
       “哥,这事太大了,你还要操心这么一大家子人……我怕你担心么?这事怪我没给你打招呼……”
      “你呀?你哥不是瞎子。眼睛亮着哩,心里也亮着哩。朱毛的队伍是啥样子,委员长的国军是啥样子,我心里有数……你弟兄几个好好干,我不拉你们的后腿,我只会种庄稼,能把地里的活做好就不错了。我操不了你们的心……吃完饭,你赶紧走,县里的事也多着哩。”
      “五叔,我能投八路么?”
      “三溢,能……等战事平息下来,你就跟着明轩的警卫排,直接找咱明轩去……”
      “去吧!只要有出息,走正道。伯,不拦着你……”


                                                                                                                                     2014年6月21日于长安

注释:
(1)今个:关中方言,泛指今时。可以指今天、今时或者今年;
(2)瓜庀货:傻子的意思;
(3)挨逑的:骂人的话,污蔑性称呼,暗指对方是女人的意思;
(4)庀:女性生殖器;
(5)锤子:男性生殖器;
(6)大烟:这里指毒品鸦片。
(7)太阳爷:指天空的太阳。这是关中农村古老的太阳神崇拜的残留痕迹。
(8)穷怂,骂人的话。常用来形容那群生活在赤贫的状态下的穷人;
(9)逑势,原始性崇拜的残存痕迹,这里形容男人初始状态下极度阳刚或者声势浩大的样子;
(10)堡子,这里指村庄;
(11)他的,这里指他们;
(12)媾子,这里指屁股,或者臀部。
(13)先人,指祖先;
(14)大,这里指父亲;
(15)发话,这里指责备;
(16)下苦的,这里指靠出卖劳动力维持生活的穷人;
(17)香瓜,这里指甜瓜;
(18)油渣,压榨过菜籽油之后的残留物质,是最优良的有机肥料;
(19)胡日鬼,这里指不认真干活,敷衍了事;
(20)添肥媾子咬瘦逑,骂人的话,这里指拍马溜须的意思;
(21)我的,这里特指我们。这里“的”要读轻声。
(22)夜黑,这里指昨晚;
(23)夜个,这里指昨天;
(24)端饭,这里指把食物送上饭桌;
(25)做活,干活。这里指扛长工;(做,应该读音为:zou)。
(26)阿达,哪里的意思;
(27)咱的,这里特指咱们或者我们;
(28)没麻达,这里指没问题;
(29)叶子,陕西关中地区的有些地方把茶叶叫叶子;
(30)门道,这里指道理;
(31)喝汤,这里指吃完饭;
(32)洋面,这里指用机器磨的麦粉;以前,农村吃的面粉都是石磨子磨的面粉,为了区别,就把用洋机器磨的面粉,叫洋面;
(33)扎势,这里指放不下架子;
(34)挨不住了,这里指累得受不了的意思;
(35)烂子恫大了,这里指把祸闯大了。
(36)长腿子,这里指骡马一类的大牲畜;
(37)編,这里指把钱装起来;
(38)一灿新,指崭新的意思;
(39)小卧车,这里指军官乘的小车;
(40)肩膀上抬的这吃饭的家伙,这是一句俗语,意思指:脑袋;
(41)踢踏,这里是毁坏之意;
(42)老瓜了,这里指老年痴呆的意思;
(43)快枪,这里指步枪;
(44)硬茬子,这里指厉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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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盖 | 2014-9-30 22:5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杭盖 于 2014-10-2 09:10 编辑

                                                     《过队伍》 焦红琳简评

   
       通过人物对话来推动情节的向前发展。
       描述了解放战争时期国共两党的争夺战,表面上是敌对两方的两个队伍的路过一个小村的行军,实际上是在老百姓心里一些观念悄无声息的改变。小小的短篇反映了一个大的社会历史时期,先取了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可见选材的高明之处。
       侧面反映了政治的人物的虚伪:胡宗南,故意不把守军粮,造成是共产党劫库的假像,为自己在老蒋那里留一手,实则是暗地里为自己留的后路。(我的理解不知是否正确)成功地塑造一些人物:正直、向善、勤劳的乡绅,懒惰、见利忘义、胆小、愚笨的乡民。
       颇俱特色的地方语言,使的几个乡间汉子生动展现出来,语言的精准应用,使人物更传神,但同时,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既是优点,这也是“缺点,大量的北方乡间俚语,北方人理解起来并不难,但是南方人看起来就相对困难 一些,这就间接地影响了优秀作品的受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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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个人认证 | 2014-10-1 07:3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杭哥高产!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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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碧草 | 2014-10-1 20:04: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朴实的渭北方法,呈现了关中人朴实的生活;精彩的对话描写刻画人物的形象和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学习了{: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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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菱 | 2014-10-1 23: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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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罗兰 | 2014-10-3 19: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通过对话展现故事情节,语言质朴,地方特色浓郁。
老师的佳作不断,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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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儿 | 2014-10-15 15:55:22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文笔精彩,阅历广泛,写出的作品令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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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千雪 | 2014-10-23 20:36:49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

点评

谢千雪光临  发表于 2014-10-25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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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4-12-7 00: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刚刚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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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4-12-7 18: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寓波澜壮阔于池水之间
以小见大,熟稔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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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4-12-7 18: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想起王愿坚的《七根火柴》
高超的表现形式
大含量的思想蕴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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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4-12-7 18: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可贵的人物形象
——富人与穷人在大变革中的人性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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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4-12-7 18: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摒弃脸谱化
——重笔表现富人子女参与革命、献身大众事业的高尚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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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4-12-7 18:3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杨力溪 于 2014-12-7 18:31 编辑

鲜明的地方特色
——方言成为塑造人物、拓展情节的主要手段,使文本具有特定真实的历史感
(方言于阅读的受众是另一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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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4-12-7 18: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对于人性善恶的重要提示
——富,不代表为富不仁;穷,不证明品质高尚
走出脸谱化,还原人性自然色彩,亦是这篇小说的特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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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力溪 | 2014-12-7 18:4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厚重的质感见在尺幅之间
欣赏
拜读
问好杭盖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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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宜章 | 2014-12-9 17: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以过队伍为切入点,透过三溢老七这些平民的视角来展示国共两支队伍的不同,通过质朴的对话活灵活现地刻画出平民狭隘的思想以及大东家八面玲珑的矛盾心态(个人理解),本是波澜壮阔的盛大战事,作者凭借超绝的文字功力行云流水般将其浓缩在精短的对话之中,让读者象看电影一样将战事一览无遗,将人性一眼洞穿!
作品小中见大,意蕴深远;一波三折,水起风生!谋篇布局高妙,人物个性传神!虽然方言有损受众,但却是刻画特定人物心性的最佳表现方式!
此篇另一高明之处,是读者不论在什么心态下去读这篇文章,都会有不同的发现和感触!
个见。勿怪!
佩羡先生神笔妙境!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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