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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一上33路公交车，我从立满人的过道往里走，捡了个靠后的空位坐了下来，因为我是终点站才下车，所以就掏出手机浏览网页。车内热乎乎的空气很快就把我催眠了，脑袋贴在车窗上就进入了瞌睡的状态，玻璃有时在刹车和启动时不停地膈应着我的头皮。大概过了几站路，我便被车里的一个声音叫醒，不，实际上是把大多数沉浸在手机屏幕里的人给吵醒。
一个略显急切，慌乱还带点兴奋的声音，在车的前部分过道里叫嚣，听上去像是个老头，呼天抢地的叫着，那种声音尽最大力量在车内溢散，尽量拉拢大家的注意力。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登陆者，还有车外大街上吵杂的音乐，和车内打电话，说话的声音。我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句乞求，你们买我一份报纸吧！我知道你们上班不容易，挣钱也不容易，就可怜可怜我，买我一份报纸吧！
噢！原来是个卖报纸的，应该说是一个打着卖报纸乞讨的。因为声音上过度的展现着卑微，弱势，而且很洪亮，亢奋，好像在车里遇上了救命稻草一样。我试图从人群里瞅一眼这个人，但是因为人多的缘故，我看不见那个声音的发源地。我想看看这个人是什么样子，因为这种乞讨的感觉和街边埋头，放着不锈钢饭盒的那些人截然不同，街边那些人在默默的祈祷钞票落入缸内，然后敏锐的抬头看一眼钞票的面额，可很多时候都是人影索然无味的路过，和无人问津的画地为牢。
车内的人似乎无动于衷，我想大多数人应该是在心里嘀咕，在揣测，在琢磨，在作判断。说实话我心里很反感这样的声音，我不喜欢这样夸大其词的演说自己的可怜，也不是因为想说我自己有什么高贵，就是觉得有腿有脚的一个人，哪怕去捡垃圾，大概好过这样。但是又一想，如果从挣钱的角度，也许就有人觉得这比拣垃圾好的多。
车门再次打开，车内空了一些，我惊讶自己判断的失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年迈体弱的老头，而是一个小伙子，十五六岁，尽管穿了棉袄，尽管声音沙哑，但可以看得出他面光红润，身形还很结实，只是他的声音粗糙，凄苦，在车里来回反弹。这到底是先天形成，还是后天才习得的，不得而知。
他并没有因为车内人群的熟视无睹而放弃，而是挨个诉求着自己什么也没有，就有一沓报纸，买我一份报纸吧，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小伙双手合十，跪在车内作揖。
一个探问的声音问道，一份报纸几块钱？！小伙立马站起来回道，四块钱！就四块钱！没有人讨论价钱是否合适，只是听他在那里聒噪。反倒是一个拎着菜兜的大妈，从口袋里掏了十块钱出来，小伙连声说道，我给你找，我给你找！谢谢，谢谢……
小伙递过报纸，仿佛感觉到打开了局面。然后是一个中年男人问道，哎呀！我身上没零钱，只有一张二十的。小伙递过报纸，收了二十元钱，只说，我待会找给你。拎菜兜大妈的孙子指着小伙说，奶奶，他也没找你钱！
小伙回过头，攥着钱说，小朋友，一会儿找给你奶奶。大妈反倒若无其事，大概是无所谓，大概是不想计较。中年男人看到这，咽了一口唾沫，但没有立即追问找钱的事，我想他是碍于情面，他的疑问已经被那个小孩子了结了，再追问显得太没人情味，索性坐在那沉默的看着小伙的背影在车内挪动。
小伙叫卖自己的报纸，来到一个青年男人身旁，那个男人挥挥手，示意小伙不用重复他已经听过的台词。只是说你等一下，他掏了5块钱，递给小伙。明确说道我不要报纸，你走吧。这是一种非常冷静，犀利，直接，甚至清高的声音。这是一份出于对堕落的无奈，而掏出的一份怜悯，不存在任何同情，也不想表现厌恶和憎恨，好像在说，既然你要这样，你就这样吧……
小伙拿了钱，躬身往车的最后端走，我旁边的中年妇女掏了一张10块钱，递了过去，拿了报纸后，脸上很是不屑和鄙夷，嘴上嘟囔着，现在的人作的都没办法了！我听到这句话，我嘴角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感觉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不想给，可还是给了。大概让人反感有时候也是达到自己目的的一种方式。
果然，我假装看手机屏幕还是没有逃脱这样的讨要，我看见他那副圆乎乎的脸，直愣愣的眼神，我顿时有点发怔，我问了报纸的价钱，其实我想暂时制止这样直视的空白。从后裤兜掏了五块钱，接过报纸。
看着他又朝车的前面走去，我想后排的人脸上肯定有什么东西，直接将他推到了前面。他还在前面一个老头跟前软磨硬泡，可老头好像没听见，督了小伙一眼，继续翘着二郎腿，伴随着车的行驶均匀的摇摇晃晃，并没觉得不好意思，也没有什么不自然。这个世界有善良慈祥的大妈，也有倔强固执的大爷！ 老头前面的一个女孩听到报站声，因为要下车，却被小伙挡着，迫于障碍，不知道掏了几块钱，一手挡过小伙递来的报纸，转身下车了。这个时候，我对“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有了新的认识。
车门关上后，小伙揪着报纸，大声喊道，等一下！我要下车！小伙下车后，我瞅了一眼站在垃圾桶旁边的小伙，他把报纸揉皱了直接扔进垃圾桶，我觉的这个满口说可怜的人一点也不可怜，倒是那一叠报纸比较可怜。
司机有些恼火的踩动油门，强调到，都给你们说了别给钱！别给钱！你们就是不听！我觉得这个声音充满了愤慨，但我在车上确实没听到，也许他的声音太小了。就像平常坐车稍微有点经验的人，听到车内报站器提醒“请您保管好自己的随身财务，注意抓好扶好！”那就是在告诫你车上有小偷了，善意的提醒有时候不但声音小，方式也比较低调，这大概不仅仅是道德上的问题，还有很多关于人性的问题。
议论和怨言像出巢的雀鸟，骗子，装可怜，应该报警，还没找钱。零碎的话语，被折成一截一截的情绪，在车里起伏跌宕，久久不能平静。
我想如果这辆车上没有一个人给钱，那又是多么的悲哀，给了钱又后悔，这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作者简介：魏柯丰 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2007年在起点网表第一篇小说《绿色阶痕》，其后发表《我们逗留的年华》，2009年在起点网签约长篇小说《紫城魇》，2011年签约长篇小说《没有缘分的缘分》，2012年散文《梨花》入选中国散文大系,2013年获得华文作家杂志社短篇小说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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