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柯丰小说】属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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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944 | 回复1 | 2019-4-18 16:27: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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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旧房子挪来的家具,举手投足透着拘谨,像远房亲戚来做客,杵在新屋的客厅,在等待主人家招呼入座。黄梅推着尚在吃奶年纪的小儿子,在摇摇车上晃,频率像极了睡眠曲的节奏。对于这些和自己相处已久的物件,她既不寒暄客套,也不做主人家的安排,这都源于生活的内容没有过多变化,使她在生完孩子的倦怠和油盐酱醋茶中沿着惯性踱步。
   
    大儿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出于母性的严厉以及对小儿子的偏爱,她厉声喝退了散溢活泼的大儿子,大儿子不小心撞散了收拾物品的塑料袋,小心的瞅着黄梅的脸色,踩着俏皮的大步,不作声的溜达到客厅中央,企图躲过黄梅心情不好时翻倍的脾气。
   
    商迪从网上订购的洗衣机,还没有拆封,就搁在没开灯的洗手间门口,这是个比较重要的东西,和新屋还有新的生活息息相关,黄梅望着熟睡的小儿子,摸摸他的头,顺手去扭动开关,等着的玻璃像受了刺激一样,“哗啦”一声,如同黑夜里有人猛的从你身后放了一朵烟火,黄梅吓了一大跳。 她撞到了摇摇车,小儿子弹簧一样的手指在扭动,哭声像滑动的发条,所受的惊吓丝毫不亚于捂着胸口的黄梅。

    大儿子握着水枪,怔怔的盯着母亲,还有昏暗的洗手间,咬着下嘴唇的大儿子,裸出一排整齐的门牙,想从黄梅不堪重负的身旁绕道而过,为他的水枪去水龙头前补充弹药,还未到达,被小儿子吵闹的黄梅,一把揪住大儿子不听话的耳朵,一个趔趄就将大儿子拎到一边。 大儿子的哭声快要从形式变为具体内容时,黄梅眼镜后面的眼神先发制人,扯起肩上灰巴巴的短袖,指着大儿子说:“我够烦了……啊!”

    大儿子知趣的握着手枪,坐在沙发上,使劲的蹭着沙发套。 她抱起小儿子,为他拭去嘴角的口水,换上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大儿子的眼睛有点看不懂的,偷偷跑过去,“哼”了一声,倒把黄梅给逗乐了。
   
    黄梅瞅着小儿子,就感觉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那个时候她家的小院里养着一只小花猫,她喜欢抱在怀里,她总觉得猫的那双黑而脆的眼睛,非常有魔力的吸引着她,就好比一块乌漆漆的磁石吸引着沙子里的铁矿石。

    而现在唯一不同的是,小儿子的手指肚轻巧玲珑,不像猫的的那样尖锐。可她并不喜欢去剪猫的指甲,就好比她骨子里冒出的那种尖锐的棱角,她需要以此来感受自己的独立性。
   
    自从跟商迪结婚后,她的性格还是被磨平了一些。 黄梅其实是属虎的,她却喜欢在别人问及她年龄的时候,为了回应对他们的反感而又不太直接的情况下,开玩笑说自己是属猫的。大多数人都是一笑了之,知道这个小女人对年龄的敏感,就坡下驴,转移话题,不再多说。

    黄梅嫁给商迪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源于这件事情,商迪很识趣,他的回答是,既然你是属猫的,就让我养着你吧!黄梅一想到属牛的商迪,她就特别乐,觉得一头牛来养一只猫,肯定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虽然小夫妻俩一直是租房子,可是商迪一直是把黄梅捧在手心里的,无论租什么样的户型,添置什么样的家具,他都会极力采纳黄梅的意见。黄梅夜深念于此,她觉得虽然生活有那么点居无定所,可对于她来说,商迪的确还是遵守着他当初的说法,你是一只猫,我养着你。

2
    黄梅撩了一眼大儿子,大儿子赌气的小嘴还在进行胆小的控诉,这一点是从黄梅的性格里照搬过来的,她心知肚明。
黄梅在哄大儿子的方式上,充分发挥她的猫性,凑过去跟她说自己揪耳朵的理由,然后挠挠他的后脑勺,大儿子便不再犯执拗。接着便会恭顺的去哄自己的弟弟,有时候在这种商迪不在的时间段,她有点为自己叫屈,她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庭琐事,可是每当看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像两只小猫一样,在客厅里转悠,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其实,黄梅也想有个人来帮自己带孩子,只不过两个家庭的境况,都使得这样实际的需求变得不切实际。黄梅的父亲退休后就经常光顾医院,黄梅的母亲整天忧心忡忡,害怕自己过早进入鳏寡孤独的境地。为了使母亲这份煎熬的心思不在距离和时间上崩塌,她跟商迪谈妥,不劳烦老人,毕竟带孩子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本来商定好买房的事情,黄梅也没有结婚前那么热切,她自己在家带孩子,赚钱养家的重任变就更重。现在她明白了独生子女的弊端,尤其看见母亲守在父亲的病床前。她觉得多养一个孩子,好过尽快在房产证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商迪的母亲早早就过世了,父亲是个老顽固,不大喜欢黄梅,说她是一根老刺,就会扎商迪这个老实人。黄梅因为商迪的父亲执意反对,她犯不上请他来,更何况他的生活习惯也和黄梅的格格不入,为此,两个人经常为回家过年闹意见。

    她有时候早上起来收拾屋子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在睡觉,她在想,我是一根刺,那商迪又是什么呢!商迪是一头老黄牛,不问耕耘,只问收获么?!就算问收获,我这根刺也有大部分的功劳。 每每进行自我价值探讨的时候,小儿子的哭声都会像闹钟一样,提醒她当下的生活状态。

    大儿子捂着嘴在打哈欠,对于上幼儿园的事情,他好像知道那是件苦差事,飞快的蹿进洗手间,两只小手在一整夜要求的规矩当中彻底解放,尽可能的在水花中冲刷,闹的满地都是。

    商迪喜欢跟孩子在洗手间里闹,可黄梅总会在这个时候,沉下脸,罚他们父子二人把家里打扫干净。商迪和儿子对这面吐舌头,瞅着黄梅说:“大猫生气了!” 黄梅虽然依旧喋喋不休,依旧脸色阴沉,可是回过头抱起小儿子,马上会发出鸽子飞起来的笑声,释放她少女时期保留的可爱与贪玩。

3
    小儿子的哭声在提醒黄梅,小猫饿了。大儿子晃着奶瓶一下就抓住了重点,紧紧的咬着嘴唇,在那扭着屁股,好像抓住了弟弟的软肋。黄梅揣过奶瓶,在脸颊上试了试温度,让大儿子去对点热水,又加了些奶粉。

    小儿子喝奶时必须开灯,这也是原来住的房子背阳,黄梅总是开着灯才养成的毛病。小儿子哭的更厉害了,黄梅此刻才意识到方才洗手间的灯起火花,可能是保险是憋了。

    她哄着这只声嘶力竭的小猫,尽可能让阴天的阳台给予足够的光源,可是云的介入,使得小儿子不适应的敏感神经变本加厉。她只好把手机里的光攥在手里,哄他吃完睡着才算完事。

    物业对于这样的停电,一再声称并不是物业的服务范围,但可以提供帮助解决,需要另外付钱。黄梅抱着小儿子时消耗殆尽的手臂,和由于吵闹的哭声卸掉的耐心,容不得她讨价还价,她骂了句:“你们他妈的什么东西!交物业费了,啥都不管!狗屁物业!”

    转身看见一大堆丢在眼前的脏衣服和尿布,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洗衣机的包装扯掉了,立体的小物件,黑乎乎的壳子,她怎么看都不顺眼,这不是她想要的,太小了。

    满肚子的火气促使她拨通商迪的电话:“你怎么买的洗衣机,这么小?!”

    面对这样的质问,商迪尚在电脑桌前还没回过神,但他已经闻到了火药味。 商迪清了清嗓子,实际上他是在为一个尖锐的问题找缓冲时间。

    “咱们那个洗手间小,所以就想着……”
   
     容不得商迪解释和描述问题的本初,黄梅的口齿就剪断了商迪陈述事实的磨叽。

    “你跟我商量了吗?!你就买!…啊?!”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可以退,你嚷什么呀!”

    “你胆肥了是吧?!谁让你买这么小的洗衣机?!”

    商迪不再去说,只是一个劲说,我知道了,不就是个洗衣机么?!……”

    黄梅不听商迪的解释,只是由着心里的不痛快发问:“我是谁啊?!我是你家保姆?!还你老妈子?!什么破事都扔给我,我一天天的,不累吗?!你说!你说呀!”

    商迪每每这个时候,都是闭口不言,他太清楚黄梅了,让她说一阵,发泄一下,可能十分钟就过去了。要是跟她摆事实讲道理,那后果可能会延续几天,他更加不愿意在电话里让所有人好奇的耳朵以及敏锐的眼睛看他的笑话,毕竟他在办公室里。

    黄梅不是烟雨晚晴天的那种女人,她是那种爽快利落的摇滚乐,只要副歌唱完,很快就会进入平静的低音和尾声。
吵架时,小儿子罗列的哭声,使得黄梅歇斯底里的情绪逐渐变得清晰,快步走去,紧张的去安抚自己的小猫,大儿子还露着放大的瞳孔,在玩自己的水枪,似乎对黄梅的表现惊诧而并不意外。
   
    商迪摁掉电话,骂了句:“又犯什么病呢?!”

    黄梅带着孩子去了楼下,她不想呆在这间拥挤的屋子里,她尽量让小儿子保持舒服的姿势,在花园的长椅上,她盯着小儿子那双像是沉淀在溪水里的眼睛,黑白分明,透着稚嫩可人的目光,有时对着她调皮的笑笑,她很满足。

    商迪在突如其来的吵架后,还是想给黄梅打了一个电话,安慰她一下。虽然黄梅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劳苦功高,但也确实是劳心劳力,本本分分的尽着妻子的职责,她有情绪也在所难免。

    他的手握着那只“江小白”的瓶子,看见了“成功在于细节,生活需要耐心”觉得很有道理。

4
    黄梅在逗自己的小猫时,身后传来一串清碎的声音,一转身,却看不见东西。黄梅不喜欢那些在草丛里蹦蹦跳跳的小虫子,她觉得那种生存方式显得鬼祟乖张,很惹人厌。 她抱起孩子,准备换一个地方。

    可大儿子却指着喷泉后面,那是一只猫,一只毛色大部分像是被烧焦的黑猫,露着警觉的眼睛,在低矮的细茬植物后面探望。这还是一只流浪猫。身上脏兮兮的污垢说明的很直接,尽管它离黄梅的视线哈有些距离。

    黑猫尾随着黄梅的脚步,有时娇软细弱的声音,竟使得她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它努力往黄梅的见跟前凑,在试探她的态度,大儿子拿着水枪想用脚将它轰走,黄梅却止住了他。因为急切,是那种由衷喜欢一个东西反应的急切,她抱着孩子扭到了脚,疼的“啊!”了一声。

    因为她发现猫的肚子有些鼓,依据她对猫的了解,应该是怀孕了。她的推测尚在脑海里,在垃圾桶里捡纸壳子的大妈说:“6号楼的人搬家了,就不要它了,真可怜,还等着下仔呢?!”

    大儿子伸手去摸猫的肚子,却被猫敌意的爪子挠伤了,还发出一阵沸腾的气愤。黄梅让大儿子带着只黑猫回家,可是大儿子受了欺负,并不理会,黄梅本想上楼拿些吃的,可是黑猫却跟着黄梅溜进了电梯。一个劲用热情的舌头在他脚面上添,仿佛看准了她内心里柔软的地方,而那是一个温柔的港湾。

    商迪回家后见此情景,觉得黄梅很不理智,流浪猫怎么能收养呢?!都不知道有没有病,但是因为先前吵架的缘故,他只能把这些不满暂时藏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商迪找来物业的师傅查看电路,看见黄梅搁下小儿子在阳台的角落里侍弄黑猫吃东西,心里很是不悦,他瞪了黄梅一眼,黄梅的眼神刚好跟他对上,黄梅气呼呼的把孩子推进屋里。大儿子从屋里出来,对商迪俏皮的说:“妈妈说她一会再收拾你!”

    物业师傅拧好螺丝发出一声偷笑,赶忙试了电,逃离现场,生怕一会儿可预见的吵闹涉及到自己。 商迪瞅着那只黑猫,正在黄梅准备的碟子里暴食大餐,自语道:“人还没吃呢?猫倒是没落下!”

5

    怎么可能有属猫的人呢?!商迪苦笑着。不过看着黄梅的那张脸,至少她的性情是接近猫的,虚荣懒散的偎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屏幕的那份执着,就好比猫对于红烧带鱼的那份情怀,始终专情如一,没有丝毫懈怠。

    她鼓着腮帮子,嘟啷着嘴,俨然又透着一份唬人的可爱。若是伴起嘴来,说的急了,小性子一钻牛角筋,那真的就是一只喂肉还要反被咬一口的老虎。

    商迪把饭菜端上桌,去扶扭脚的黄梅吃饭。黄梅欠身坐在饭桌前,一会儿嫌面盛多了,放的菜太少了,又说他舍不得多加点汤。商迪知道黄梅在找事,她知道洗衣机的事情还没完,在客厅数落她的眼神被逮到,这些结结实实的证据就攥在她手里,他不准备反驳,只是佯装做一个倾听者,任由她的嘴皮子发挥。

    黄梅话题一转,说自己马上快要过生日了!商迪知道那些牢骚都是前奏,重点在这块,或者说在礼物这块。商迪只能说,那一定得好好过,你想要什么礼物。 黄梅的筷子插在碗里,抬起头郑重的说:“你给我买个IPhone8.”商迪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收起嘴角的坏笑,频频点头答应了。

    晚上哄小儿子睡下,商迪趁着黄梅心情好,说起处理流浪猫的问题,黄梅也觉得放在家里对孩子不好,但是要直接把黑猫赶出去,她又不忍心。最后以楼道的角落作为处置点谈妥,这样既可以随时照顾,又方便喂养。

    此后不久,黑猫顺利生下两只小花猫,整天在楼道里晃荡,物业下令黄梅要么收养,要么就要驱离楼道。黄梅正那几天正在犯难,看见小区的门口贴着一只寻猫启示,那不就是她收养的那只黑猫吗?!她按电话打过去,是个孩子的声音,还没问清事情缘由,孩子的父母已经挂了电话,她良久无语的立在原地,竟有点说不出话来。

    晚上她正在给孩子喂奶,看见商迪发了一张照片,一只小狗蹲在路边的草丛里,守着一只轧死在马路中央的小狗,在车灯昏暗的光线中,血迹残忍而干涸的被晾在马路中央,蹲在一旁的小狗显得很楚楚可怜。 黄梅在图片下面发了一句“咱们收养那只小狗吧?!” 等着商迪的答复时,黑猫跟它的两只小花猫,从门缝里往进看黄梅。

    黄梅正要去开门,手机响了,商迪回了句:“我的同事已经带回家了!”黄梅的嘴角上扬,她觉得此刻无比温馨,也无比温暖。



作者简介:魏柯丰  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2007年在起点网表第一篇小说《绿色阶痕》,其后发表《我们逗留的年华》,2009年在起点网签约长篇小说《紫城魇》,2011年签约长篇小说《没有缘分的缘分》,2012年散文《梨花》入选中国散文大系,2013年获得华文作家杂志社短篇小说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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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9-4-19 09:39: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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