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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几上的盘子里所剩无几，老伴呷了一口汤，盯着电视机上的法制节目，眼珠子像算盘一样咕噜噜的转，她觉得该下决心了。她又看了看郑牛脸上凸起的颧骨，十多年了，郑牛自从和单位闹僵，一直没有个说法，既不算是停薪留职，也不算是自动离职。
那算什么呢？！郑牛吸了一口烟，他觉得自己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他是在进行测量工作时受到了身体伤害，要求单位给出合理赔偿，这是符合工伤认定标准的。可单位领导坚持认为郑牛是无理取闹，认为测量工作根本不存在身体伤害，不能给予工伤补偿。
碰了钉子的郑牛，开始不去上班了，这是他抗议的一种态度。这样的态度在领导看来，是故意拿把，领导既不理会他，也不问责他，好像他是一个滑稽的玩具，在本就过了玩玩具的年龄，失去了对玩具的兴趣和新鲜，任由他自己发挥。
郑牛是在工作和生活上个认真的人，也是个直脾气，他看不惯的事情就不妥协，要追问到底。因此他开始向上级领导写信，上访，但领导都觉得郑牛有些小题大做，表面上还是客气周到，劝他好好工作，不要因小失大。
在经历了一连翻的控告和申诉后，郑牛觉得世道变了，变得含糊其辞，变得模棱两可，变得是非不清，原则混淆。领导都在抹稀泥，都在忽略自己的问题，都在劝自己沉默。可他就是不愿意，凭什么自己的问题就要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的性格和思想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向来喜欢喝酒的郑牛，比以往更加疯狂，郑牛喝完酒就去领导办公室诉说自己的问题，领导见不得郑牛，可还是选择安抚郑牛。不过是晾着他，哄着他，不想事情闹大，也不愿意跟他一般见识。领导让郑牛发牢骚，让郑牛喊委屈，让郑牛说建议，提意见，但就是不同意他说的工伤。郑牛明白，领导就是想告诉郑牛，你玩花样，耍无赖，这一套行不通。
郑牛明白领导不拿他当回事，可他的牛脾气却要坚持到底。闻听新的领导上台，他就接着去说自己的问题，新领导听了单位的议论，提前做了防范。一旦发现郑牛走进单位大院，就选择躲避，不与郑牛正面交锋。可郑牛也变换策略，开始在单位门口堵。
一来二去，郑牛和门卫两个人吵了起来，围观的人涌在单位门口，把单位门口变成了戏剧舞台的中心。郑牛和门卫纠缠在一起，可谁都不动手，你说你有理，我说我委屈。新领导站在玻璃窗前，觉得这个牛皮糖甩不掉，可这是公家的饭碗，他犯不上跟他为这么一件事闹的自己不安稳，弄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员工的事情，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经过再三考虑，新领导把郑牛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客气的询问了老牛的问题，尽管问题本身存在疑问，可领导不想再去纠缠这些细节，只是请老牛说自己的想法，谈意见，尽快商量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老牛说必须补偿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工资，还有工伤认定的赔偿，郑牛说这些的时候嘴里的味道还带着酒精。领导觉得郑牛从来都没喝醉过，一直都很清醒。领导换了委婉的口气，带着笑意，说郑牛这么长时间都没上班，也没请假，全额工资有点不太现实。郑牛却坚持，这是单位置他于不顾，不解决问题，拖延造成的，责任不在自己。领导带着一丝苦笑，把水杯往郑牛跟前推了推，说这个问题我得考虑考虑。
新领导在会议上提出郑牛的问题，让在会人员讨论。有人认为郑牛不存在什么工伤，不能郑牛一闹，就同意他的条件，这等同于承认局党委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有人觉得可以发放适当工资，可适当是多少，什么标准，没人能说清。有人低头看手机，有人在捏着嘴唇在偷偷的笑。一时之间，领导也拿不定主意。可是有一样，新领导是借调来主持工作的，就算处理郑牛的问题不能给自己加分，也不能因为郑牛的事情给自己减分。
单位最后给予了郑牛全额工资和工伤赔偿，郑牛心里多年的疙瘩解开了，他也不准备上班了，选择提前退休，为此他特意买了一瓶好酒，让老伴好好做了一桌菜，觉得出了一口气，拿回自己的东西。
郑牛从那天开始他戒酒了，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另一方面是他不想再想起喝酒的那些事情。
赋闲在家的郑牛，一时间还不适应，他对一件事情的追寻尘埃落定后，反而那股劲头卸不掉。他喜欢看法制节目，他痛恨那些不正之风，虽说新的政策使各单位的情况还是有所收敛，可是其中的问题还是不少。
闲不住的郑牛整天在家属院和单位里游走，碰上退休的老同事，聊聊单位的情况，闲话里的信息和资源，使得他的心里愈加不平，要不是当年故意拖延，他现在或许会是一个领导，可让工伤的事情给耽误了。
郑牛和老伴说着自己在单位的可能性，老伴觉得郑牛说的有道理，好像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而没有被他们正视。所以他觉得光是赔偿工资不够，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心里不平的郑牛这次没有选择去单位闹，而是在单位家属院写起了大字报，刚开始他贴的内容大都是说单位里存在的问题，不痛不痒，也没有人在意。
渐渐的，郑牛开始用大字报写家属院里有些人的工作风格，生活隐私，搞的家属院里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有些烦郑牛，也有些怕郑牛。
小黄是单位里新来的年轻人，也是单位子弟，喝完酒的小黄在夜色里醉的厉害。走到家属院门口，看见一个清瘦的黑影，在公告栏前贴什么东西。他趁着路灯和色的灯光，往前走了一截，看清楚了郑牛。小黄见不得郑牛，尤其是在单位闹事的那一段时间，经常在楼道里听到郑牛的声音，把他睡觉的时间打破，他心里极为反感这个人。
小黄看见贴大字报的郑牛，气不打一出来，也许是喝了酒，平日气盛的小黄变得有些激进，他一把揪住大字报，不让郑牛贴。郑牛看见小黄拽住纸张，已经撕烂了一块，他费力的推了推小黄健壮的身板，小黄没动，郑牛开始骂小黄，小黄借着酒劲，情绪失控的给了郑牛一肘，郑牛躺在地上，瞪着小黄说：“你还敢打人！”
小黄看着躺在地上的郑牛觉得解气，可郑牛看见小黄，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打人的事情一出，领导被郑牛的老伴围在办公室，要求处理小黄。小黄是单位老领导的孩子，领导有些难为，可是小黄打人毕竟是事实，只能勒令小黄暂时停职检查，处理和郑牛的纠纷。
小黄的父亲作为单位的老人去看望郑牛，郑牛声称不关老黄的事，他只找小黄算账。老黄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离开了。
老黄训斥儿子，怎么能去打郑牛呢？！谁不知道郑牛是个难缠的人，你那个筋搭错了！训斥归训斥，可事情已经出了，只能想解决的办法，说那些无补于事的话还有什么用呢？！
小黄的媳妇拎着东西去看郑牛，郑牛的老伴说不要东西，就要搞小黄。小黄的媳妇急了，觉得郑牛夫妇简直是得理不饶人，倚老卖老，可郑牛夫妇却不急，让小黄的媳妇把东西拿走。
老黄见郑牛夫妇半点都不退让，便请了单位一些和郑牛关系好的人去说情，可大都无功而返，郑牛强调事情就是事情，不能没有是非黑白。
老黄发愁，看着小黄就更愁。千不该万不该喝了酒，喝了酒碰上了郑牛，碰上了郑牛你可以绕着走，你为啥要打这个麻烦。他郑牛贴的大字报有哪个字挨着你了，你为啥要管这个闲事，你在替谁鸣这个不平呢？！气糊涂的老黄肚子里直打嗝-------
酒是个啥东西？！可以借酒解决麻烦，也可以借酒惹麻烦。可以解决解决烦恼，也可以囤积烦恼，有些事情在酒里面发酵了，有些事情在酒里面蒸发了。
郑牛对于多次来访的黄氏父子，既不接受他们的客气恳求，也不和他们妥协钱财的赔偿，即便为此父子二人去求郑牛在外地上班的儿子说情，可郑牛还是不理会，不答应。
老黄和小黄的耐心和面子被郑牛夫妇踩平了，他们没必要和郑牛再纠缠，大不了是民事纠纷，他能怎么样呢？！
事情搁置期间，小黄没去上班呆在家里，等待事情慢慢的稀释。可偏偏上级巡视组进驻市里，郑牛找到了巡视组，说了小黄将自己打倒在地的事情，巡视组很重视，而且政策调整后规定，打伤老弱病残是要加倍刑法的。
老黄去求郑牛的时候，他都快给郑牛跪下了，可郑牛严肃的脸庞没有丝毫退让，他还将老黄扶了起来，他就是要事情得到公正的处理，他这些年已经养成这样处理问题的习惯了。
小黄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单位予以开除公职。小黄听到这个判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喝醉了才醒来一样……
作者简介：魏柯丰 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2007年在起点网表第一篇小说《绿色阶痕》，其后发表《我们逗留的年华》，2009年在起点网签约长篇小说《紫城魇》，2011年签约长篇小说《没有缘分的缘分》，2012年散文《梨花》入选中国散文大系,2013年获得华文作家杂志社短篇小说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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