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是梦散文】扫尘

显示全部楼层 · 2019-9-23 20:54:43

扫尘

                                                                                       粉墨是梦
      儿子不在的这几年，心情拥塞的很。时日也暗淡无光，死气沉沉。感觉心里很苦——伪装着，隐忍着，又懒得清理自己的坏情绪，时常会把焦灼、急躁、愤愤不平写在脸上，累着自己，苦着至亲，伤着挚爱。日子真的是一地狼藉，室内满目灰尘，却依旧假装仗着日子原本就这样，任性又消极地对抗着。把日子熬得日渐稀薄，心里的早没有了爱意，时常恨恨的想：你不扫尘我也不扫，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这个舍下，你能熬得住我也能熬得住，谁熬不过谁呢？可是我毕竟是主妇，越来越感到日子被熬的又薄又苦又油腻，越来越觉的我撑不起一个家了。
   春节，数着数着就近了，儿子明日要回家。想着要让他能感受到家的温馨和舒适，我决定把家彻底的打扫一次。
客厅和卧室的窗户是最容易擦拭，搬一把梯子，爬高溜下几次，洗两三盆污水，窗户就干净了。最难扫的是灶房窗户，窗纱蒙了厚厚的油尘，我踮着脚尖踩在窗台上，用洗洁精喷洒，黑色的油腻顽固的就是不水化，玻璃上结着斑驳的油垢。怎么这么厚？我疑问这污秽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十年都没有清理过！能不厚么！十年，有这么长的时间么？那我每年每天都在这做饭，怎么没有想起过除垢呢？而我做妈妈也有二十多年了。都没有清理过它吗？不会吧，去年，不，今年夏天，我还清洗过呢。我往下看，楼高的让我触目惊心。我小心翼翼仔细的做着工作。
   我端来梯子踩上去，甩掉拖鞋，一只脚踩在梯子上，一只脚踩在窗框上，拉开窗户，左手紧紧攀着窗框，大半个身子悬于窗外，右手大臂大臂吃力的划抹，心儿在胡乱的跳，总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会突然飘下去。可是我很镇定，我要看见喜悦的脸。我做几下，感觉心慌了，便抽回身子定定神，接着做。做不了几分钟，又爬下来，在地上摆洗抹布，又踩上去，两腿嘚瑟鼓颤，两手被加了苏打，洗衣粉的冰水泡养的乌青发紫，往日粉红的手指现在裹着粘腻的油污，指甲缝隙里住着漫漫的尘垢。穿着宽大肮脏的罩服，朴素的脸上有汗水滑落的痕迹，顾不上刚做的梨花头有没有黑浪荡漾，用皮筋松松垮垮扎在脑后，一绺散发在眼前摇摆，完全没有气自华的精致模样。
“哐一”我听到了拉窗户的声音，我将头从窗外缩了回来，朝声音望去，对面一个妇人，年龄比我少小几岁，也正站在六楼卧室的窗台擦玻璃，胖胖的身体，从窗口探出来，举着一把木棍，顶上挑着一个毛巾，笨拙的来回拉动，腰间红色的白梅花围裙一闪一闪，她家明亮的玻璃映着蓝天白云。这又是一位母亲，在年前扫尘。她又扫了几年了？看她安详的脸，我猜想她的内心一定住着春风，长着春草，或许她和我一样用一颗热腾腾的心等着那个最惦念的人回家，用温厚的欢迎抑住即将流落的泪。
      看着以前纤细修长白皙柔软是角儿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发红发硬皮糙肉粗微微浮肿的老婆婆手，心里有些感慨，这可都是操劳的见证啊。哪一个女子在未出阁前，莫不是清傲孤芳，见了他，做了人妻，从此就跌进人世间的尘埃里，守着自己卑微的爱情，欢欢喜喜开出自己的小黄花。可是每个女人她也想做美甲，看八卦。只是做了母亲了，便就是想了。
      一位年轻的妈妈，牵着三四岁的女儿从楼下走过，她们戴着格子亲子鸭舌帽，围着白围巾，母亲艳红的嘴巴，格外醒目。青春气扬的母亲，用黑色的高跟皮靴，敲打水泥路咯噔咯噔响，牵着女儿的手一甩一甩，孩子则像一只花蝴蝶，绕她飞旋。我想这样的妈妈归家后，是不是会脱了时尚的华衣，给自己的孩子和爱人做餐洗衣，她会扫尘吗？可能现在不会，也许她还没有到需要扫尘那一天。一切都是新的，一切才刚开始不久，可能屋子真的不脏，或者有一点脏，有人替她干了。但她终有一天会做的，她成为家的支撑柱的时候，她就是母亲的开始。她会跪在地板上，用牙签细细的把砖缝压嵌的尘霾一寸一寸的剔除。她会把秀发剪去，蹲在马桶边，一遍又一遍的擦洗。
   每个家里都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她明白坚持的意义，所以做了母亲的人，从俯下身来做卑微的琐事，不以物喜而患得患失，不以付出多少而抱怨，不以别人的移情别恋而悲今悼古，不以自己的花容月貌绝尘而去艾艾自抑。这个女人她便活成了一棵树，有能力福荫自己的家室，在冬冷的寒夜，用温暖的怀抱，给爱的人明亮的春天。我明白以前我是妈妈，而现在我是母亲，没有悲欢的姿势，在尘土里安详的活着。我今天比就昨天更慈悲，比昨天更宽广，比昨天更宽容。参悟了，眼前，像去了一团乌云，真的亮了；心上，腾出一大片空地清宁着。人孵化不着急，慢慢等待因缘的摘取。
   其实日子过久了，你就会意识到那些烦闷压抑就变成了尘埃霉点，落在墙壁天棚墙角旮旯，影响了自己的人生健康，是该把日子清理一下了。
   “妈妈，我已坐上火车了，9小时后到家。”我深呼吸，把眼泪强压。我想着当他进家门，抖落落满一身的辛苦时，站在阳光里，他看着敞亮素洁的屋子安心的笑。我揾着一杯暖蜂蜜水，站在他身边，递给他。
   欣赏干净整洁的灶房，我露出笑意。看看又是造饭的时间了，我拿出盆子和面，团圆的饺子总是要吃的。儿子喜欢充满烟火味的厨房。

                                                                                                                                                                  2019、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