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土散文】一个土老碗

一个土老碗
文/闰土

    2018年立秋后，气温依然是那样的炙热，太阳火辣辣地直照着大地，晒得蚂蚱、知了、纺线虫拼命地叫着，秋老虎不依不饶地施虐着。一日无事，我上楼找一件东西，无意中发现了放在一个纸箱内的几十个碗，那是每年春节正月里待客用的碗，其中一个大土老碗吸引住我的眼球，它做工粗糙，我拿着这个土老碗，里里外外端详了许久，它勾起了我心酸的回忆，让我浮想联翩。
    听祖母说解放前，这土老碗是祖父用二升麦子换来的，当时二升麦子约八斤，祖父换了四个，祖母最后又软缠硬磨从换碗人手中又要了一个小碗，说是和辣子水水用，屋里其余碗都是几个碗边碰成豁豁牙、有些是有裂缝的旧碗。
    这土老碗的特点是粗糙厚重，祖母开玩笑地说：“这个碗一般人不吃饭是端不起来的。”祖母说有一次她逃荒去很远的地方谋生，好心人给了她半碗面条，她正吃着，突然蹿出一条狂吠的饿狗直扑过来，祖母打断了棍子也无济于事，眼看狗扑上来要撕咬祖母的腿，她一急把老碗连同碗里的饭一块向狗头砸去，饭撒在狗头上，狗惨叫一声吓跑了，祖母有惊无险，但那土老碗完好无损。
    新中国成立后，祖父、祖母和一大家人在山后做山庄，为的是混个饱肚子，每次吃饭，姑姑和父亲都抢这土老碗。
    五八年大跃进，吃食堂，祖母常常领着我，端上个大老碗，总想让人家多打一些饭，无奈打饭人多，正应了人们常说的“碗大勺有底。”
    这四个土老碗，伴随着一家人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在一次搬家中，父亲拉着架子车不小心翻了，打碎了一个老碗，祖母把父亲数说了好半天，气得一个晩上都没睡着，这必竟是她亲手用粮食换来的、跟随她风风雨雨数十年的土老碗了。
    后来分家，剩余的三个土老碗，父亲遵照祖母意见，我一个，弟弟一个，奶奶一个，每逢夏季，天气炎热，这大土老碗就最抢手了，因为碗壁厚隔热、不烫手。
    那年冬季祖母病重，想吃一碗羊肉。碰巧村上三爷杀了自家的羊卖羊肉。我就拿了我平时三分、五分积攒下来的三毛钱，拿上大土老碗，目的是想让三爷多打些羊肉汤，我常听祖母说：“吃羊肉全凭喝汤呢。”
    三爷望着我端的土老碗，笑笑说道：“都像你端的这碗，不几下就把我这锅里羊肉汤打完了。但他听到我给祖母买羊肉，不但把老碗打满了，还多加了两三片肉，并夸我很孝顺。那一碗羊肉汤，我端回家，祖母和我共分了四碗，虽然每碗适当的兑了些开水，泡了些馍，但喝起来还是醇香醇香的，全家五口人，都尝到了羊肉汤的香味。
    我上了中学时，每天上午在学校就餐，我不用父亲给我新卖的搪瓷碗，偷偷换上了这个土老碗，祖母知道后，笑得嘴都抿不上；其它同学看到这碗都十分稀奇，就连打饭的师傅也把这碗看了好一会。
    班上有位同学，常缠住我要用他大花搪瓷碗换我的土老碗，我笑笑说：“这是我婆(奶奶)买的，你给十个我都不换，这是我家的宝贝。”
    有一次，天下着雨，学校放忙假了，我推着自行车和书包还有日常用品回家，不小心脚下一滑，自行车倒了，我忙扶起车子一看，老碗被自行车压成两半，我吓坏了，手拿着一半的破瓷碗，在雨中足足站了十多分钟，才慢慢走回家，停了十多天，我才告诉了母亲。不久，祖母在去世前，不能言语的她比划着要用那个老碗给她做一碗饭，她老人家吃完饭后安详地离去了。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家里生活稍微好了，母亲和我们商量，用了一袋麦子，换回了五十多个新瓷碗，说在正月待客用起来方便些。
    那时，我常常发现，父亲每天早上用大土老碗，打上满满一碗糁子，在拿一个馍，端上一碟萝卜菜，趷蹴在大门口，跟街坊邻居，二爷、三爸、五哥边吃边聊天。上午父亲端一大老碗鲜红辣子干面，再顺手捎一小碗面汤，连吃带喝；用父亲的话说，用这大老碗吃饭解馋，一碗饭就够了，也不用舀第二碗饭。
    以后，家里除过别的碗，就仅仅剩下很惹眼的一个大土老碗了，我儿子见了，非常喜爱，人小常常要端这大老碗吃饭，害得母亲怕把碗摔了、怕饭把儿子烫了，赶紧把碗藏到楼上了。
    后来，父亲对我讲起了这个老碗，他说祖父年轻时给财主扛长工，每顿吃饭，这个财主故意给个小碗，吃饭时，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父亲吃了几碗，有时训斥父亲吃得多、干活少。财主他总不说他那饭碗小的可怜。有一次，父亲为吃饭跟财主吵了起来，一气之下不干了，他言说以后一定要买几个头号大碗，后来祖父就赌气换了这几个老碗，那时人们称为土老碗。
    现在儿子结婚了，在城里生活，每次我去吃饭，他全用的是小小的白瓷碗，我一看，舀上十碗面条也倒不上一大土老碗，我说儿子：“这吃饭够麻烦的，多费时间啊。”没想到儿子说：“急啥呢，慢慢吃，这比不上我爷那个年代的那个大土老碗。”
    岁月如梭，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了，我家住的院子都搬迁了三次，过去老屋祖父栽的土槐树现在都两人抱不住了。古老的槐树，记载着一辈辈人心酸的史，记载着新旧社会的变迁。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人们不愁吃、不愁穿还住上了小楼房，用上了自来水，太阳能热水器，高档沙发、高档电器一应俱全。
    再看街道，水泥路面，门前花坛，路灯照亮大街，节假日，街道两边停满了汽车。文化广场，音乐悦耳，广场上人们载歌载舞，这都是改革开放的成果。
    那尘封的土老碗只是记忆中的一个掠影，它永远地留存在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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