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部老土 于 2020-1-9 14:01 编辑
摆筷子 -儿时的记忆 “摆筷子！”姥姥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 妈妈，弟弟或者是我，只要是在家里闲着的人，这时候就要紧走两步进入厨房，从筷子筒里取出一把筷子，认真地数起来：“一双、两双、三双……。” 姥姥是个急性子的山东妇女，你要行动慢了一点，她就会连续呼唤你的小名：“大胖子，慢筋熊，快一点！” 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大胖子是我小时候的小名，也叫做昵称。据说是因为三岁前长得太胖，亲友和邻居们看见这个胖小子就直呼了这个绰号，久而久之便成了我的代名词，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我当上工人上了班为止，姥姥和妈妈是怕再称呼这个名字工友们会笑话我。 摆筷子说起来很简单，在姥姥的眼里可没有那么简单，若是平常家人吃饭，你只能摆上最简易的竹筷子。短短的、圆圆的，有的还弯弯的，看起来很是简陋，姥姥说：“这种筷子便宜，用坏了咱们还买的起。” 家里还有一种木质的筷子，这种筷子比家人用的要长出来许多，上面还涂有一层黑颜色的保护层，不知道是不是漆之类的染料，筷子的顶部还有两道烫金线，一看就会有一种仪式感涌上心头，这种筷子是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才拿出来用的。若是逢年过节，或者是来了德高望重的客人，或者是来了家族里的长辈，用的筷子又有不同。这种筷子是放在白柜下面的抽屉里，抽屉里还放着青花瓷的大小盘子、大小碗碗，有几件听姥爷说还是清朝康熙年间的官窑出品呢。我记忆最深的是一个“碎瓷碗”，这只碗有普通碗的数倍大，里外都呈现出裂纹似的网格，淡青的着色素雅且华贵，我那时候好奇，常常拿起碗来对着电灯的光亮看去，居然能够看到透过来的玛瑙玉石般的彩色光芒。与碎瓷碗放在一起的这些筷子，是用白色的象牙制成，下端包裹着三公分长的银质外套，顶端镶嵌着银质方形的帽，姥姥对我说：“那天要是来了主贵的客人，你就要摆这种筷子。” 白柜是家里放杂物的家具，还有一个黑柜是放衣服的家具。碎瓷碗、象牙筷和青花瓷的餐具都放在白柜里，我的记忆里摆放象牙筷子的机会很少、很少，好像只有那么两三次吧，摆放黑漆筷子的时候稍微多一些，每年会有三五次，到是竹筷子用了一把又一把，天天都要摆三次甚至更多。 摆筷子的讲究还不止以貌取材，从筷子筒中取出筷子来的时候，要筷子首尾相同，不能有一根混装，左手攥住一把筷子，右手一双、一双地数清楚数量，有几个人吃饭就数出几双筷子来，不能少也不能多。然后来到一张瘸了腿的八仙桌旁，先用抹布将桌子表面擦一遍，然后按照人数目测好等分，把筷子摆放下去，精准的间距和弧度，让所有的筷子呈放射状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的美。 有时候，姥爷偶尔也会拿出一双银筷子来，给我讲江湖上的武侠故事，他讲起来有声有色引人入胜：话说这天锦毛鼠白玉堂来到了东京，找了家饭馆吃饭，这家饭馆在京城里名气可大啦，叫做什么《第一楼》，入了座他大喊道：“小二，来三斤上好的酒！”，不一会酒菜上齐了，只见白玉堂不慌不忙地从锦囊中取出来一双包银象牙筷子，往酒里这么一插，然后抽了出来，筷子的包银变成了黑色，他冷笑了几声，喝到：“哪里来的鼠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呵呵，白玉堂忘了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鼠辈锦毛鼠呢！ 听过姥爷讲的故事，启发了我去读武侠小说的大脑细胞，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什么三侠五义七侠剑，什么金庸梁羽生，什么古龙楚留香，一直看到了壮士暮年仍然书瘾难却。从那时起我就常常幻想着自己一人一剑行走江湖，这对于我喜欢孤独之性格的形成也许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呢。 说到了摆筷子，就会有动筷子的讲究。姥姥和姥爷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在激情年代生活艰难，但是礼节规矩一点都没有改变。我们摆好了筷子，只要吃饭的人不齐是不准上桌的，人到齐了菜没有上完是不准动筷子的，菜上齐了若长辈没有动筷子我们小辈是不能擅自动筷子的。 那时候除了大年三十有几样好吃的有油水的菜以外，平日里都是些醋溜土豆丝呀凉拌萝卜丝呀一类的简单菜，到了自然灾害的那几年桌面上就只剩下咸菜和白菜萝卜了，即使是这样的艰苦和吃不饱肚子，但是摆筷子和动筷子的规矩一点都没有改变。 我也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换句话讲就是非常的守规矩。现在想一想，与姥姥的摆筷子、动筷子的要求有着莫大的联系。一个人的修养和性格除了先天的基因以外，更多的是来自家庭的习惯和规矩，这里没有说什么家庭教育，是因为在那个年代根本没有这样的概念，言传身教就是最好的教育！ 想念姥姥的摆筷子，想念姥爷的武侠故事，想念那个年代的青春，感谢父亲和母亲给与我的生命与基因。
2020年1月9日星期四 西部老土 写于西安闻声土居工作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