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土随笔】三嫂还贷

显示全部楼层 · 2020-10-13 15:55:01

三嫂还贷

文/闰土

三哥得了个瞎瞎病, 稀里糊涂不到三个月就殁了。有人说是癌症，有人说那病比癌症还要厉害。反正三哥走了，撇下三嫂和一双儿女，还有年迈的父母。
三哥兄弟四个，他为老三，父母一直跟老四过着。最可怜的是三嫂，尽管那仨兄弟和同门家人把三哥安埋了，三嫂没出钱，但三哥看病时，不但花完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她又借了两万多元外债。
现在不算老人，三嫂家里还有一个上初二的儿子、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三嫂看到一对心疼的儿女，不只一次地心里骂道：“死鬼，早知这样，我当尼姑也不嫁你”。骂归骂，多少个夜晚，三嫂泪水一次次打湿了枕巾。
三嫂常想的是，经她手借的两万多元，还有两个娃上学的花费，象大山一样压在肩上，喘不过气来。虽说现在上学国家有好政策，不要学费了，但那杂七杂八的补课费，还有生活费，就够三嫂受了。
三哥去世三个多月了，不知不觉地百日都过了，快到元旦了。有一天，三嫂家门前停了一辆小车，从车上下来两位工作人员，径直去了三嫂家，那天三嫂正好在家里。
来人自我介绍是信用社的，说三哥前年在信用社贷了两万元，现在年底了他们要收贷，说着拿出所有的贷款手续。
三嫂一听大吃一惊，前面她借的钱还没着落，突然又冒出了两万元的贷款，看着孩子他爸那熟悉的字体和签写的名字，她眼前乱冒金星，一阵紧张，几乎坐不住了。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用拳头硬撑住自己下巴，眼里饱噙着泪水，这对三嫂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来人看到三嫂那几乎昏倒的阵势，忙吓坏了，再看看三哥那遗像，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两人对视了一下，忙说还有其他客户要走访，匆匆离开了。
三嫂整整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没合一眼。她回忆着，那年只知道孩子他爸说做生意，要借钱贷款，她一听那生意风险大，极力反对，为此，她还和男人吵了一架，那次架吵得厉害，气得她摔了两个碗，男人还把她打了一顿。这贷款的事，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呀。
三嫂是老牌高中生，有些文化。那年高考，差二分就被大学录取了，她又不顾家人反对，参加复习，不料第二年高考，又是以几分之差没有考上，还听人说，十分好强的三嫂那年差点喝了农药。
后来，她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嫁给了只有初中毕业，还比她大五岁的三哥。等结婚后，她才彻底明白了，三哥虽朴实、肯干，但缺少文化，往往死认一个理，有时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过来。上次男人做生意，如果听她的，也不至于贷那么多钱，看来，男人那生意也没做成，两万元是打了水漂了。
怪不得那一段时间，她看到男人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唉声叹气，好些天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她以为病了，几次催他去医疗站看看，他就是不去。
三嫂她极力地回忆着，晚上十二点多了，冬天的夜晚，万籁俱寂，冷冷的月光洒在床上，寒风呼呼地吹着，拍打着门窗，村东头不远处狗的狂叫声时不时传了过来，更增加了夜色的凄凉。三嫂一点睡意也没有，又一次次叫骂着死鬼。自打男人去世后，这句话好像成了她的口头禅，不知哭骂了多少次，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三嫂为给三哥看病借了两万多元，她细细想着，大概两万四、五吧? 她有记的账，这次加上信用社贷款，共计四万四、五，如果加上利息，可能超过五万了吧？她想到这里，身上打了个寒颤，这么多钱对她一个女人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人死不能复生，再骂也是无济于事，但最重要的是，这些烂账到底咋还呀？银行那笔钱是有利息的，一天不还，就有一天的利息。
三嫂她清楚的知道，家里还有两千多元，那是她的“压箱钱”，没有特殊情况，打死她都不会动用的。就这点钱，她也早己安上了腿腿。这钱除给娃留够生活费外，开春二、三月，苹果树上化肥起码最少也得千二、八百的。
她计划着，她借私人的钱两年、三年不还可延期，那都是她同学和她闺蜜的，可信用社的钱不能说上几句好话就能拖延，那是公家的，何况现在她是干指头蘸盐，连生活都掀不转了，更谈不上还那些贷款了。
慢慢地，她也想明白了，心里盘算着，三年前栽的两亩苹果树，后年就能挂果了，再停两年后，大幅度就开始卖钱，就按现在的苹果价格，她有两三年、最多四年就完全可以还清贷款和借款。那时儿子也该上大学了，女儿也上高中了。
她又想，等几天，她把手头事忙完了，拿上那箱底钱，先去信用社清清利息。她想即是还不上贷款，也该去清清利息，这是最起码的常识。
三年前，三嫂被纳入县上贫困户，享受国家扶贫政策。三嫂的日子，就这样艰难的一天天过着。每年她用从牙缝挤出来的钱，三佰、伍佰的还着。
三嫂是个明事理、讲信用的女人。开春二、三月，她忙完自己的苹果树，就马不停蹄地给别人蔬花、套袋，到了果实累累的秋天，她又帮别人摘苹果，冬季又进果库包苹果……。
为还三哥拉下的烂账，三嫂很少上街，几年也没买过一件衣服，包括袜子，她都是补着穿的，两个娃的衣裳，大都是亲戚、朋友送的。据说，有一次爱心志愿者送了十斤油，她就省着吃了半年。
光阴似箭，四季更迭，三嫂门前的一棵杏树也长大了，结满了诱人的黄澄澄大杏，她养的一只小花狗，也长成了半大狗，前年从娘家捉回来的小猫也产下了五只可爱的小猫娃。三嫂栽的那一亩黄金蜜桃竟然成了香饽饽，那年桃就卖了八千多元，苹果幼树，卖了六千多元，三嫂高兴坏了，一次就给信用社还了一万元，余下的钱她全买了化肥。
又过去了两年，三嫂彻底还清了信用社的贷款，也还清了亲戚朋友的借款。那年，她第一次在信用社里存了五千元，她心头上的愁帽终于缷了，感到浑身也轻松了，她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那年快过年了，三嫂带着一双儿女到了县城里，给儿子、女子和她都买了新衣意，还给屋里添了好多东西……她记得那天她拿了两千元，花的回来时三人车费几乎都不够了，她还记得，这是她有生以来花钱最多的一次，包括她和三哥结婚时去县上，也没花这么多钱。
这些年，有了党的扶贫好政策，三嫂终于在县镇村扶贫干部的帮助扶持下，用了不到五年，还了五万多元，包括利息。那年开春，三嫂代表村里脱贫户参加了县里开扶贫攻坚表彰大会，三嫂还获得了全县诚实守信扶贫先进个人。村里乡亲们都伸出大拇指，夸三嫂是一个要强的女人、是一个本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