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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正在落实减员增效的事。给S部门分配了一个减员名额。S部门负责人方大卫主任工作很有艺术，遇到棘手的问题时，总是让全体人员发扬民主。 将落实减员增效的文件看了很久后，方主任觉得，这个事还是应该由部门员工投票决定，选出来是谁，就裁减谁。那么会不会把他选出来呢？他把部门所有员工都分析了一遍后，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并且有很大的可能性，他连一票都不会有。 投票开始了。 方主任坐在部门小会议室主席台上，虽然面带微笑，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计票结束了。 共发下15张选票，收回15张选票。除了一张选票弃权外，其余选票都是在甄奎的名字前画了对号。甄奎是该部门的科员，最近生病住院了。 这结果方大卫并不觉得意外，尽管他投的是弃权票。不过，对于甄奎被裁减，他还是多少觉得有些可惜。这个部门主要干的是文字活，甄奎笔杆子有两下子，所以，每一个活儿下来，不管牵头人是谁，最终执笔的都是甄奎。甄奎被裁了，以后该找谁干活啊？除了方大卫和袁小峰这一正一副两个主任外，其余十四个人中，也只有甄奎写的文章能拿得出手，别的人都是一天也憋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拿着投票结果，方大卫一声也没吱，脸上保持着笑容，健步回了办公室。 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坐他对面的袁小峰也回来了。 “老方，要是真把甄奎裁减了，可咋办啊？咱部门又这么忙，咱俩又几乎天天都有会，活儿该叫谁干呢？”袁小峰一落座便说。 方大卫心里暗骂一句：“你个老怂！现在卖啥乖呢？你为啥不弃权，要么选别人呢？”可是他嘴上却说：“你说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可是，这是大家投票的结果，民主决定。再说了，你给咱说一下，除了甄奎，再还能裁谁？那十三个人，你敢动谁一指头？” 袁小峰想了想说：“倒也是。那十三个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要是把他们不管谁裁了，只怕咱部门谁都睡不了安稳觉了。”笑了笑又说：“老方，还是你高！你肯定早就想到了只能裁甄奎，但是又不想担那个恶名，所以就叫大家投票。刚好最近甄奎住院了，大家选他也不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方大卫笑了笑说：“这话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议论了。你下午就把咱部门的裁人结果写个报告给人力资源部报上去吧，报告上要注明是民主决定的。” 袁小峰连连点头称是。 没有不透风的墙，甄奎被裁减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他老婆贾莲耳朵里。 贾莲在另一个单位上班，工余时间还爱跳个广场舞。她尽管跟外人说话还算和气，但是在丈夫面前绝对是个厉害角色，跟甄奎结婚近二十年来，从没给过他好脸。听说男人要下岗，她一下子火冒三丈，连广场舞也不跳了，怒冲冲跑去了医院，“咚”一声踢开病房门，指着躺在病床上还挂着针的丈夫就骂：“你倒是亏先人呢！只知道在病床上躺尸！工作都丢了，你知道不？！” 甄奎猛吃一惊，勉强坐起身来，靠在床栏上，皱眉想了半会说：“你听谁说的？不会吧？我从来没违反过纪律，就是这次生病，也是工作太累了才病的，咋可能叫我下岗呢？” “在我跟前摆啥亏欠呢？有本事到你单位说去！”贾莲高喉咙大嗓说，“你单位都传遍了，还能有假？！没看你活得是啥人？白天活干不完，晚上还在屋加班到大半夜！到头来咋没一个人说你的好呢？你部门还是民主投票一致同意裁你！你工作几十年了，咋就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实实亏先人！” “不对，不对！”甄奎又摇了摇头说，“还有四五个活儿都在我手上，还都是半拉子。要是我下岗了，叫谁接手去？没看我部门那些人，有几个能拿得出手？” 贾莲厉声说：“就你能行！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你那么能行，跟我结婚这二十年来，咋没见得过一回先进呢？可见还是你不行！” 甄奎讪笑一下说：“我单位评先进没啥意思，就是轮流坐庄……过两年就该轮到我了！” 贾莲怒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你工作都没有了，还当先进？当辣子呢！”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小伙子，在病房门上敲了一下，然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说话声音低一点！不要影响别人休息！” 贾莲回头看他一眼，稍微敛了敛火气，极不自然地嘿嘿笑两声说：“小同志，这个病房里除了我男人，你说还有谁？我影响谁休息了？” “你影响领导休息了。”那小伙子说话不太客气。 “哎呀妈呀！还领导呢！”贾莲冷笑一声，“我就不信能有多大个领导！大领导还不去住高干病房？舍得住到这儿啊？” “你这个人咋不讲理呢？！”那小伙子又说，“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拷走？！” 贾莲正要说话，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批评起那个年轻人来，声音不高却很威严：“小李！跟群众说话咋能这个态度？还不快去跟这个大嫂道歉！” 后来这中年男人又微笑着很委婉地说：“小李态度确实不好，不过这个大嫂说话声音也确实有点高，满楼道都能听见。”贾莲见这男子态度和蔼，就低头笑了笑，不好说啥。 这中年男人又朝甄奎脸上瞅了半会，突然走上前去，在他肩上拍了拍说：“你是甄奎吧？还能认得我不？” 甄奎看了他半会，满脸惊喜道：“胡勇啊？你不是在外省当领导吗？咋回来了？”说话间就要下床。 胡勇急忙把他肩膀按住说：“你是病人，别动！”然后在病床边坐下，又抬头跟贾莲说：“刚叫你大嫂叫错了。我跟甄奎是高中同学，我比他大，应该叫你弟妹。”又说：“弟妹，有啥事不能好好说啊？声音那么大？” 贾莲有点不好意思了，又低头一笑，然后便说了甄奎要被裁减的事。 胡勇点了点头说：“是这回事啊？企业嘛，要减员增效，也是大势所趋。不过不要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对吧甄奎？” 一阵攀谈后，甄奎方知道胡勇不久前已调回来了，在市政府上班，他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就来医院检查了一下，医院让他住院观察几天，所以他就住了下来。 胡勇和小李出去后，贾莲一把从丈夫手里抢过胡勇给他的名片，看了一眼后不由得叫了起来：“我的妈呀！副市长哎！”又说：“你出院以后赶紧买点啥到你这个老同学屋转一圈，我就不信，他一个堂堂副市长能眼睁睁看着老同学下岗了还不管？” 甄奎却说：“胡勇不就在咱这一层病房住着吗？你不会先买点水果去把他看一下？” 贾莲把手一拍说：“哎呀！看我瓷的笨的！还是我老汉聪明！那我现在就去买去？”笑眯眯地出去了。 甄奎病愈回单位上班后，却得知他并没有被裁减，反而还升职了，担任S部门的副主任。原副主任袁小峰则被下放到车间当副手去了。 甄奎想，他能升职肯定是老同学胡勇说了话，便备了一份薄礼去感谢。 胡勇不收甄奎的礼，还说他啥话都没说，正准备什么时候去甄奎他们单位视察一下呢，不过最近一直忙，还没顾得去。想了想后，他又微微一笑，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很严肃地说：“你现在在哪儿？问你个话……” 挂断电话后，他又笑着跟甄奎说：“是我那秘书，就是医院里你跟弟妹见过的那小李。是他狐假虎威给你单位打了电话。现在的年轻人啊，别的本事没有，就爱狐假虎威。不过，你单位既然给你升职了，你就好好干，不要辜负了你单位的栽培！” 甄奎急忙说：“胡市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干，绝不给你丢脸。”…… 第二日一上班，方大卫主任就交给甄奎几页纸说：“老甄啊，按理说你当副主任了，这些活不该安排给你。但是你也知道，咱部门说起来十几个人，但真正能干活的，你掰指头数一下，还真没几个，所以，只能辛苦你了！” 甄奎将那几页纸翻看了一遍，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今晚上又得加班到半夜了。要是真叫我下岗了，说不定还是好事，至少能休息好。” 方大卫脸上怪啦啦的，哈哈笑了两声。甄奎也嘿嘿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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