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心弦散文】因一只蜻蜓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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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36 | 回复6 | 2022-3-14 22:55: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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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来自网络)

        我曾经试图捉一只蜻蜓来玩。它就落在一棵青草的顶端,草茎也不怎么粗壮,却特别的高,纤弱得似乎随时都会跌倒。蜻蜓居然站得很稳,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当然它看的不一定是我,它看着的该是它的世界,我只不过是那个世界中一道小小的风景!它的双翅展开,尾部一上一下地动着,很是惬意。
        其实我也知道捉不住它,就算有和我站在一起的堂弟帮忙也不行。祖父说过它可以眼观六路,而且飞无定向,根本就无法确定它受惊之后将逃向哪儿,可我还是蹑手蹑足地靠近,像以往生了这种想法时一样。果然,我又一次惊动了它,也像曾经无数次想接近它们时一样。它直直地向上飞起,那种“飞”称之为“升”或许更加合理,升得令人不可思议,而后忽又向一旁斜斜地掠了出去。我奔跑着去追,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堂弟,可还是一瞬间它便飞得让我们失去了希望,没有了奔跑的方向。
        我们相视笑了一下,那笑里自然还是满满的自嘲。仰头再次望向湛蓝的天空,早已没有了它的影子,蜻蜓或许在某个地方的某一棵我们不能看到的青草枝头又落了脚吧?!它的起飞以及自如地改变方向,真像一架直升机。那时的我除了小人书上的图片之外还没见到过真正的直升机,即使好多次望着天空,将脖子仰得生疼也没有,这也是我对蜻蜓充满了好奇的一个主要原因。
        它刚刚飞离的草儿仍旧在那儿立着,依然纤弱,这纤弱的草就生在已被地下水淹没的地窑崖背上。绕着地窑的那圈矮矮的土墙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我们的视线轻而易举就越过了它,看到了地窑的天井。没有风,天井中的水起不了波纹;不像镜子,它还算不上清澈,但泛着一种看不透的绿意,倒像极了一块温润的碧玉。
        那“碧玉”静静地躺在那儿,倏忽不见的蜻蜓应该就诞生于此吧?!它的童年是否就在地窑中度过,与我们三年前扔进的那几条小鱼儿一起?若真是如此,它们有没交往?交往的过程中有没谈及彼此的出生、来历以及其后各自的经历?小鱼儿来自村中一孔被地下水淹没的石灰窑(那儿曾因忽然涌出的新鲜生命,聚集了许多孩子)。我一直想不通家中的地窑同样被水淹没,可怎么就没有鱼?我们当然希望它的里面也有鱼儿跃动,跃动的鱼儿总能令人兴奋不已。
        不清澈的水中自然看不到小鱼儿,况且天井的四周崖壁上还凿有七孔或大或小的窑洞,这使得它们有了更多的去处,不论藏于哪一孔,站在崖背上的我们都不可能看到。当我努力地俯视着水面想找到它们时,它们一定是在某个角落玩耍,快乐得忘了一切,又怎会想到我们的到来?也许还因我们曾经的冒犯已生了戒备之心而不愿理睬也未可知。
        我想象着蜻蜓幼时是那些小鱼儿的伙伴,它们之间无冤无仇,当然可以和睦相处,一起生活于那碧水之中。几年之后从水中飞起的蜻蜓它对水,对水中曾经的伙伴鱼儿有没一丝留恋?应该是有的!所以它在地窑崖背上青草的顶端站立,久久不愿离去,这才遇到了忽然因想念老宅而故地重游的我们。
        看着它飞起,飞远,而至最终不见,我们并没为不能捉到它而耿耿于怀,它有它生存的权利,我们有我们追求乐趣的自由,而乐趣也并非仅此一个!还是像以前一样,当蜻蜓消失的时候,我们便已忘记了它曾经的存在。虽然供其落足的草儿依旧,还在努力地挺着腰身,可它不会说话,不会唱歌,不会像蜻蜓一般展翅飞翔,它还不能吸引我们。
        蝉鸣声很轻,很弱,没有引起同类的共鸣,况且这只有草儿与麦子繁衍的地方本就不是它们活跃的最佳所在,也很难有同类来与之相和。但在那个静寂的夏日午后,在蜻蜓飞走之后,在失去追逐目标的短暂茫然中,那微弱的鸣唱竟显得那么清晰,使我们很容易地就察觉了它的存在。可具体藏在哪儿,在哪个隐蔽的地方诉说着它的欢乐与哀愁,竟无法确定,
        已经没有了树,蝉喜欢栖息的所有树都早已被伐倒并运走,甚至深埋于土的根也不放过,一个个因挖树而遗留的坑穴羞涩地将自己裸露在地面之上,岁月的雨、凌厉的风已使它们彻底地改变了模样,而这变了模样的模样还要被萋萋的草儿遮盖。
        这些最终被迫沉入草海,锄头与铁锨所镌刻的棱角分明的伤痕终有一日会完全愈合,与四周的田野融为一体。
        蝉儿从曾经高大的树上爬下,在土中生长发育,它一定有一个美丽的梦,梦想着三四年之后一个明亮的夏天像它的母亲一样歌唱于枝头。它在漆黑的地下练习了无数次,怀着饱满的热情,怀着对光明的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百炼成钢的躯体终于踏入这绚烂多彩的世界,它寻找着曾经的那棵树,它要在上面将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年华挥霍掉。可是再也找不到了,那棵与其它众多或高或矮的树一起不知所踪。
        它在洞穴旁的草丛里仰望着蓝天诉说着它的无助,当然它的翅膀有了足够的力量后可以腾空而起,去另一个地方寻找枝繁叶茂的树栖息,甚至住腻了还可以继续找下一棵,它们每一棵在万物着绿的夏都生机勃勃。但是它一定想念着曾经养育了它将近一年的那棵,它忘不了在其上的点点滴滴,它现在的歌唱或许就是为了那份难舍的情怀。
        站在老宅门前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几年之后因为心海的一次因怀念而生的翻腾,又一次回到了那里。
        地窑崖背上的围墙破败得不成样子,一旁老宅的围墙同样残缺不全。风雨的侵袭,以及最终人为的破坏与决然的抛弃,没有了主人的老宅,更若砧板上的肉,无奈地在我们生活过又舍弃了的地方任万物宰割。大大小小的豁口让原本束口儿守卫着那个院子的门失去了作用,当然那门也早已不在。从哪儿都可以进去,从哪儿也可以出来,偌大的院子没有了秘密可言,一切均曝露于天下。曾经佑护着木门的门楼因其是院子的脸面而耗费了长辈们更多的心血与精力,那时也只剩下了两堆几乎连接在一起的黄土,黄土之上一棵棵杂草傲然挺立,无耻地展示着它一生中最绚烂的绿,它们是生命萌动的先锋官,也是毁灭这一院落的帮凶,是不折不扣的落井下石者。
        没有了原来的黑漆木门,我们不必再叩动门环,不必拍打门板,自然也不必推开那厚重的门扇——已经没有了门扇可推。即便如此,却也并不能轻松地进入。拆除木门与房屋之后,遗落的土坯、砖瓦以及坍塌的土墙等使原本平整,每日被祖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变得坑坑洼洼,极难行走。
        每一座曾经的建筑,不管是我们居住过的房屋,或者厨房;又或者为猪羊垒砌的圈棚、囤积饲料的柴房,或大或小的建筑都只剩下了看不清模样的根基。那对着大门搭起的狗窝,连同皂荚树被挖掉之后遗留下的土坑,一起随着旁边土墙的坍塌没了一丝痕迹。
        墙角的鸡架也没有了,当然那被风雨冲刷,人为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围墙之上也无法再搭起一个,况且那些鸡们已经在另一所崭新的院子里低头觅食、引颈高歌,它们习惯了新家的生活,或许早已忘了曾经生它养它的地方了吧!
        没有了曾经给予院子生机的那些树,没有了阻拦着陌生人,同时也遮挡了我们视线的高大的围墙,原本就宽敞的院子愈发宽阔而没有边际。它无奈地背叛了自己,将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留给了在其守护之下生活过的人们。
        院子正中那棵须两个我方能抵指环抱的椿树它的根自然硕大,包裹着它的坑穴自然也大,那堪称巨大的坑穴我们竟没能找到。是挖它时填平了,还是根本就不曾有过那棵树?曾经真的有那么一棵椿树么?真的有一棵绿荫如盖,常常栖息着鸟雀的椿树么?它曾经是我高兴了踢俩脚,生气了也踢俩脚的受气包,当我再次想看看它的时候,它在哪儿?
        那将椿树夹在中间的六间厢房拆走了能二次利用的砖瓦木料之后,已经所剩无几,这所剩无几的一部分有的高过荒草,勉强还能看到,有的沉入了草海非得拨开那一丛丛绿才能一览它的模样,但也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进门左手柴房、羊圈,羊圈边搭起的另一处狗窝之后曾垒过一堆不知从哪棵树上伐下的枝干,它凌乱的枝丫伸出来指着从旁经过的每一个人,诉说着心中的愤怒与委屈。可没人理睬,大人们似乎忘记了它的存在,直到我们彻底搬离那所院子。那上面无数次地落了雀儿,落了可以展翅飞翔的各种虫儿,爬过蚂蚁、爬过蜈蚣……一切对它忽然有了兴趣的生命无拘无束地在此展示过自己的强大,宣泄过它们的快乐。
        上面当然也落过蜻蜓,而且不止一次。也像站在满盛着一池碧水的地窑崖背上时一样,我们傻傻地去追过它们,也想象过那些蜻蜓是一架架飞机,那一架架飞机之上承载着它们的梦,它们的记忆,那些梦与记忆之中免不了还会混杂一些我们自己的所谓梦想。建于旷野,独门独户刀把形的院落,它的角角落落充满了田野的气息,蜻蜓追寻着熟悉的味道飞过了院子的所有地方,我想也包括那棵椿树。椿树长长的枝干或高或低地伸展,一定有一个,或两个甚至更多个枝条之上落过蜻蜓。它们站在上面俯视着院子,也一定看到了曾经奔跑于院子中小小的我,那么我会不会出现在它的梦里?或许那梦醒来即忘;那么我会不会留在它的记忆里?可那短暂的生命,娇小的躯体又能存得了多少,又能够保存多长时间?那少之又少的记忆终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无影无踪。
        地窑崖背,站立于青草之上的那只自然没有关于我的记忆,在地下水涨起之时我们就舍弃了那所院子,舍弃了地窑,舍弃了充盈于窑中孕育着它生命的那池碧水,也舍弃了曾经飞翔于我们头顶的那些蜻蜓。在我们不曾来过的三年里,那些蜻蜓或许也在渐渐生出草儿,且最终被草儿淹没的院子里徘徊过、留恋过、等待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失望过。又或许拆房、挖树的动静实在太大,惊扰了它们而逃向了别处,同时也将关于这所院子的所有记忆一并带走,然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以它们自己的方式向一群陌生的人去讲述。
        站立于青草之上的蜻蜓,它的母亲或许因为对老宅太过痴情,谁又能忘记养育过自己的故乡呢?那里是生命的根啊!它留下了孩子在那汪碧水中,它将自己对那所院子的所有情感都交付给了那些孩子们,好使其得以延续;它让它们等待着院子曾经的主人,等待着出生且成长于此的我再次归来。可最终飞出水面,长着同样透明的翅膀,同样大大的眼睛的蜻蜓它与重回老宅的我素昧平生,它的梦中又怎会有我?母亲留给它的记忆在三年漫长的岁月里或许早就遗忘的干干净净;它小小的脑袋装满了自己的世界,又怎容得下母亲所留的那一缕愁呢?
        它的记忆里没有我,同样,那在蜻蜓飞走之后以一个弱弱的声音唤起了我们注意的蝉应该也是。

        老宅后墙之外是一条大路,不知何时已铺了柏油,平坦而宽阔,此时我就站在这条路上,我看着曾经竖起围墙来保护一家人安宁的院子所在的地方。那儿已没了围墙,没了围墙里那些房子,即使我与堂弟在搬离院子三年之后重回那里追赶了蜻蜓,还听了蝉鸣,没看到椿树挖掘之后大大的坑,踏进的那所仅剩下矮之又矮的破败墙基的院子也已经没有了,它同周围的田地一样被果园所淹没,找不出原来的一点影子。
        其实最末一次拜访老宅之后,我就知道它迟早要变成这个样子,迟早都要成为我心中一个无法治愈的伤,只不过这个伤生得久了,埋得深了,数十年中虽然偶尔还会想起却又因更多情感的冲击,常常会被暂时的忘记。它被动地在一片无形的怀念之海里浮沉,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这一片展着青翠叶子,挂着鲜红果儿的树,它们在我曾经生活成长过的地方推搡着,炫耀着,肆意地展示着自己的生机盎然。它淹没了我儿时的所有,同时也牵动了我心中那个深埋已久的伤。我仿佛听到了我与堂弟站在曾经面对面的厢房之间,站在那已没有了椿树的地方因蜻蜓而发的一声轻叹,那声音不大,草儿没动,尘土没飞,地窑中的一池碧水也没起半点波纹,一切都那么平静,却不知为何竟振落了多年之后的我一滴伤感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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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个人认证 | 2022-3-15 07: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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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22-3-16 09: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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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无霜 | 2022-3-17 21: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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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心弦个人认证 | 2022-3-17 22:11:4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洛沙 发表于 2022-3-15 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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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心弦个人认证 | 2022-3-17 22:12:1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22-3-16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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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心弦个人认证 | 2022-3-17 22:12:3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红叶无霜 发表于 2022-3-17 21:16
田园消失了,给人留下无尽的伤怀。关照自然,对应历史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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