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借着狂风的威力,发出狮吼般的叫声,卷起地上房上的雪跳起了舞蹈,漫天飞舞。白雪皑皑,地上的积雪足有数尺厚。 经过一天一夜的风狂雪猛,风弱了雪住了,天上的阴云撤去了。雪后的蓝天是那样的纯净,尽管太阳投下了温暖的阳光,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也显得是那样的微弱。 张大嘴吃过饭,嘴一抹,戴上口罩,门也不用锁就走了出来,一股寒气袭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把衣领裹了裹,头缩了缩,走上了大路,双手操在一起,头不停地向南北巡视着,扑捉着信息,决定自己要去的地方。 河渠的溪流向西哗哗地流淌着。 张大嘴是荆峪沟村小有名气的活跃人物,他是一个破落户,所以头上就有了许多光环,什么“贫困户”、“低保户”。 张大嘴头拧向村北的时候,发现张俊平家的门开了,人在城下门经常锁着。人可能回来了,就调转方向,向张俊平家走来。 张老三和张大嘴年一年二,可处境就不同了,既有远虑又有近忧。两个儿子,老大的婚姻没有解决,老二的房贷没有着落 。疫情导致门面难开生意难做,收入低微。张大嘴却不同,父辈留下的房屋,瓦上长满了青苔绿藓,墙塌屋漏与他无关。就是有一页砖拌了他的路,也不拾起来,宁可绕着走。身上的衣服脏了也懒得洗,有了虱子也不去捉,只是拉住衣服刺几下。麦不种菜不栽,连面也不想擀宁可买挂面,要不连饭也不做,买上几包方便面一泡。
一天无所事事,就是东家出西家进,这里采那里传,说闲话串闲门成了他的职业。进门一个人,出门一把锁。从此,孤独、无聊就成了他的亲密伴侣。
他把听来的看见的经过夸大想象然后再说出去,所以他的新闻有百分之九十的虚假。 这是三间大瓦房,他来到门首,掀起门帘一步跨进门。向屋里看去,发现床边坐着几个人。
“大,你过来了?坐。”张俊平随手拉来一个凳子,让张大嘴坐。
坐下后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病人,正是自己的堂兄张老三。就站起来到跟前,病人也拧过头来说:“兄弟,过来了。”
在城下时他伺候过老三,老三患的是糖尿病,不听劝告不忌口。现在正值新冠肺炎横行时期,日益衰老的老三难以抵抗,医院已经满员,俊平多方寻人托友也无济于事,只得拉回在家服侍。
大嘴在伺候期间和老三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心里明白两个侄儿在老三跟前是不错的,花钱受泼烦,没有抱怨。
“俊平,你弟兄俩到你爸跟前够了,花钱也不少?”张大嘴坐下后开了言。
“大,花再多的钱俺也没有怨言,俺爸辛辛苦苦一辈子,把俺弟兄俩抓养成人,多么的不容易呀,我们做儿女的没有回报父母,现在正是尽孝的时候。”
“说得好,父母是儿女最忠诚的朋友,而且是无私的。”大嘴说。
“是呀,他们把一生的辛苦无私地奉献给了儿女,所以说,作为儿女所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么一点点。”
张俊平的话使张大嘴深为感动,他联想到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辛酸。 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已经结婚,女儿已经出嫁。按说是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可是宁让不守妇道的女子搅的支离破碎。挑拨哥嫂离异,气的儿子出走数年不归。女子更是事无忌惮,交往甚广,地痞流氓都成了她的朋友。
女子曾多次勾引人家有妇之夫,导致寻上门来臭骂。
山里有个小伙有了妻室,还有一双儿女,生活过的不算富裕但也平静。可是自从她介入后就起波澜,离了婚。男子数次寻到她家,母亲就是不同意。
小伙拿着礼物不敢进门,躲进了村西商店。
“叔,你跟张花家关系咋样,给我疏通疏通。”
店主人说:“要说关系也不错,不过这事还是要寻别人。”
“寻谁呀?我两眼墨黑?”小伙为难地说。
“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没问题。”
“谁?”小伙瞪大了眼睛问道。
“张烨寿。”店主人肯定地说。
说着二人走出门,店主人给小伙指了门户,小伙提着礼物去了。 张烨寿和张华母亲的关系村人皆知。当初,张大嘴俩口抓过几个娃,不是没有成活就是有缺陷,只能是借种接代。实际上张花就是张烨寿的孩子,所以,求张烨寿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握。
小伙的真情打动了张烨寿的心,欣然答应。可是张花的母亲春荣心里还是不痛快,嫁到山里难以接受。
张烨寿同意了,她又不好剥了他的面子。心中有了怨气口又说不出,气的一病不起,数月后一命呜呼。
张大嘴管也管不住只能是一气之下绝了父女之情。
从此,家里就只有张大嘴一个人了。 张大嘴的浑身热呼呼的,心中也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太阳照在窗玻璃上。 大嘴站了起来要走。
张俊平说:“大,再坐会。”
“不了,我出去转转。有空我就来看你爸。”说着跨出门去。 张大嘴来到大路上,碰见穿白戴孝的从身旁过去几个,看着一拨又一拨报丧的人,他心里说道:“今年冬天闹疫情,老年人抵抗力差,方圆死的人不少。”
这时,只见张大度从西边走来,低矮微胖的个子,挺着个啤酒肚,提着行李,二人见面相互招呼起来。
“大嘴哥,几时回来的?”张大度说。
“我就没下去,一直在屋。你才回来?”张大嘴瞪着眼看着大度说。
“你弟妹在医院,我回来取些东西。”张大度面带笑容说。
“弟妹病情咋样?”二人边走大嘴边问。
二人肩并肩向村南走着,说着话:“尿毒症加上闹疫情,按说早就走了,娃不愿意,硬要坚持透析,坚持治疗。”
“你俩娃乖,有孝心,哥再有这样的娃多好呀。”大嘴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医院花钱像消雪,咱经济就不行,娃们刚参加工作,能挣几个钱。”张大度说。
“你就甭管,人家娃就有把握。”张大嘴说。
“跟我就说不到一块,我说算了,人总是要死的,就让你妈走吧,他妈也是这样说。”张大度来到了门口。
“谁知,瞎怂比我还歪,把我蛮擿觖,抱住他妈说,让俺妈走,以后俺回来叫谁妈呀,以后有了钱能买个妈吗?你不要说,花我的钱,拉账我还。你没见恼怒的那个模样子。”
从腰间掏出钥匙,开了门,放下行李。从冰箱取出一包花生米,从柜盖上取来一瓶太白酒,坐在桌子旁说:“来,哥,喝两杯。”
张大嘴坐在了另一边说:“你少喝些,你看肚子都成啥了,像个怀娃婆子。”
张大度笑着说:“不咋,喝白酒不涨肚,这是那多年在山西做沙发一天一瓶啤酒喝成这样子的。”
说话间张大度取出两个杯子,给一人倒上一杯。张大嘴说:“你喝,我就不喝酒,你是知道的。”
“你不喝我就喝呀。”张大度端起一杯进了肚。
一连几杯下肚,话就多了起来:“这一度西安疫情严重很,咱村不知道情况咋样?”
“咱村不要紧,听说外村死的老人不少,刚才我在路上就碰见几个报丧的。”张大嘴说。
“村中有啥新闻没有?”张大度知道他消息灵通。
“没有啥事?就是王柳七十多岁的人了每天都要到银凤家去。”张大嘴说。
“不要说这种事,老生常谈了。”张大度止住了张大嘴的话。
张大嘴闭了嘴。
“你就不要东家进西家出,到人家屋去,人家嫌操心,说你吧你几十岁了,不说你吧成了疫情的传播者。”张大度善意地说。
“哎,兄弟,不瞒你说,哥不出来走走,孥到屋里寂寞、孤独、无聊。没办法只能是出来串个门子说个闲话。”张大嘴表现出无奈的表情。
“说的也是,轩天娘咋样?九十多岁的人了。”张大度又问道。
“好着,轩天俩口伺候的好太,成天闹活的要出来,硬是圈在屋里。我昨天去来,屋里有电暖扇,床上有电褥子,还有尿不湿。屋里暖和很,疫情这么严重的,也没咋。”张大嘴说。
“轩天俩就是不错,亲生的能咋?张小泉弟兄俩倒是亲生的,没有一个管他妈的,好像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张大度有些着气地说。
“老婆也是受罪的胚子,这么冷的天不在屋里孥,在村里转啥呢。”张大嘴说。
酒喝毕,张大度站起来说:“我收拾东西一会还要下去。”
张大嘴知趣地站起来向门外走,来到大路上,几个小伙正在向东走,他迎了上去问道:“你几个做啥呀?”
“到五队打牌呀。叔,这几天咋不见你打牌了?”小伙说。
“龟下了,没钱了。”张大嘴丧气地说。
“借些钱打,走,看也可以。”小伙说。
“我到商店看钱打下来没有。”张大嘴拧身向商店走来。
“好你去。”小伙说。 “兄弟,你给哥查一下,看钱下来了么?”张大嘴走进门说。
“你一天吃了饭就是个查卡,一连几天,得是可想打牌呀?”店主人没好气地说。
“哎。”没说出话。
接住卡一查说:“下来了,一千八百五十块。”
张大嘴脸上露出笑容:“这月咋多了五百。”
“可能是取暖费,党和政府的扶贫政策多好呀!”店主人赞颂着说。 张大嘴接了钱就上了大路向东走去,上了高家台进了麻将场。 麻将场里生着个大炉子暖烘烘的,烟气煤气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张大嘴掀起门帘走进门扫视了一眼,一共摆了五桌,都是满座。
有人看见他来了就招呼起来:“老送叔来了。”
正好有一个人起来了就有人招呼张大嘴:“快来,有位子。”
张大嘴坐下来刚打了一牌,就有人说:“大嘴叔支书叫你。”
张大嘴不信,坐着不动弹。那人说:“就是支书叫你,在门口等着。”
张大嘴才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向门外走来。出了门看见荆书记站在路上,身后是一辆白色的小车,就迎了上去:“俊安有啥事?”
荆书记没有表情地说:“你先坐到车上去。”
张大嘴坐上了车,荆书记也随后上了车,掏出手机拨着号码。
张大嘴愣住了,不知道支书叫他做啥?只是愣愣地看着。不一时电话通了:“喎,白鹿县扶贫办吗?”
“白鹿县扶贫办公室,有啥事?”对方是一个女声。
“我是鹿走镇荆山村支部书记,麻烦你查一下我村三组张大嘴,把他的低保取了。”荆书记自我介绍地说。
“为啥?”对方不解地问。
“他领了钱就去赌博。”荆书记说明情况。
“是吗?那就取了吧。”对方挂了电话。 张大嘴一听急了,伸手去夺荆书记的手机:“别、别、别。”
荆书记怒发冲冠,脸上流露出不可遏制的表情,向着张大嘴怒斥道:“党和政府的扶贫政策多好呀!你们这些孤寡老人有了最低生活保证,能安度晚年。你倒好,拿钱赌博,还有人心吗?对得住党,对得住政府,对得住人民。”
张大嘴红着脸一句话不说。
“就跟胡栾平一样,镇上来人检查扶贫工作,他倒好看了七八条狗,提着一袋子白蒸馍喂狗,马上把低保给取了。”
一旁的张大嘴如坐针毡,连连求饶:“贤侄,叔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去麻将场了。你不要取,取了叔拿啥生活呀。”
“你还知道生活,还考虑生活,你把钱送到麻将场就不考虑生活了。”荆书记训斥道。
一句话顶的张大嘴哑口无言。
荆书记义正辞严地说:“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如果表现的好了再考虑你的低保问题。”
“我一定改,一定改。”他连连保证着。
“不光是改,要好好地想一想。党和政府的扶贫政策倒成了养活懒人了。一天无所事事,为啥不做一些对社会对群众有益的事,来回报社会。你们这些人身体又没病,成天东游西转,没有说干些正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荆书记继续说。
书记的话就像是发酵粉投进了张大嘴的心里,翻腾起来。
“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吧,表现好了再考虑你的低保问题。”荆书记实际上是虚晃一招,吓唬张大嘴。
张大嘴走在路上,心中翻江倒海般地难受,荆书记的话落地有声,铿锵有力。儿子多年不归女儿断绝关系,妻子离他而去。剩下自己孤苦伶仃,恓惶、孤单,寂寞、无聊,党和政府把自己当成亲人,时时事事都关心,比儿女都好。自己觉得有了依靠就啥也不做了,就像是退休工人,这月花完下月就来了,生活无忧无虑。钱到手就昏了头,一些人看中他手头的钱就三番五次地联他去赌博。 “大嘴叔。钱下来了吗?把我的五百块钱给我。”一个小伙急急赶来。
陷入沉思的张大嘴被来人的问话惊醒,闻声看去是门中侄儿,二话没说,掏出钱取出五百块交给对方。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又翻腾起来。 “哥,你把我的七百块钱还了,听说你把钱领了。”没走几步又赶来一个中年人。
张大嘴不言语,取出钱支付了七百块。看着手中所剩无几的钱,想着荆书记的话,越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回到了学校改建的养老院,泡了一包方便面吃了一个蒸馍,天已经黑了下来。刚进门时就开了电褥子,吃过饭就钻进被窝,翻来覆去,彻夜难眠。荆书记的话在他心中发酵着,翻腾着,荡涤着胸中的污垢浊气。 天亮了,太阳放射出灿烂的光芒,张大嘴就像是刚刚发芽的柳树焕发出勃勃生机。打开电磁炉烧了一锅开水,灌满了热水瓶,然后下了点面,吃了。洗了碗筷,做完这一切才走出门来。
他把门口广场的积雪清理干净,已经半晌午了。这时开来一辆白色的小车,车身满是尘土,司机停下车走了。
他回去端来一个盆子,拿了一把拖把放在车边,反身又拿来抹布提来桶。从河渠提来一桶水,给盆子倒了些,把抹布摆水,擦起车来。
司机回来了,看见车身晶莹透亮,心中一阵高兴,是谁把车擦的这么干净。
看见张大嘴拿着盆子向回走,就走上前问道:“叔,是你给我把车擦了。”
张大嘴笑着说:“我看你车脏的,又没事,就给你洗了。”
司机高兴地抓住张大嘴的手说:“叔,你真好!谢谢你!我一天忙的就没时间洗车,多亏了你,谢谢叔!”
张大嘴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尊敬的滋味,心中像吃了蜜似的。看着司机开车离去,拧身走进屋来,取了把木锨,拿了把扫帚,向大路上走去。 作于2023年1月15日
作 者 简 介: 李捧虎, 笔名:挺直的松,男,1961年6月14日出生于陕西省蓝田县前卫镇凫峪村三组。1969年在本村上小学,1974年上初中,1976年初中毕业,一直务农为业。1978年到引岱工地当民工。在小寨沟打洞子,在营盘梁上修渠道,三道水修水库。从渠上回来后,在队上当会计,参加农业生产。分社后,卖过老鼠药,收过破烂,后又游于学校当书馆。承包了村西一片地种菜。1995年8月在村开商店至今。2009年10月进入平安保险公司,2010年8月退出。2009年11月接任蓝田移动前卫片区渠道经理。在保险公司曾2次荣获“优秀学员”。在移动业务中2次荣获 “优秀农村代办点”。一次荣获“优秀渠道经理”。2011年4月加入陕西诗词书画音乐研究会,2012年2月19日加入蓝田县作家协会,并有多篇作品在《蓝田文学》《榕树下》《西部文学》等刊物或平台发表。
自幼爱好文学,在保险公司时因思想波动大而提笔写作,用以表述自己的心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先学着写诗,后改学写小小说。2013年开始写小小说,在榕树下发表作品,有3篇作品获榕树下编辑推荐,2014年有20多篇作品在榕树下获编辑推荐,并得到较好评价。2016年有十数篇作品被《西部文学》编辑采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