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善江小说】天演风云录【十六】

显示全部楼层 · 2023-2-23 12:35:28

且说这一日，风和日丽，李天赐又独自一人在思梦园里的竹林外练剑。大约练了一个来时辰后，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天赐也不回头去看，更没出声，却随手拈起一片竹叶，朝身后甩去。手刚收回，只听身后“哎呦”一声叫，然后一个声音说道：“老爷，是我！”
　　李天赐收起宝剑，回头看时，却是庄上一名唤做“李州”的家丁歪站在十步开外处，脊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李天赐看了李州一眼，表情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回禀老爷！”李州面露痛苦神色，皱着眉说，“我刚才跟张迈在麦田那边巡逻时，看见路边倒着一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饿了，我们看着他可怜，所以我就给背回来了。”
　　李天赐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又问：“你回来了，张迈呢？”
　　李州急忙说：“小的该死，刚才自作主张，叫他去城里请郎中去了。”
　　李天赐点了点头，又微微一笑：“还算有点眼色。赶紧去把这个人先安顿到客房里吧。”
　　李州应了一声，抬脚就走。才走了没两步，李天赐却又在身后喊道：“站住！你的脚怎么了？咋一跛一跛的？”
　　“回禀老爷！”李州收住脚步说，“还不是怪老爷功夫太厉害，也不知道用啥打了我一下，到现在膝盖还疼得厉害！”
　　李天赐“哈哈”一笑说：“知道了，去吧！”看着李州去远后，他又寻思，莫非我的无影飞叶都那么厉害了？于是又拈起一片竹叶，略一运气，朝十步开外的一棵碗口粗的竹子甩了去。只听“悉悉索索”一阵响，那棵竹子剧烈摇晃了起来，紧接着，又是“咯叭”一声响，它竟拦腰折断了。
　　李天赐不觉暗吃一惊：“原来我的无影飞叶都能打折竹子了，看来以后不敢随便往出打了，弄不好真会伤人的。”这样想着，他便又练起剑来。
　　两日后，李天赐差不多已经忘了李州背回来一个陌生人的事。大约是午后时分，他正在书房里看书，一个小厮忽然进来禀报：“老爷，有个读书人模样的人在外面求见，说老爷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李天赐疑惑了一下后，放下书本，正襟危坐起来，说，“快叫他进来！”
　　小厮出去不多久，便带了一个身穿白袍的年轻人进来了。
　　李天赐看见年轻人的第一眼，就不觉大吃一惊，这个人跟他一千年后的那位结拜兄长白如风长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等这个人朝他深施一礼，开口说话时，他就更吃惊了，此人的声音、举止跟白如风也宛若同一个人。李天赐不由得纳闷，难道白兄也和我同时回来了吗？
　　由于心里开了小差，所以来人说了些什么，李天赐竟然没听仔细，见那人已经直起身来，拱手站在一旁时，他才回过神来，遂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哪里人氏？不知是何缘由流寓鄙乡的？”
　　来人刚才那一通话便是介绍自己姓甚名谁，又为何来在此地等等缘由的，因此见李天赐又来问他，不觉一愣，又赶紧深施一礼，回道：“小生姓白，单名一个‘剑’字，表字无影，世居陇右。今岁早春方离开家乡，前往京师赶考。贵地乃陇右前往京师的要冲，因此路过。不想时运不济，日前竟遭遇山贼，将小生劫掠一空，所幸留下一条小命。小生乃读书人，无颜去乞讨，只能一路忍饥挨饿，竟然遇巧昏倒在恩公地界上。这才承蒙恩公家里收留并给予医治，小生才得有幸今日面见恩公。恩公实乃小生再生父母也！”
　　李天赐哈哈一笑说：“兄台此言差矣！什么恩公不恩公的！兄台是读书人，在下也是读书人，你我本应以兄弟相称才是！”
　　“如是，小生拜过兄长！”白无影闻言赶紧单膝跪地施礼。
　　李天赐急忙起身扶他起来说：“兄台行此大礼，在下经当不起啊！”
　　然后，二人互报了生辰八字，却原来李天赐比白无影年长许多，于是李天赐为兄，白无影为弟，二人义结为金兰。
　　李天赐又命人端进来一些果盘并一坛当地的包谷烧酒，他和白无影就在书桌边坐下，边谈天论地边吃酒。
　　说话间，李天赐突然笑问：“贤弟若是取字为如风，当是更妙。所谓剑快如风是也。不知为何却取‘无影’二字？不过倒也甚妙。”
　　白无影略欠了欠身说道：“兄长见笑了。小弟虽然名‘剑’，却手无缚鸡之力，既拿不起剑，也拿不起刀，只是读过几句书的腐儒而已。因此，无论是‘如风’还是‘无影’，小弟都不敢当。奈何当年行冠礼时，家父请的先生为小弟取字时，先生就选了‘无影、如风’两个字，斟酌半日后，最终选了‘无影’二字，这便是小弟这字的来历。”
　　李天赐哈哈一笑说：“贤弟的字果然有来历！”因见白无影说话间好像并没有一星半点关于白如风的记忆，便寻思他可能并不是白如风，不觉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两人均已微醺，白无影突然起身告辞说，他已叨扰多日，准备就此辞行，前往京师赶考，预计两三个月即可到京，刚好赶上殿试时节。
　　进京赶考毕竟是大事，李天赐自然不好虚留，便也起身拉住白无影的手说：“贤弟此去定能皇榜高中，只是路途遥远，还望保重。”又表示要送给他一百两银子作为他进京的盘缠。白无影却坚辞不受，想了想又说：“小弟确实囊中羞涩，但凭白收了大哥的银钱，终归心里是个负担。如果拂了大哥美意，心里也惶恐得很。小弟倒有一个两全之策，一来全了大哥扶助小弟的美意，二来也可让小弟多少赚些颜面。但是又害怕说出来太唐突了，毕竟小弟所求的物件说平常也平常，说不平常也不平常……”
　　李天赐笑道：“贤弟但说无妨。”
　　白无影犹豫了一下，方缓缓说道：“小弟在鄙乡中写字作画也还有些小小的名望，因此希望凭着自己手艺，一路卖卖字画，换些盘缠。可是山贼劫掠时，连小弟随身的文房四宝也抢了去。更何况小弟身在旅途，身旁并无作画写字所需的画纸。且小弟以前有个习惯，写字画画只用蜀笺，别的纸不曾用过。毕竟蜀笺虽说平常，可是许多读书人并不怎么用。因此，唐突的厉害。”
　　李天赐又哈哈一笑说：“原来是文房四宝和画纸啊？这也不是多难的事。”语毕向门外喊到，“李泰，领白贤弟到文宝阁看画纸和笔墨去！”
　　随着一声“诺”，先前领白无影进来的那个小厮推门进来了。他将白无影领去了这书房的二楼。二楼便是李天赐收藏天下名笔名墨以及名贵纸张的所在，大门匾额上书“文宝阁”三个字。大门外却有一方暗红色地毯，铺在青色木地板上。李泰首先脱了鞋子，踩上地毯，然后向白无影说了声：“请。”白无影见李泰脱了鞋，便也主动脱了鞋，踏到地毯上。
　　随着李泰推开房门，白无影不觉张大了眼睛。这文宝阁进深约有三丈，开间超过五丈，高约一丈二尺，里面南北向摆了十余排货架。有的货架上陈列着墨锭、砚台，有的货架上陈列着各色纸张，还有的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毛笔，更有好几个货架上摆放着一摞摞空白扇面。
　　白无影跟在李泰身边进了文宝阁。然后，他便首先向一个陈列着各色纸张的货架走去。这个货架上白、黄、红、绿等各种颜色的纸都有，纸的质地也各不相同。其中以各色宣纸居多，不过还真有两刀蜀笺。白无影拿起一刀蜀笺掂量了许久，复又放下，然后走向另一个货架。这个货架上陈列的全是空白的扇子。白无影又随手拿起一把扇子看了许久……
　　白无影回到李天赐书房时，并没有拿蜀笺，而是拿着毛笔及四五把空白扇面等物。他再次向李天赐道谢后，又表示：
　　看见这些扇面后，他突发奇想，要是在扇面上画几笔画，再题个款，说不定比在蜀牋上做的画更好卖，毕竟扇子是人人都需要的寻常物件，而书画只有那些附庸风雅之人才会买。因此，他才拿了这些扇面。
　　李天赐笑道：“文保阁中的物件，贤弟无论看上了什么，但拿无妨。”
　　白无影急忙称谢，接着又说：“小弟思来想去，可能还得叨扰大哥几日。眼下将至麦收时节，正是卖扇子的时候，因此如能在大哥这边把这几把扇子全部画好，拿到城里去卖，也许能卖个好价钱的。”
　　李天赐说：“你我二人既然是兄弟，贤弟愿意在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要介怀。”于是仍旧让白无影在这两日住的那间房屋里居住。还令家丁给搬进去一张书桌，一个博古架，以便他安心作画。
　　待白无影去后约半个时辰，李天赐想了想，又着李泰去叫来数个家丁，让他们分别带上银钱去城里暂住几日，等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前往城里卖扇子时，就暗中观察，如果一时半会无人购买，他们就分别送给路人若干银两，让去买他的画。那几个家丁去后，李天赐不觉开心地笑了，暗想白无影进京赶考的盘费应该不成问题了。
　　白无影在庄园里暂住下来后，便是晚上在屋里画扇面，白天一大早就出去售卖，至黄昏时分才又回来。刚开始的时候，李天赐几乎每天都要留意一下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出去时和回来时分别都带些什么。便见他每日清晨都带着一个不怎么鼓的包袱出去，傍晚时又带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回来，也不知他包袱里都装些什么，却又不好过问，以免他多心。
　　再过些时日后，李天赐因为家里家外各种事情太多，自然也无暇再去留意白无影每日出去后都干些什么。
　　当然了，他派出去暗中帮助白无影的家丁们是很敬业的，隔三差五就会向他汇报说银子已经用完了，需要再领多少多少银钱去托人买白先生的扇面。家丁们这般汇报时，李天赐也不多问，他们要多少银子，他便让去账房支取多少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