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天渺小说】云遮月

显示全部楼层 · 2023-3-6 19:12:08

本帖最后由清风天渺于 2023-9-9 23:36 编辑
　云遮月（短篇）

　　远处的山灰蒙蒙的，路灯不是很亮，月亮倒是圆圆的挂在天边，拖得梅子的身影很长很长。梦广场一个男人坐在梅子不远处，黑发里没有一根银丝，俊秀的脸上嵌着一双睿智的眼睛。他穿着蓝色的西装、白白的衬衫、黑皮鞋。梅子觉得这个男人似曾相识，男人的眼神碰了梅子的心似十五个猪仔吃奶七上八下。　
　　梅子拿出化妆盒简单补补妆刚要起身，穿西服的男人便走过来和她搭讪：“漂亮的女士，我能请您跳支舞吗？”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绅士般伸出右手。
　　男人的语音很有磁性，没有逻辑却有诗意，梅子的心像月影下的树叶被风吹得直抖，她想，这是老天赐予我的神吧。　
　　梅子左手搭在男人的右手心，随着那只温暖的大手来到舞池中央，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曲子伴着两人蝴蝶般舞姿一起蹁跹。　
　　这一刻，生活像本趣味很浓的书被他们双手翻开，在书里梅子读到一段令人目眩的故事，梅子不记得他们是怎么由陌生变成默契，连背后的裙带跳开了她都不知道。男人示意梅子停下舞步，用身体遮住她雪白的背，月光里他的手哆嗦着接连几次才帮她把裙带系好。　
　　“梅子，明天是我生日，我想请您和我共进晚餐。”一周后，西装男松开搂着细腰的手朝梅子深鞠一躬，此时树上的知了睡了，舞曲播放器也按下暂停键。　
　　梅子嘴角微微上翘，她的脸绷了一下瞬间又堆满笑：“明晚见，先生。”回到家她心头的花就蔫了，魂丢了一半。
　　熬到第二天的红轮西坠，梅子回家先打开衣柜选衣服，她的眉一直打着结，衣服选了几次梅子都不满意，最后她穿着粉色的裙子上了地铁。
　　日式料理的厅里人影闪动，二楼靠窗户的座位上西装男正朝她挥手。
　　“祝您生日快乐，先生，我送您两本诗集。”梅子从包里拿出两本书。
　　“谢谢梅子，您来就是我最好的礼物。”男人双手接过诗集，转身递给梅子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梅子打开盒盖，展开后里面是条漂亮的裙子，通体的紫色轻盈如舞又薄如蝉翼，裙子上没有过多花哨的纹却有春天的信息，裙子下面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男人传递来的气息差点把梅子扑倒，即便是恋爱时梅子也没经历过。温馨的生日晚餐开始了，整个晚上两个人都在说笑。
　　斗转星移一晃儿难忘的夏季过去了，人们发现梅子的脸上总有些难言的惆怅，梦幻般的奇遇坚定了她对命运的抗争和对老公的憎恶。那种左手碰右手的无聊梅子再也不想要了，她再不想一觉醒来被那张“老驴脸”吓个半死，两年了梅子不让老公近她的身，哪怕是老公靠近她的床她都会大声呵斥，气得老公出门谈生意再没回来。　
　　傍晚的日落和月出如同预言约好来去，梅子流云般飘到梦广场。男人像定好的闹钟在长椅上等着，荷花的飘香也没能阻止他们倾吐没有逻辑却很诗意的情话。两个人似沉默了几个世纪，倾诉的情话似流星划过天宇，顷刻间新的流星又在迸射，光芒让漆黑的夜空变得明亮。　
　　男人捧着一束郁金香给梅子，隐秘的芳香飘进她的鼻翼。男人揽着梅子的腰走进舞池，舞至兴起时男人滚烫的唇灼伤了梅子的脸。　
　　“今晚的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若那一半也属于我们该多好。”男人低头看着梅子，二人手扣手轻挪舞步。　
　　梅子不敢直视男人，脸上的红云移至颈后：“我有一张影碟都是法国电影，一部《优雅的刺猬》您看过吗？”
　　“没有，但我喜欢法国电影。”男人点点头，梅子的心砰砰地跳手心潮潮的。
　　银色的月光被高楼挡在窗外，客厅里梅子依偎在男人身旁一起看电影，茶几上几杯葡萄酒已见了底。台灯熄灭的那一刹，两个人都醉了，隔在两人心头那层薄薄的纸被捅破了。
　　香汗淋漓的梅子问男人：“我的神，我听说每个不幸的家庭各有各自的不幸。”
　　“梅子，我孤身飘了很久，一位大师告诉我，所有幸福的家庭都十分相似。”男人紧紧搂着梅子滑溜溜的身子，梅子的心都化了。那一瞬，两颗孤独的灵魂通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两句经典的哲语相识了，无需赘言便心性相通。看书如识人，这本双方都读过的书让梅子洞察到男人浩瀚的心，她却像只孤独已久的刺猬，渴求一个同类来滋润她干涸的灵魂。
　　天气转凉刮起了秋风，梅子心头的刺儿在隐隐作痛，她总嫌时间过得慢，单位的报表她重做了几次都没合格，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周六的午后，梅子开车路过一条僻静的老街，一座爬满青藤的老宅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禁打开车门。老街上没有世间的吵杂，更不见杂沓的人影。老宅里隐约有琴声飘来，琴音柔和而明丽。沐浴在琴声里梅子看到明净的山溪，听见了温婉的鸟鸣。　
　　院门没关，梅子瞥见房间里有个熟悉的身影，琴者似乎没发觉梅子的到来，正出神入化地弹着。梅子打量起这座宅子，古朴中透着奢华。这宅子让她有点蒙，眼前的琴者就是经常侵入她梦乡勾走她魂儿的人。
　　梅子走了神，她揉揉眼再看时见里屋走出一位白衣女子，女子拿着红色的杯子站在男人身后喝水，不停地指导男人学琴。男人弹至高潮时，白衣女子便和着琴声翩翩起舞，这一幕让梅子的心酸酸的。梅子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默然退出院子，关好门。在门口梅子看了看生锈的门牌，恍惚间她看着像6号，稳稳神才看清这家的门牌号是9号。
　　夜姗姗来迟，平息了乱跳的心梅子把车停在梦广场旁。夜莺的啼唱和丁香的芳香从远处传来，梅子换好紫色的裙子，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期待男神的到来，男人终没出现。梅子有些烦躁，站起身向远处张望。梅子绕广场走了一圈，忽地她又想起什么急忙往回走，当梅子看到那熟悉的长椅上空无一人时，她叹了口气。
　　夜异常的静，静得连月亮都藏了起来，只有冰冷的雨无情地打着梅子刚补过妆的脸。压抑的柳枝不再佛动，孤单的夜莺睡了。归途中梅子自语：“难道乌云遮住了月亮，我的神就不来了吗？”　
　　如是几天梦广场上梅子再没见到那心仪的身影，只有孤独的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深秋的午后，梅子再次来到僻静的老宅，那勾魂的琴声也远遁到另一个世界。昙花一现的拥有让梅子绝望，她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咬紧唇，她恨自己的命不好更恨那白衣女人。　
　　一个冬日的周末，午后的阳光让所有玻璃窗都唱出闪亮的歌，梦广场上人们熙攘地走着。梅子看着湖面上冷冷的冰，她静静地躺长椅上服下一瓶安眠药。　
　　“我的神，我要去天堂找你，我要把那半被云遮住的月亮送给你。”莺语般的低吟只有梅子自己能听见。
　　“有人自杀了。”好奇的人们围过来，一双双冷漠的眼看着这个“优雅的刺猬”，一个白衣女人牵着高贵的法国犬挤进人群。那条狗看着梅子，在它眼里躺在长椅上的梅子和它是同类，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它觉得梅子作为动物性的奴性已经消亡，高贵灵魂正前往诗意的王国。王国里她会收起尖锐的刺，变成一条优雅的美人鱼，享受精神世界的纯净与温暖。
　　没人知道梅子为什么这么做，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有个8岁的女儿在寄宿学校读书，还有一位长得有点丑的丈夫，更有令人羡慕的家资。她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这些年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救护车发出撕心的叫声，卷着尘土向医院急驶。　
　　“妈妈，妈妈！您快醒醒啊。”市医院的急救室里，女儿哭成了泪人，哭倒在妈妈的病床前。许是女儿的哭声惊扰了梅子诗意的梦，她睁开眼看着女儿，洗过胃的梅子脸黄黄的。　　
　　“宝贝，你怎么跑到医院来了，谁告诉你我住院的？”梅子缓缓地问。　
　　“是我的老师打车送我来的，她说一个男人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您住院了。”
　　梅子“哦”了一声，她又想起那个勾走她魂的男人。
　　“妈妈，您怎么服了那么多的安眠药啊，爸爸微信给我留言说他今天回国，晚上接我回家。”女儿的一句话惊醒了梦中的梅子。
　　“好，宝贝，今晚我们一起回家。”女儿扶着妈妈迈出医院大门。　
　　出租车又驶过那僻静的老街，巷子里传来明丽的琴声。梅子的魂瞬间飘了，她下车寻着琴音走进9号宅子。梅子来到窗下，又看到那张俊俏完美的脸，优雅的气质却让她陌生。　
　　“梅子，是你吗？你真傻，要不是我得到消息早，恐怕你就……”屋里传出男人熟悉的声音。　
　　梅子走进屋，琴声也嘎然而止，泪水涌上了男人的眼睛。　
　　“我的神，我在做梦吗，是你救了我？”梅子楞柯柯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临走时梅子去关门，许是她关门的劲儿大了些，只听当啷一声，那块锈迹斑斑的门牌掉在梅子面前。她“啊”了一声。男人拾起门牌重新把它钉好，梅子再抬头看时分明是个蓝底白字的6字，她才认出这是公爹留给他们的祖宅。
　　车子停到梦广场的雪堆旁，那久别的圆月于今晚和他们重逢了，冬夜少了花香与鸟啼，多了些残冰和白雪。梅子的心却很热，一曲《久别的人》再度响起，她淘着宝似的抓住男人的手，兴奋地走向舞池中央。
　　忽然，女儿跑到一位白衣女子面前：“老师您来遛弯呀？”
　　“是啊，今儿是满月我和家人来赏月。”白衣女子手里还牵着一条法国名犬。
　　“其实这两年我整容后便去爬珠穆朗玛峰，回来后和孩子的老师阿丽学琴。”男人和白衣女子挥挥手。
　　“爬珠峰那是我一生的梦想啊，父亲活着的时候曾多次登珠峰。”梅子看着似曾相识的男人。
　　“是吗，没听老人家提过呢？珠峰是地壳运动的杰作美丽下隐藏着危险，白色生命线昭示人类的禁区，勇于探索的人让我敬畏。”男人咳了咳：“爬过其它险峰后你更想挑战珠峰，她是地狱级的考验，没人能躲避珠峰的诱惑，你要考虑好。”
　　“我一定要和你去登珠峰，需要准备什么你要教我。”梅子拽着男人的胳膊孩子般撒娇。
　　春季到来的时候，梅子不再跳舞了，她每天和男人在培训班做各种体能训练，为登珠峰做准备，期间梅子和男人也爬了国内不少高山。
　　秋天的时候，梅子和男人来到珠峰脚下，看到皑皑的白雪梅子心里升起了欣喜和征服感。
　　她想起芯尼的几句诗：珠穆朗玛峰是那样高险
　　连雄鹰也感到高处不胜寒虽然无数人望高兴叹
　　自有勇士用生命去攀援旧日的足迹不堪回首
　　冰峰下埋着多少壮士的梦幻缅怀己逝的岁月　是为了未来看雪光灿烂　不知前方可变温暖
　　当时已有不少探险者成功登顶，常规的登山流程对男人没了刺激和挑战。凭老练的经验男人疯狂到不带氧气罐去登珠峰，经验造就神奇梅子见男人在稀薄的氧气下爬上了山顶，她举双手给男人点赞。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珠峰的环境恶劣氧气稀薄，低温又消耗体力，没有氧气罐等于和死神抗争，男人没能逃出魔咒。由于体能消耗过大男人走到8000米高度时倒下了，迎面吹来的寒风就要带走他的命。
　　“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我不想死在这里”男人低语哀求梅子和队友。
　　梅子看到男人身子渐渐被白雪包裹心都要碎了，她摘下自己的氧气罐：“老公别怕，我来救你。”
　　救人心切的梅子想扶起男人给戴上氧气罐，可脚下一滑摔了出去，离男人有几米远。
　　“救救我，救救我呀。”梅子高喊，探险的队友尝试几次援救都没成功，梅子的生命定格在那个瞬间，成了永远的“睡美人”。她再不能和远方的的女儿相聚了，陪着她爱的男人睡在这里，那晚的云真的遮住了月。
　　多年后，有探险者把“睡美人”的照片发到网上，女儿见到后常泪水外涌，她托同样去登珠峰的阿丽老师，想办法把父母的遗体挪到没人经过的地方，给两人身上各盖了一件羽绒服。

　　作者简历： 清风天渺，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作品散见于《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今古传奇》《江河文学》《故事·澳门》《草地》《诗潮》《中华日报》《世界日报》等刊物，文学的砌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