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旺全随笔】奶奶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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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43 | 回复2 | 2024-2-5 21:57:0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奶奶的葬礼

文/陈旺全


2021年腊月二十六的那天,八十六岁高龄的奶奶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微微呻吟。全族宗亲陆续赶来,默默陪伴在老人身边,大家心照不宣,只为和奶奶见最后一面。大约到了下午四点,大哥也从兰州赶了回来,轻轻站在奶奶面前,询问奶奶是否认识他?奶奶费力的睁开眼睛,凝视良久,在微弱的气息中挤出了两个字“认识”。然后脑袋一歪,双目一闭,渐渐没有了气息。
奶奶油尽灯枯,走的很是安详,但对于儿女们来说,总是有太多的遗憾,于是乎,悲伤之意一阵阵袭来,哽咽之声不绝于耳。
全族人开始忙乱,给奶奶穿寿衣,倒腾屋里的家具,烧一匹随手画的纸马,熬一碗无人问津的倒头饭。黄昏时刻,纸幡高悬,白烛成泪,奶奶的灵堂赫然出现在面前。大姑,二姑开始号啕大哭,悲切之声惊动乡村四邻。陆续便有乡邻前来烧香磕头,进行望丧仪式。
奶奶去世之后,二叔第一时间用电话告知了他的舅舅,也就是奶奶的娘家之人。奶奶原本姓代,滩歌八爷庙人氏,祖上家道殷实,土改时期,曾被评为富农。但作为富农的千金,无怨无悔的嫁给了自幼丧父的穷小子即我的爷爷。婚后生育五男二女,除了三叔(天生患有羊癫疯,中年早逝之外)其余皆成家立业。陈氏一门能够茁壮成长,奶奶可谓劳苦功高。
奶奶驾鹤西去,了无牵挂的去天国寻找她阔别了十多年的爷爷了。剩下人间的一地鸡毛,只能由儿孙们一起去料理。再有四天就要过年了,倘若以最快的速度,让奶奶入土为安的话,(按照农村习俗家道中落者三天即可入土为安)。我们全族人还可以过个清静年。但大家一心想为奶奶守孝,以表心中的亏欠。便请阴阳先生将下葬日期推迟到了正月初七。前前后后十一二天时间,注定这个春节不得清闲。

腊月二十七,也就是奶奶去世的第二天,大家便开始筹划奶奶的葬礼。先听从“总理”(总理即城里人说的“代东”。也就是代表东家帮忙料理事务的领头人)的安排,逐一配人去邀请了“四大匠”,即木匠,阴阳,鼓匠和厨师。然后备齐资金给总理”交钱交权,委托其一行人置办丧事所需的一切用品。
四大匠里面,木匠行动最快,村里的魏师技艺精湛,带领同行在二十八日晚上,便将奶奶的棺椁赶制了出来。其间,我问过魏师,他说“棺椁数香柏木的最好,但价格比较昂贵。奶奶的棺椁虽不是香柏,木质却非常硬实,属于柏木的一种,也算是上好的棺木了。”而且我还特意让魏师用黄腊将里面浇灌了一遍。浇灌黄腊也是一份心意,目的是为了让奶奶的尸骨在土里能够多存留些时间。
黄昏时刻,烛光闪烁,人影散乱,马阴阳手持酒碗,为奶奶净面。寿衣盖了一层又一层,屈指一算,总共是九件。马阴阳说,老人的衣服穿单不穿双,九件衣服也算是老人寿衣的极限了。唉,真应了那句谚语了“来时得条命,去时一身衣。”
全族宗亲悲悲戚戚,围绕奶奶的遗体转了一圈,也算是最后的遗体告别吧!然后马阴阳手持酒碗,口念咒语,将奶奶的遗体进行入殓。
盖棺定论之后,提前请来的本村青年画家东红老弟在奶奶的棺椁上涂了红油漆,并绘制了精美图案。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每夜为奶奶守灵。守灵人员除了全族宗亲,还有村里的老老少少。大家团坐在一起,有的打麻将,有的玩纸牌。午夜时分,还得给所有守灵人员做午夜饭。很多时候是烩菜馒头,大家想吃的吃点,不想吃的随意,乡下习俗,东家也不勉强。守夜之人的娱乐活动,大多还是以赌博为主,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要带些彩头。二姑父手气最好,奶奶的葬礼他掏了两千元礼金,最后守夜多日,陆续赢回了八百。葬礼结束后大哥又分了两个姑姑各一千。奶奶的丧事用二姑父的话说就是让他白耍了个人。
正月初六晚上“,鼓匠拿着家伙什赶来了。在我们乡下,鼓匠俗称“吹响”,“吹响”既是一种乐器的名称,形似喇叭,声音洪亮,雄厚有力。也是对鼓匠的一种统称。这个时间,该宴请的村里人已经都宴请过了,所有职责“总理”也一一交代到位了。鼓手便端坐在火炉前,吹的吹,打的打,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曲接一曲的吹着。吊唁前一夜的“吹响”仪式用乡下话说叫做“暖丧”。
喇叭声声,吹不尽人间悲欢,锣鼓齐鸣,诉不完世间别离,人生啊总是苦短,劳累了一生的的奶奶,在喇叭声中沉沉睡去了。任凭“吹响”多么高亢,也唤不醒奶奶的音容笑貌。吹着吹着,“吹响”也吹累了,就该休息了。“吹响“休息之前,总理便安顿好伺候“吹响“的人,须提酒招待一番方可。

农历初七,正式为奶奶举行吊唁仪式。这一天,“吹响”肯定要吹个不停,从早上接纸献饭到晚上送仙人。都离不开“吹响”的细吹细打。这一天比“吹响”更忙碌的也就只有厨师了。只见他挽起手腕,加大火苗,将早就备好的材料一一倒入锅中,几个回合之后,一锅秀色诱人的佳肴便呈现在大家面前。
乡下的宴席各不相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前些年,老人去世之后,好多人家都喜欢“扣席”。“扣席”就是四蒸四炒,外加凉菜和蛋汤,合起来就叫十全席。后来为了省事,演变成了炒菜。再后来,新冠来袭,乡村丧事,一切从简,开启了碗碗菜模式。所有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不分远近亲疏,皆上一碗烩菜。当然吃不饱的还可以再吃一碗。这样就大大的减少了铺张浪费。其实,烩菜的成本也并不低,因为菜里全是真材实料。从厨师开的料单来看,小炒和“碗碗菜”的成本也是不相上下。
奶奶的吊唁仪式很是隆重,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鞭炮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纸花从门前出去,顺着溪流,摆了好几十米。老总理张叔说“这么多年了,纸花摆这么多的丧事还是头一场。”
正月初八早上,厨师又满满的熬了一锅烩菜,全村人陆续赶来,先抢着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烩菜,然后在阴阳和总理的吆喝声中,在“吹响”的吹吹打打之中,在全村人的齐心协力,共同努力之下。将奶奶的灵柩高高抬起,抬向了村后的黑谷堆山。大山是伟大的,接纳着这里的每一位乡民。乡民是勤劳和善良的,但最后都要与大山同眠。人生啊,终归是要化作一堆黄土。没有谁能逃脱时光的隧道。

奶奶入土为安了,但活人的工作还没有做完。首先是孝子跪在十字路口磕头,答谢从坟头归来的所有人员。其次是先让总理回家,伺候四大匠一起吃饭。饭毕,兄弟手握木盘,盘里备好现金和酒。在总理的主持下,先是敬酒,然后手持现金,给四大匠支付报酬。报酬多少,因行情而定。当然四大匠若是和东家颇有渊源。一切便另当别论。
葬礼结束的第三天,还得宴请全村为奶奶的丧事劳神费心的人员。其中包括总理一行人和打坟人员。其实,所有的乡人都应该邀请。因为大家都为奶奶的葬礼贡献了力量,感谢是必须的。邀请来之后,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玩牌的玩牌。大家说说笑笑直至午夜时分,然后还得提着锅子顶着桌,备齐黄蜡纸钱去奶奶的坟头祭拜一番。到了坟头之后,摆上桌子,放上祭品,在坟后点燃黄蜡,俗话叫祭后土。两个孝子各自手拿铁锹扫把,故作添土和清扫之状,围绕新坟转三圈。然后大家迅速撤离现场,悄悄蹲在黑仡佬里,不敢高声语,恐惊奶奶前来吃祭品。大约一根烟的功夫,大家才能在坟头上收拾东西,然后各自回家,进入梦乡。至此,一场丧事才算结束。

本以为丧事太过麻烦,令人倍受折磨,岂知时光飞逝。奶奶已离开我们三年了。今天是奶奶的三年祭,特写此文,以示悼念。愿奶奶在天堂与爷爷团聚,驾鹤云游,永无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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