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从沈梦小说】杨巧玲的爱情故事（一至五章全）

杨巧玲的爱情故事

文从沈梦

    杨巧玲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一生会有这么多的坎坷。她开始思考，开始怀疑她曾是否有过青春。
        一
    那时，杨巧玲18岁，新中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尚在进行。她在父母的呵斥下离开了自己的家，进了牛铁壮的门。巧玲明白，她这就算是嫁人了，只要再经过一个简单的仪式，她就只能住在牛铁壮家了。杨巧玲哭了，她以后将不能依靠在父母的臂膀下生活了，她心爱的弟弟妹妹也不能和她多见面了。最重要的，是她没时间再看巴金的《家》了。
    哭够了，想过了，巧玲还是抹了一把眼泪，把盖头往头上一拽，随着伴娘的牵引进了牛铁壮家。
    牛铁壮的父母都不在了，只留下了一粮食柜麦子，一粮食柜苞谷和两间看上去还算行的土房。据说牛铁壮十四五岁时看见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当时他竟没哭一声。他只是用两只眼直直的盯着那群土匪，土匪被看得莫名其妙。有一个还算清醒的的土匪走到他跟前，在他脸上左右开弓就是几下，嘴里骂到；碎东西，还敢看我！看到牛铁壮倒了，土匪们翻箱捣柜，揪走了所有值钱的家什。临走时，还不忘放一把火。
    就是这次事件改变了牛铁壮的生活，他从一个小少爷沦落为孤家寡人，由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成为了瘸子。要不是乡亲们及时救火，或者就没有他了。这见事，深深地烙在他幼小的心灵上，于是，十四五岁的年龄，他就想着要报杀父母之仇。
    土匪总是找不到的。从国民政府的垮台到新中国的成立，再到大跃进，10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报仇，只是迎进了杨巧玲。
    巧玲的到来给牛铁壮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毕竟又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了，毕竟有了老婆。
    他暂时搁置了报仇的念头，担起了做男人的责任。
    铁壮开始上山砍柴。早晨背一把磨得光亮亮的山刀，攀进几十里深的山沟沟里，晚上伴着带着几分疲倦的兴奋肩着一大捆重达百金的柴和回家。几天下来，铁壮家门口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就在铁壮忘我地劳作着，巧玲十九岁刚过三个月的一天，巧玲的第一个儿子来财出世了。来财出来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把正在擀面的巧玲折腾得不行。巧玲忽然感觉肚子一阵抽搐。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算着时间。怎么算怎么差两周。巧玲很奇怪，不知怎么回事。而肚子越来越疼了，巧玲才大声地哇了起来。邻居的婆子听到声音赶了过来，胡乱折腾了两个小时，来财才出世了。这来财也真淘气，出来了还是一声不吭。老婆子没招了，狠狠地抽了来财几下，来财才吭吭哧哧了起来。铁壮回来的时候，月亮早升到了上中天。今天他的收获颇丰，除了砍了200斤柴外，还抓到了三条蛇，并采到了一些颜色鲜美气息宜人的蘑菇。进到房中，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安静，使他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不想多想了，他推开了内屋的门：老婆静静地躺在炕上，手臂旁是一个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小东西。铁壮明白了，一个疾奔走到炕上，不由分说就是一个热吻。
    别，别碰我！你快去洗手吃饭吧，我今天不能伺候你了！
    恩，知道了，巧玲，我也给你舀些。铁壮高兴极了。怎能不高兴呢，牛家后继有人了，还能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吗？
    饭端上来了，巧玲吃不了几口。
    你给娃起个名字吧！巧玲说。
    起啥名字呢，我么文化，你起个吧！
    那就叫来财吧，希望咱家钱越来越多，你以后也就少辛苦砍柴了！
    好，好名字，就叫这个。铁壮满心欢喜。
    第三年，大女儿来喜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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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巧玲的爱情故事（二）

文从沈梦

第四年，二女儿来凤出生，不过来凤只活了三天。来凤出生的那年春天，公社里开了个会。会上，公社主任说:”大家要积极捐锅，捐粮，捐劳力，立马实行共产主义集体制。”于是，铁壮毫不吝啬地捐出了两粮食柜的麦子和苞谷以及锅碗瓢盆。巧玲说，给屋里剩点粮食吧，说不定还能用上。铁壮说，全捐了，我们社会这么好的，让我娶了你，还能吃大锅饭，多好呢。巧玲也不说了，说也没用。大锅饭，确实好，在早几个月里。每家人的碗里总能捞到大肥肉，干饭稠饭也随需而取。但到这年秋天，每个人家的碗里只能见到几星青菜了。来凤就是这个秋天出生的。来凤出生时，这个家已有杨巧玲，牛铁壮，牛来财，牛来喜四个人了。虽然牛来财、牛来喜只是小碎娃，但正在长身体的他们吃的并不少。等到来凤出来时，这个家庭已举家食粥了。来凤不喜欢吃稀溜溜的苞谷粥，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吃什么。巧玲的奶水早被来财来喜抽的干净了。看到女儿闭着的眼睛和拒绝的神情，巧玲哭了。她用力挤着已不丰满的奶子，一滴……一滴……大半天下来，盛奶的碗里只有够小来凤一口的奶子。怎么会有奶呦，几个月的营养不良，几个月的苞谷粥，能有多少奶子?铁壮只好去借奶汁，而又有什么人能借给他?哪一家不是喝的稀粥，那一家有奶的妇女没奶孩子?大半天下来，借奶的碗里只盛了一碗底白色液体。来凤好像知道有好东西来了，张开小嘴，几个小口就喝完了。小来凤一定是没喝够的，当他小嘴从碗边撤走后，小东西竟还咂吧咂吧嘴。铁壮没办法了，只好给来凤再喂稀饭。这一下，来凤是坚决不喝了，给他喂多少，他能倒吐多少。喂得急了，来凤干脆小嘴一闭，小鼻子呜呜开了。铁壮也来气了:给你喂饭，你还不吃，不吃还哼哼，我也不给你喂了。

铁壮以为过一天，小东西饿了就会吃稀饭的。谁知初生的小孩是最倔的，一呜呜就是一天。第二天，小东西还是不吃稀粥，铁壮就上了南山。他要去找些野味，他还清晰的记得两年前，他采了一大堆蘑菇补了三条大蛇，滋补了巧玲一个月那。山上的样子已和三年前不大一样了，铁壮怎么都找不到那年采着蘑菇的地方了。找来找去，总算找到了几颗蘑菇，但这些蘑菇眼色黯淡，还有点臭味。最后还抓到了一条小蛇。铁壮乐滋滋的下了山，和两年前一样做起了蛇，熬着了汤。做好了又像两年前一样，给巧玲端了一份蛇肉，给来财来喜盛了些肉汤。蘑菇汤并不多，铁壮先盛了一些给来凤喂。汤很鲜，很香，小来凤竟不拒绝，一口一口喝得津津有味，引得来财来喜口水直流。铁壮发现了，打了来财一下:馋什么馋，待会儿再喝。喂完了来凤，铁壮扶着巧玲，一口一口的喂肉，就和两年前的某天一样。

“爸爸爸爸，”来财拉起了铁壮的袖子。

“怎么了?”

“你看妹妹的脸!”

铁壮抬起头，看了一眼来凤，这一眼，铁壮永世难忘。他看到女儿的脸由红变青，再慢慢的变黑，这使他想起了躺在血泊中的父母那暗暗的圆睁双眼的脸。他二话不说，抱着女儿朝最近的公社跑去，他不敢再继续想那张脸了。这最近的公社医院野游四里路。医院的医生不慌不忙，把把脉，看看舌，测测体温。

“医生，你能不能快点治病?!”铁壮有点急。

“急啥那，中医讲，望闻问切，我不进行全面分析，敢贸然开药治病?”

我女儿就是刚才喝了些蘑菇汤……

“恩，看出来了，是有毒的蘑菇，而且娃一天没吃东西了……娃救不活了，赶紧挖个坑埋了吧!”医生淡淡的说。

啥?铁壮扭着医生的衣服问:”你说啥哪，我女儿咱就死了?”

“铁壮你不要激动，娃就是救不活了，能救我就救了，咱还不是一个村的吗?”医生平静的说:”最近咱村有好几个碎娃娃病死饿死的，你不知道吗?”

铁壮懵了，这是真的吗，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被自己整死了?一路上，他抱着来凤，发疯似的，茫乱的走了起来。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父母的合葬坟前。坟上的柏树有胳膊粗了，小草败花狂乱的抖动着。恍的，他看见怀中的来凤张开脸笑了起来，俨然一个带血的母亲脸。咚的一声，来凤的身体撞在了地上，才使铁壮缓过了神。他决定回家去取把铁锨，他一言不发，径直的朝自己家走去。猛不盯的，他看见家的上空有个人在对自己笑，那是父亲的脸，扭曲得变形的脸。

回到家时，来才站在门口兴奋地给妈妈说：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喊什么喊?”铁壮一巴掌打的来财哇哇起来。来才一哭，来喜也哭了，巧玲有气无力的说:”打娃干啥?娃又没惹你。来凤怎样了?”

“死了!”铁壮拿个铁锨就走。

“啥?”，巧玲嘶哑的说，”你说啥?”

来财走到巧玲跟前:”妈，啥叫死了?”

巧玲一把抱住来才，”你个傻娃呀!”，痛苦不止。

铁壮折了回来，听到来财的问话，又搧了他几巴掌，”你个扫帚星!”

“女儿死了，你还想把娃打死?来来，你干脆把我也打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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