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华长篇小说）燕南风

（十三）
          邗城离涧溪也就不到四百公里的路程。早在十多年前，丕州地面就有人到那儿闯荡了，却大都是因了生活所迫或是些家庭成分不好的，在当地有些不能过活了，就坐上了大船，按当时的话说，一路下了江南。但你还别说，先一批去邗城的丕州人据说大都混出模样来了。于是亲带亲、邻带邻的，就在邗城形成了一个比较大的群体，这些人每每从邗城回到老家，大都是一身鲜亮，更有些主儿当初出去的时候瘦得跟个瘪三似的，几年下来，竟是大腹便便了，那形象再走在原先的村路上，就有些横的样子，似乎村路都不够人家拽的了。但终究是惹得乡邻投去许多羡慕的眼光。
        有如此多的客源，市运输公司就特意在丕州设了个专跑邗城的点，方便附近的人们出行。那天一大早，月秀就把燕南风送到了丕州车站，到地方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坐满了人的车子才发动起来。隔着车窗，燕南风挥手让妻子回家，就看到有泪水模糊了月秀的双眼，燕南风的心便是一沉。但随着汽车的快速行驶，燕南风的心又开始兴奋起来，个中还有那份对外界的向往，渐渐就淹没了那一点点离别的酸楚。
       接下来，就是汽车在路上无休止的行进。燕南风才上车时的那份新鲜和向往劲便渐渐隐去了，旅途变得寂寞起来。车上的乘客有些超员，人穿得又过于臃肿，并且还都带有行李，车里就有点闷，给人有点不透气的感觉。本来燕南风就有点晕车，这样无休止的颠簸让他迷迷糊糊地就枕着前座的靠背睡着了。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车依然是在行进中。
       由于一些路段的路况较差，淮江路段又是建在运河堤堰上的，道路相对狭窄，常常发生堵车的事，本来下午三四点就可以到邗城的车，却愣是磨蹭到了晚上。车没有进站，而是直接开到了一个叫东花园的地方。直到后来燕南风才知道，就是那个叫做东花园的地方，竟是自己众多乡党的据点。大多的丕州人都分布在其周边，由于丕州是在江苏的最北面，邗城人都叫这帮人侉子，邗城人还说，这东花园是侉子的老窝，也是他们的天下。
        燕南风下得车来，先是打了个寒颤。再看身边一些搭客的车夫在忙着献殷勤，路上的各色人等行色匆匆，风起处，碎纸片和塑料方便袋随风而舞，给人萧条的感觉。再看周边也都是些错落的房屋，相对来说还是低矮的多，也都是灰头土脑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心中想像的大城市的模样儿。燕南风茫然四顾，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幸好落脚处满是乡音，就问了几个人，刚好有个是丕城小武河对过花园村的，说认识汤先明，又是个热心人，接下来就带着燕南风来到了一个叫解放桥的地方，进了一个居民区，走过几个小巷，弯了几回弯，总算找到了汤先明。
        那时节，除了在路上看到些高楼及霓虹灯外，一进了居民区，看到更多的还是平房，路面也不算洁净。最要命的是，那些七拐八弯、东绕西绕的小巷子，绕得燕南风头都大了。燕南风想，就算是给自己一张地图，让自己来找汤先明的话，只怕是穷其一夜也别想寻到，幸亏一下车就遇见了热心人。到了汤先明的住处，那人都没多呆，就匆匆地告辞了。
       见了汤先明，未及叙旧，燕南风就先说了路上的所见及自己所想，还有那令人头疼的小巷子。
汤先明说：“这算什么，邗城本来就是个巷城嘛。赶明儿带你到西片的老城区看看，那儿的小巷才叫出彩呢。几平方公里的街面就有大大小小五百多个小巷子。当年多尔衮破城，入城的清兵可是吃了小巷的大苦了。就像是地道战里打小日本一样，邗城人神出鬼没的，清兵就是因吃了小巷子的亏，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屠城十日嘛。”
燕南风一听就乐了，同时也感觉亲近：“看你是引经据典的，想来就算是在外头，书还是没有少读的呵？”
      “也不敢这样说的，算是闲情偶寄吧。不过走到一个地方，对它多了解一些也是好事情。现在咱不说这些了，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让你嫂给弄几个菜，咱喝两杯，也算是给洗洗风尘了。”
      “你还别说，我还真的饿了呢。本来汽车中途是在一家停车场停下过的，司机让大家下来吃饭。可那地方的饭菜死贵，显然是个黑店，看了价格后我就没有吃。”
         汤先明说：“那也不算是什么黑店，就是和司机串通好了的，司机到那儿吃饭是不用出钱的，店家也就只能从乘客身多找补一些回来。等你来了几个来回了，就有准备了，可以买些熟食、面包什么的带在身边，就好了。”
时间不长，汤先明的妻子就端上了四个菜。一盘花生米，一份老鹅，莴苣炒肉片，还有一道是大白菜烧牛肉。汤先明让燕南风坐下，燕南风就走出门叫了声嫂子，让她过来一道吃饭。汤先明的妻子就让燕南风不要客气，说你们弟兄好久不见了，就喝酒拉呱吧。
        喝酒，聊天，燕南风也好像一下子找到可诉说的对象了。当然，他们说得更多的，还是往昔的同学时光，就都感慨光阴虚度了，同时也格外羡慕那些学有所成的同学，他们出来后最差的也当了老师，也算是一生衣食无忧了。当然也还说到了田诗尧、李珂及花清等角儿，虽说他们在学校的时候是吊儿郎当的，但都有老子那股强硬的后台，高中一毕业也都走上了工作岗位，有的同学本身就不是农业户口，算是所谓公家的人，日子就更是滋润的。
        说起来幸福都是别人的，心里就感觉堵得慌。汤先明就知道这位老同学是有所感触，关键还是目前自己过活的不太如意，与当初读书时候所念想的生活是有大大差距的。就安慰他不要多想那些事了，眼下呵，就是喝酒吃菜、说些重逢的喜悦。这样一来，倒让燕南风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是自己失态了，便重新找了下感觉，继续说些当年校园的事。
        汤先明就告诉燕南风，自己当初刚来邗城的时候，也是和燕南风现在一个样，还不是在于自己的努力，才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再说既然你奔这我来了，我还会不用心帮你？最后，汤先明还告诉燕南风，在邗城这地方是还有几位丕城的老同学，其中就有涧溪的张浩。汤先明说了，等抽个时间把他们都叫上，大家好好聚一聚。
        第二天，燕南风先到汤先明的门面上看了看。汤先明是和他哥哥一样做炒货生意，就是葵花籽、西瓜籽、花生还有油炸蚕豆什么的。他在解放桥东的一个十字路口租了一间门面房，只是眼下是才过了春节，炒货生意就开始不景气了。听汤先明介绍，这门生意的黄金季节是中秋节后到春节之前那段时间，等开了春，气温回升，大地变暖，吃炒货的人就少得多了，也便进入了淡季。但是为了能保住门面房，只能改进些水果来维持生计，从开春到中秋那段时间里不求赚钱，但求能保住房租及家庭日常开支，就心满意足了。
       过了小上午，燕南风就要到市里去看看。汤先明就简单地给介绍了下路线，并找出了张早先的邗城地图给他，说上面有公交线路，必要的时候可以乘坐公交车。燕南风便接过地图，出了店面，上解放桥，一路向西走了起来。
邗城虽说是个地级市，初次到来的燕南风却没感受到她的大气，更没有原先心中想像的那样繁华。感觉里就和在家时去县城一样的。也就是稍微人多了些，车多了些。至于高楼大厦什么的，好像看到的也不多。事实上，以当时燕南风的心境也是没有心思去看都市画图的。他知道此行的目的，是想到街面上实地考察一下，看看自己可以做什么样的营生，确切地说，就是去找活路的，所以走的多是些偏道，找各类集贸市场。
        大约两天的时间，燕南风差不多把邗城市区的集贸市场逛遍了，所到之处差不多都能听到老家的口音，再加上晚上回家听汤先明的介绍，燕南风算是对家乡人在邗城的境况有了个基本的了解。
        总之，老乡们大都从事些体力活，或是些小本的营生，且不外乎卖蔬菜水果，再有的就是和汤先明一样做炒货生意的。在那晚自己下车的地方，就有一个较大的蔬菜批发市场，那地方是个蔬菜集散地，在市区东郊和一个叫洼子街的地方，还有个水果炒货批发市场。当然了，做那些货物批发生意的老板也多是些乡党，是些有了资金积累生意做大了的主。无论生意做大还是做小，总的来说都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可偏偏就还有些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角色，就去做偷儿，或是学《水浒传》中牛二的样子，去做泼皮无赖。这类人虽说为人所不齿，竟也是过得格外滋润，常常是衣着得体、处处招摇，也常出入一些高档的娱乐休闲场所，过活得像个人上人的样子。
          一番考察后，燕南风就选中了一个行当，回去和汤先明商量了，汤先明也说好。接下来就帮着租了间小房子，并借些本钱给燕南风，让他去进货。
         燕南风选中的行当是卖书。

徐玉虎 发表于 2015-3-4 10:48
人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这样的生活才会有滋味。

有徐版支持，当更努力

（十四）
         在燕南风看来，卖书是既不失体面又干净的行当，不像卖菜、卖水果、做炒货，不是拖泥带水，就是满面风尘的。还有，卖书的同时自己也正好有书看，多惬意啊。再有，卖书这行当还不需要每天起贪黑地去进货，就算是有的书几天卖不掉，也不会像菜那样贬值或是烂掉。燕南风觉得卖书是占尽了优点的。
       汤先明又把自己那辆闲置许久的自行车借给了燕南风，燕南风就自己做了两个驮筐横挎在自行车后座上，用它们驮书。燕南风把自己的书摊多摆在学校的附近，邗城除了为数不少的中小学校外，还有一些大专院校，学生们爱读书这是最自然不过的。燕南风进书也有讲究的，像别人不愿意进的文学期刊他进，还有名人文集、文坛畅销书，像《高老庄》、《废都》、《平凡的世界》等等，他都进一些。当然了，所有这些多是些盗版书，但便宜，外卖的时候也有足够大的利润空间。至于武侠、色情、凶杀、悬疑类的书刊杂志，也是必不可少的，主要就是为了迎合另一类的读者嘛。
        一个月下来，燕南风就有了自己的收入。不但缴清了房租，还了汤先明所借的钱，并且手中还稍有盈余，粗略算下来，这一个月自己所赚的竟是父母在家侍弄两亩田一季的收成。燕南风就想，怪不得人人都想出门挣钱，这一个月的生意活可比侍弄两亩田轻松多了，也难怪村里荒了那么多的农田呢。在城里要是有门路，谁又愿意在风吹日晒下受那份苦？
        盘弄着一个月的收入，燕南风不但心生喜色，更生出了一份美好的憧憬。生意若是照这样做下去，一年下来，那结余可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一天，燕南风在一个路口摆摊的时候，看到路边一家小吃店关门停业了，当时正在处理店内的一些物品，就买下了一只钢瓶和一只单眼煤气灶。自打到邗城来，燕南风就不曾开过伙，因为一个人在外很是不方便，自己早出晚归的，燃煤炉子既浪费煤球，还常常会自动熄火。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街面上吃了，早饭简单，烧饼、油条或是包子，在出摊前就先吃了，中午一般都不收摊，就在街头吃客饭，三四块钱一份的那种，饭随意吃，汤也随便着喝，实惠。晚饭的时候，汤先明夫妻每每都要燕南风到他家一块儿吃，有时还和汤先明一道喝点酒。燕南风心底也常想，来邗城就是投奔他来的，也便不多客气了。只是间或会打些肉或是买尾鱼带回来，让汤先明的妻子烧煮。偶尔也给他们的小孩子买件小衣袜，惹得汤先明的妻子常说道，不愿让他破费，说家里多一双筷子还是管得起的，让燕南风觉得心里暖哄哄的。买了钢瓶和小灶后，就方便多了，什么时候到家自己都可以弄口热饭菜吃。
        不在行瞅不出门道来，生意做长了，燕南风就看出些端倪来了。几个同行平时进的货好像总没有自己多，可看他们平时得意的样子，似乎收入不错的。燕南风还曾特意去他们摆摊的地方看了，人气也不是很旺，却是以中年人居多，按道理那个年龄段的人该是有实力的，凭他们的购买力应该是要到大书店的。燕南风就有点纳闷儿。
         晚上回去到汤先明那串门，就给他说了。汤先明听了后，不说话只是笑。燕南风就更奇怪了。
       “你笑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汤先明的妻子看他们弟兄说话，就抱着孩子出去了。汤先明看妻子出去了，才说出原委：“他们是卖黄书和黄片片的，那些东西利润多大呵，当然要比你赚钱了。”
      “ 黄书我知道，但是你说的黄片片是什么东西？”
       “黄片片就是黄色照片，刚开始流入邗城的时候是一种穿三点式泳装的黄片。但只要你用烟头或是电灯泡烘烤片片的后身，那仅有的一点着装便会隐了去，就是裸体了。当你停止烘烤的时候，那衣服就又会自然地回到身上。这种黄片片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随便随时带在身边把玩，不明就理的人是看不出端倪的。但如果在后身烘烤长了，就会生出烟点来。”
         接着，汤先明又说：“主要因了你是生面孔，估计你进货的时候也是东一家西一家地进，和批发商还不熟悉，所以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人向你推荐这些东西。等你这一行做熟悉了，批发书的人自然会试探你的。你才做行，所以我没有告诉你这些。再说了，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真要是出了纰漏，也不是闹着玩的。我现在手头就有这东西，回头你拿去看看。”
         离开的时候，汤先明就从一个包里取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塞到了燕南风的夹克怀里。
         回到自己租的房内，燕南风洗了洗脚，然后就除了外衣，斜躺到床上，顺手取出了那本书来看。映入眼帘的封面，就是个几乎全裸的妖艳女子，只是在下身私处和双胸间有些丝巾样的东西遮盖着。书名就叫《妙女思凡》。燕南风随意翻看了，却见书的中间有四个页码的插页，其中有两个页码是连页，上面是一名全裸的女子，身子斜躺在那儿，显然身上是涂过油彩的，褐红而有光泽。那女子一条腿微曲着，落高抬，一只手却在扒拉着阴唇，那私处的一丛毛发，密而油黑。另两个页码是十六个小插图，却都是各式性交、口交及肛交的画图。再翻书看，就从内页掉下两张身着三点式比基尼女子的照片。
          燕南风翻过来看了后身，果然有烟烤过的熏黄色，想是当初汤先明也是常用烟头烤着来看的。燕南风就点了支烟去试了，果然烟头一熏烤，那原先着在身上的衣服就渐渐地隐去了，图上的女子就成了一丝不挂的样子。烟头离开一小会儿，那衣服竟又慢慢地回到了女子的身上，就是寻常的泳装照了。
        燕南风就又从头开始看那些文字，印刷上很毛糙，多有错别字，显然是些小厂家粗制滥造的。通篇充斥的是些狂插、喜迎龙、浪叫及呻吟的字眼，就看得燕南风心里闹腾起来。于是丢下书想着要去睡觉，却又怎生也睡不着，那画图、那些字眼就生生地在眼前摇晃着，就如同真的一样。
        等燕南风好容易睡着了，迷糊中就见有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来到了自己的床前。抬眼去看，有点像自己的妻子冯月秀，又有点像颜清梅，可一眨眼间，那女子就又变成了晚雪的样子。她来到近前，自顾除了衣衫，将美妙的胴体呈现在燕南风的眼前。燕南风便把持不住，起身去抱住了那女子。不想那女子却是不能碰的，一碰着了身，嘴上就发出撩人心魄的呻吟声。这更让燕南风兴奋莫名，感觉欲仙欲醉，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一股浊物就泄了出来。
        这一泄，燕南风就醒了。屋内漆黑一片，屋外寂静无声，有好一阵子燕南风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他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下身处黏湿一片。
        天亮后，燕南风就将那本书和那两张片片压到了床头的草席下面，心说这样的书不看也罢。
         就像生活中不会天天都阳光灿烂一样，燕南风卖书生意也并不是都如一开始那样乐观。随之而来的困难，让一开始的满足和陶醉渐渐地就有了折扣。
         由于街头卖书是属于流动的摊点，城管要管，特别是在城市要接受卫生、治安、创建等一系列检查的时候，燕南风便感觉没了自己安身之处，成了过街的老鼠，工商会追、城管要管，又因所卖的书多是盗版或是非法出版物，文化稽查部门也跟着围追堵截，逮住了就要没收的。有时就连居委会的老大妈也要跟着说三道四，说不准还要跟着讨几文，说是什么卫生费、地皮费，你还不能不给，若真的坚持了，多面你会做不安生生意的。
        经历时日久了，燕南风也就习惯了。知道什么时候要躲一下，跟什么样的人是要低一下头的，如此也就过去了，再大不了就歇他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去出摊做生意。可是后来发生了件事，让燕南风格外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十五）
          那天燕南风在大学路摆摊，本来一上午的生意还算如人意，到了中午时分就想收摊回家了，因为他惦念着汤先明说晚上要给儿子过生日的，就想去给小家伙买点礼物。毕竟来到邗城人家待自己不薄，再说眼下自己手里也有结余了，花点钱过去吃饭，面子上也好看的。不想这时来了三个年轻人，看样子是刚喝过了酒的，脸上都红彤彤的，说话儿满嘴的不雅之词。三个人蹲在那儿翻看书，听他们的口音分明是家乡人，但看衣着却又是很整洁的样子，不像那些做小生意的人随意。
      其中一个稍胖点的人挑了两套武侠书和几本通俗杂志，就问燕南风：“老板，这几本书多少钱呐？”
     “听话音都是家乡人，哥几个就给个本钱吧。”燕南风也没有细看书价，就随口说让他们给四十块钱算了。
    “四十块钱？这样贵啊？今天哥几个身上没带钱，我看这样吧，赶明儿个给你送过来吧。”那个胖家伙说。
    “那怎么行呢，我又不认识你们。再说了，我摆书摊也是不固定的，说不准明天我就不到这儿来了。”
    “你还怕我赖你帐不成？邗城就这么大，哥几个天天在大街上转悠着，我们能找到你呢。”
      燕南风知道今儿个是碰上汤先明所说的无赖了。眼见他们三个拿着书要走，一直坐着的燕南风猛地站了起来，想冲过去夺回那几本书。胖子知道了燕南风的心思，一转手就把书交到了另一个瘦高个手上了。燕南风就又斜跨一步奔那瘦高个去，不想另一个小矮子从他的身后照着屁股就踹了一脚，燕南风趔趄数步，总算没有给踹倒。
       站稳了的燕南风，只是拿眼去瞅三个人，没有再想着要去抢书。燕南风知道，就算是自己再去硬抢，接下来吃亏的也只能是自己。那一刻，燕南风就想到了柳子成，从小到大，只要是有人敢欺负自己，子成肯定会不饶过对方的。眼下若是有子成在场，两个对他们三个，想来还是会占上风的。可如今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个拿着自己的书，怪笑着扬长而去。
        晚上，汤先明给他儿子过生日，燕南风就特意过去了。吃饭的时候，汤先明就发现燕南风神色有点儿不对劲，吃过饭送他出门的时候就问了一下，燕南风就如实地说了情况。
      沉默了一会，汤先明就说：“是几个小混混，他们不走正道，常做些坑蒙拐骗的事，也会拣些生脸的老乡欺负，都是些小恶，不成什么大罪，所以也少人管着。他们一般都结成小团伙，单凭你自己又惹不起的，你就躲着他们吧。再说了，几本书也算不了什么的，他们没有再向你要些钱就已算是好的了。”
       燕南风答应了，只是嘴上还说：“我就是有点恼不过！”汤先明就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毕竟是出门在外嘛，不比家里，凡事要学会忍耐。
      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到床上的燕南风心里却是不能平静，仍想着白天的事。倒不是单单因了那三四十块钱的书，想想自己从小长到这么大，爹爱娘宠，日常里又有个柳子成护着，这挨打的事生平还是第一遭呢。难怪人家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燕南风便不由人地想起了父母，想到了新婚不久的月秀。可转念又想，固守家园，一家和睦，固然安逸，却又只有受穷的份，现如今，为了自己的新房和婚事，父母穷尽了家里的积蓄，却依然欠了外债，而村子里一部分早些年率先走出去的人，大多都成了村里的富裕户。燕南风是读过书的人，是有脑子、有思想的人，这样一想，思路就顺了，心里就释然了。是呵，想想当年韩信还曾受胯下之辱呢，那又怎样？依然挡不住日后封侯！这样想着，渐渐地燕南风就入睡了。
      只是不曾想，到第二天燕南风换了个地方摆摊，竟然又碰到他们三个了，并且这次还多了个黑脸的家伙。那小子更加牛皮哄哄的，拍着燕南风的肩膀说：“你小子要是把我惹毛了，小心我把你揍出邗城！”
几个人临走的时候，又拿了《周公解梦》、《七剑下天山》和几本有关凶杀的杂志。燕南风估算了下，单是本钱就需要三十多块的。
       没办法，下午收过摊后，燕南风就直接去找汤先明了。汤先明听了情况，就知道是有点小麻烦了：“其实我也惹不起这些主的，看来我只能带你去找一个人了。”
      “找谁啊？”燕南风问。
     “你还记得刚来的那晚上我就告诉过你，在邗城还有咱几位老同学的吗？这其中就有你们涧溪的张浩，我要带你去找的就是张浩的大哥张宇。不过我和他也只是有过几面的交情，我是说不进去话的，咱要先去找了张浩，要他带着咱一同去找他哥。只要他出面替你说句话，那样日后在邗城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这个同村的张宇，燕南风也是略有所知的。他长自己七八岁，当年家庭赤贫，父母又早逝，十来岁的时候就投师学了门说书的手艺。就是靠这一手艺挣点收入，支撑一个残家，弟兄三个艰难过活。后来电视在农村有所普及，说书渐渐地没有立足之地，张宇便凭借自己说书走江湖的嘴才，到村里混了个治安联防员的差事。可他偏偏又和汪明德格格不入，万般无奈，便和几个到江南讨饭的老者乘船辗转到了扬州。可好那时他的二弟也已不小了，就留下在家照应老三张浩读书。
      “你说的这些都是张宇当年在涧溪的往事，到邗城后的故事，那才叫风云呢。”汤先明说。
       原来，当年张宇初到邗城也是无所依靠、举目无亲的。但他身上有一宝，那就是他的一张嘴。张宇知道怎样和别人套近乎，知道什么样的人对自己有用。他最先接触到的几位朋友都是汽车司机，他们多是给一些货主从北方运送蔬菜到邗城来销售，主要是山药和黄姜。张宇就游说他们和自己合伙做自主的生意，差不多的车主手上都有钱，一来二去，生意就做成了。种植山药和黄姜的那些地方，都是张宇当年说过书的地方，熟门熟路，他就自己带车过去收货，然后运到邗城来卖，从中赚个差价。当时邗城还没有东花园批发市场，货物到了扬州，就卸在蔬菜公司院子里，留下个把人守着卖，张宇就再和车一道回去收货。由于当年做这行生意的人相对较少，而且运到邗城的也多是本地没有的蔬菜，所以销路一直很好，赚钱那是自不消说的了。
       等张宇赚了足够多的钱后，就开始撇开原来的合作伙伴，改由自己做生意了，并且还把触角伸到外省。时间没过了多久，山东的时鲜蔬菜开始上了规模，张宇就又插手做起了山东的时鲜蔬菜。
        当年，山东省委书记眼见自己接手的省份经济上一时上不去，便私下动起了脑筋。作为一个农业大省，重工业相对是落后的，要想让现有的境况能有所改变，看来还得在农字上大做文章。经过一番考察和思索，省委领导班子最终就把重点定位在和千家万户有着关连的蔬菜上了，决心要搞“大棚经济”。于是就由政府出面牵线搭桥，联络农技人才。从育种到播种到管理，都制定了一整套科学的路子，愣是把特色菜及反季节蔬菜搞得红红火火。一时间，山东的各种蔬菜源源不断运往全国各地。在搞“大棚经济”的同时，省里还不忘积极改善运输条件，采取财政拨款及地方集资相结合的办法广修公路，一时省内公路路路畅通。这样一来，由原来的单一蔬菜种植带动了众多产业的发展，几年间便富了山东人。当年的省委书记后来也因这一富民政绩，被提拔到了中央去了。
       张宇做山东蔬菜的时候，邗城东花园新的蔬菜批发市场已经建成使用了。当时，在市场里还有另外三家也在做山东这块生意。人说同行是冤家，后来相互间就起了竞争，都竞相低价拉拢客户，有时甚至是亏本销售。张宇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充分发挥了作用，终于和另三家达成了协议，就是合四家为一家。每天照样发四车货，却是两车两车地进市场，前两车的货物不卖完，后面两车是不准进市场的，说白了就是搞垄断销售。
        这生意一合伙，果然立竿见影，所得的利润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尽管仍是一样的货源，较先前每斤都是多卖了两三毛钱，也不见到有余货。就是那三毛两的高价钱本身就够吓人了，这可不是三百斤两百斤的货物，那是每天都是四车皮的货呢，每车通常都是装有超过十五吨蔬菜的。再有，有时山东地头货物的收购价有所下落，邗城依然卖先前的高价。
         这样的生意做了有三个多月，经多方面的举报，并由市公安局刑警队介入，大家才散了伙。但就是这三个月的时间已足够了，竟让他们赚了九十多万元的净利。众人感念张宇的功劳，除了他应得的一份外，又额外多给了他一部分钱。

（十六）
       如果说这次张宇赚钱，是因了他的口才和占尽人和的缘故，那后面一次之所以能赚钱，就纯粹是因了天时了。张宇到邗城第四年的夏天，邗城突降暴雨，而且持续数日，一时间就生了水患。地方上在田的蔬菜都被淹了个精光，邗城里的干蔬菜像土豆、洋葱、冬瓜等一下子就成了抢手货。批发市场里的价格也是一天一个价，不停地涨，却依然还是供不应求。眼见这样的情况，张宇心里乐开了花，原来，那时他的两火车皮土豆已经出了黑龙江的地面，正在赶往省城的火车站。
土豆一到南京站，就围上了不少二道贩子。张宇是一两也不外卖，全部都发到了邗城。到了邗城所批的价格竟是往常的两倍以上，这一单生意让张宇狠赚了一把。
张宇在做生意的同时，还不忘结交各路的朋友。三教九流，各路的杂耍，他都结交，当然还包括一些实权人物。至于结交那些实权人物，就不是单单地靠口才了，有时也免不了要使些银子的。但张宇舍得，按他的话说，那是在种银子，日后是能收获的，还能生利息呢。果不其然，后来一些老乡遇到为难事，只要张宇一出面，大都能迎刃而解。张宇在老乡心中的威信与日俱增，大家都尊着他敬着他，一些小年轻都以他为榜样，明里暗里的还称他为老大。
有了钱后，张宇并没有像其他老乡那样回老家置家业、起房屋显摆，而是把自己的两个弟兄都接了过来，并想方设法给成了家，安排了营生做做。然后张宇就倾其所有，在西市区购置了一套两层楼的门面房。
邗城东临运河，南依长江，往北就是古邗城的遗址，现今的邗城就是从那儿南迁而来的。这南、东、北都制约了邗城的发展，这样邗城要想向大市冲刺，也就只能向西延展了，同时这也是唯一的一条出路。为此，市委也喊出了口号，要做经济大市，发展西区，并规划了融入省城南京商业圈的蓝图。几年间，张宇购房周边原先的那些农田、村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现代化的商品房、住宅小区。后来随着市委办公地的西迁，市区重心更见向西倾斜。一时间西区的地皮价格是扶摇直上。众多的老乡到现在才不得不佩服张宇当初的眼光，就是短短的几年时间，他原先所置的房产值竟是翻了几番。
张宇所买的商品房起初是用来开饭店的，不想饭店开下来之后，问题就出来了。张宇场面上的朋友多，再加上手下的小弟兄，来来往往的倒是热闹得很，只是吃客多、买单的少。时日一长，就无法经营下去了，于是改了行，开了家棋牌室。邗城也算得上是麻将的故乡了，平时一些人家就喜欢围着桌子玩几圈。再有一些社会闲人也爱赌，刚好张宇就给提供了个好的场所。张宇在一楼摆几张桌子，供周围的一些老头和老太太打麻将，那也就是装装个样子，对外就说是老年活动中心，主要也是为了应付人家的耳目。在二楼上，就开了个雅间，留作圈子里朋友赌钱。张宇从中抽些彩头，有时还弄些钱来放放高利贷，算是逍遥自在地赚钱了。由于张宇在外面朋友多、路子广，有时还接些出门帮人讨债及调和的事，总也能得到好处。老乡们佩服张宇赚钱的手段，更诚服于他八面玲珑的处世之道，眼见他脚宽手阔，便私下送了他个“章鱼”的外号。只是在当面，多面没有人敢这样叫他的。
张宇的行径，你要说他是涉黑吧，却又没有什么大的劣行，常和政府的公务员混在一起；你要说他不涉黑吧，在他手下除了自家的两兄弟外，还养有几条精壮的汉子，遇到需要动粗的时候，还能一呼百应。最有名的当数1990年冬天美丽华歌厅的那场争斗。
当时，张宇手下的两个小兄弟在那儿和一帮安徽人较上劲了，张宇得了信，就带了自家的两兄弟及另外五个人来到了美丽华。那时对方已聚结了二三十号人到场，都跃跃欲试的，张宇一行八人到了近前，随身抽出八把闪着寒光的西瓜刀迎头破口大骂，对方竟愣是没有敢出头的，而只有后退的份了。如此一来，张宇更是声名大震，不单在邗城的外乡人信他敬他，也惧他，就算是邗城本地一些在场面上混的人物，私下也愿意和他结交。更有一些旅馆、饭店及娱乐场所，也纷纷找到他的头上，要求过去给帮着看场子。张宇是乐此不疲，当然了，个中收入也是相当地可观。
听得汤先明的一番介绍，燕南风慨叹不已：“这就是个传奇故事嘛？”
“说是传奇倒是有点言过其实了，但大人物有他大人物的传奇故事，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算是社会底层人的一种生活状态吧。”
稍停顿了一会，汤先明接着说：“就像你初来邗城，就遇此遭遇，其实这是极普通极寻常的事。有多少人在外面比你的遭遇差得多了，可又能到哪儿说理去呢？好了，不多说，咱们还是快点去找张浩为好，若是去晚了只怕就找不着他大哥了。”
二人打车到了新城路上，没费多少事就找到了张浩。见了燕南风，张浩自是格外欣喜，叙了番旧后，汤先明就直奔主题。
张浩看了看BP机上的时间，就说：“时间不早了，不知道我大哥他在不在家？你俩在家坐一会儿，我出去打个拷机，问问他在不在家里。”说过这话，张浩就出去了。燕南风才得了机会仔细看了张浩的住处。这是处一室一厅的小住户，却有着单独的厨房及卫生间。由于室内空间不多，家具较少，但处处都透着洁净。不要说和自己的住处比了，就是和汤先明的房间相比，也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燕南风私下想，这样的住处每月房租只怕不会少于三百块钱。
燕南风还在思量的时候，张浩从外面回来了，进屋坐下来还没有两分钟，他手上拿着的BP机就嘟嘟地响了起来。张浩看了看机子上面的小屏幕，就对汤先明和燕南风说：“我大哥在家呢。”燕南风有些好奇，就凑过去看了，只见那小屏幕上果然有一行汉字：“在家，有事你过来。”
张宇的住处离张浩并不多远，三人就喊了辆人力三轮车坐过去了。
进得家来，见一人正弯身在洗脸。燕南风对张宇还是有印象的，当年也是听他说过书的。刚好这时那人抬起了头，燕南风就看清是他了。只是人有些发胖，当年的分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板寸，远看就像光头一般，给人另类的感觉。
张宇见一行三人进了屋，就说：“先坐一下，中上陪徐局和常队多喝了两杯，回来就睡下了。老三要是不打拷机过来，我还不起来呢。”
燕南风就忙着说了些客套话，并说这一来邗城就要给大哥添麻烦了。
张宇取了件外套，边穿边说：“你和老三是同学，咱又都是涧溪人，在邗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子的话。小时候听我父亲讲，当年我们家还是得过你燕家的好处呐。”
一听这话，燕南风倍感亲近，先前心中所有的不安瞬间消失殆尽。就一同说了些老话及村事，并说到了柳子成及汪柳两家的争斗。显然这样的话题勾起了张宇对往昔的回忆，一番沉默后，张宇说：“他汪家也是该有此下场。”
汤先明趁机就将此行的目的给说了。张宇就问了燕南风几个人的外貌特征，心里也便知道了八九不离十，就应下了。
眼见事情办得顺利，汤先明和燕南风便要告辞，张宇却是不让，就在临近的饭店弄了几个菜，弟兄四个过去坐了。
座中四人，有三个是高中毕业生，张宇虽说没有什么文化，但说书出身的他注定知道些天文地理及古今掌故，一时聊得甚是投机。特别是对燕南风，让张宇总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其实对于燕南风来说，心里也是有一样的感受。离开学校后，除非偶尔同学相遇，一道说些喜爱的话题，平时里在家及到邗城后，却是少遇有共同语言的。而汤先明平日里又忙，总觉得生活中是有些寂寞的，今儿个和张宇一聊，还真的聊出感觉来了。
分手的时候，张宇就拉着燕南风的手说：“小老弟以后有空就常来坐坐，哥哥虽是粗人，但喜欢和你这样有文化的人说话呢。”
汤先明就说：“只要大哥把所托之事办好了，南风还不要常来谢你？”
“那算什么鸟毛的事，就几个小鸡巴嘛？现在南风是我的小老弟，在邗城哪个还敢欺负他不成？”
得了这话，燕南风和汤先明欢天喜地走了。张宇似乎还有些不舍，送了老远。
从那之后，燕南风无论在哪儿摆摊，还真的再没有人去骚扰过。先前抢书的那哥几个也曾经过他的书摊，却都是远远地绕过去了，连在摊前驻足都没有过。燕南风也便常抽空到张宇那小坐，一开始多是拉上张浩，后来逐渐地就是自己直接过去了。间或还会带点东西去，虽说不值什么钱，但都是些很精致的物什，有茶叶、领带、打火机之类，从来就没有带过烟啊酒的这类俗物，每每都深得张宇的心意。一来二去，两人竟处得跟个亲兄弟一般。
一次在闲聊之后，张宇就给燕南风说了个自己心里的打算。原来，张宇正谋划着要和在邗城几个最要好的弟兄拜把子的。张宇有心要把燕南风也拉到里面来，这样往后就可以多认识些人，在邗城也好混些。燕南风就点了点头，说一切全由大哥安排。
不几日，事情就定了下来，一共是八个人，喝了场酒，举行了个仪式，意思就类同于古人搂土为炉、插草为香，算是桃园结义了，并且在当场也都说了些场面上的话。最后又去照了个合影像，等像片出来后，又在各张照片的后身写上了从大到小各人的名字及联络办法。分别是：老大张宇、老二陈超、老三任天远、老四梅四平、老五顾山、老六刘黑、老七邹家玉，燕南风是众人中来邗城最晚的一个，年龄也最小，便排在了最后，是老八。
八个人中，除了老四梅四平是山东苍山人外，其余七个都是丕城附近乡镇上的，有两人还是当年和张宇一道做过生意的伙伴。只是张宇退出后，他们依然在做着蔬菜长途运输的生意，虽说没成什么气候，但也都算是有钱人了。
七人中又数梅四平最是狠角。当年他和父亲是拉着板车一路从山东走到邗城的，家里长的黄姜在老家不值钱，就想拉到邗城来，期望能卖个好价钱。那时，邗城只有有限的几家国营农贸市场。梅四平父子也算是开外乡人在邗城卖菜的先河了。等他父子一看家乡的黄姜在邗城有销路，价钱也好，就开始改乘船从老家往邗城贩运黄姜了。生意自然是越做越大，路子越走越宽。再往后，就开始用汽车作运输工具了。那时正好东花园兴建批发市场，就改原来的零售为批发了。偌大的一个批发市场，就梅四平一家在做黄姜批发生意，那种利润是可想而知的。在市场开张的短短一年里，梅四平一家的腰包就鼓起来了。可是好景不长，接下来市场内就又冒出两三家做黄姜生意的商户。梅四平眼见到嘴的肥肉现在却要由几个人来分食，就心生恶念，逐个地教训了他们一回。同时在老家收货的时候，一样采取了挤、压、打、卡等办法，搅得他们几家不得安生。梅四平在家弟兄四个，个个长得健壮魁梧，再加上近几年又在邗城赚了些钱，更是狂妄无忌，又有哪个敢惹呢？一时间，另几家做黄姜生意的人就断了货源，有的甚至干脆停了生意。这下子事情就出来了，邗城市场上才平稳了时间不长的黄姜价格，飕飕地就又窜了上去。有一阵子，零售价格竟升到每斤十元以上，创下邗城黄姜销售价格之最。
如此一来，邗城的老百姓可不乐意了，再有那几位被挤压的经营户跟着烧烧底火，背后写个匿名信什么的，梅四平因欺行霸市及扰乱市场秩序被抓了。但也就是被关了些时日，最终花了些钱财，不了了之了。出来后，梅四平依然做他的黄姜生意，虽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独家垄断的局面，但做这行生意还真的没有哪个能做得过他，梅四平依然做着他黄姜生意霸主的地位。
其他的诸位兄弟大多也都有生财之道，毕竟来邗城都有些年月了，相比较而言就数燕南风寒碜了，这一点，单凭那张兄弟的合影像后身就能看得出来。几位哥哥的名字后都是有联系办法，有大哥大，有BP机，惟独燕南风的名字后面是空白，燕南风就觉得心里有失落感。
刚拜把兄弟开初的那阵子，从老大张宇开始，每个都轮流着请了一顿饭。临到燕南风的时候，却是没有让他出钱，由前面七位哥哥分担了。喝过酒后，还把燕南风带到邗城商场，给他买了双皮鞋，说是老小，日后免不了要做些跑腿的事，是要送双皮鞋的。一双鞋接近二百块钱，是燕南风长那么大穿得最好的一双鞋子。
卖书闲暇之际，燕南风照例常去张宇那儿小坐。张宇和其他几位在外面要是有什么应酬，也常叫上燕南风。兄弟几个，燕南风虽说年龄是最小的一个，可论文化水平却是最高的，也算是个胸有些诗书的人了。无论到什么样的场合，一般都谈吐得体。一些需要书写及账目的事宜都能应付自如，同时还能做些出谋划策的事，哥几个都亲切地叫他“小诸葛”。老二陈超嫌有时找他不方便，便把自己退下不用的那台数字BP机送给了他，这样一来，燕南风也算是有了现代化的通讯装备了。
就在燕南风到邗城快有四个月的时候，时令就到端午节了，也正是乡下即将麦收时节。燕南风私下还在斟酌，是不是要回家帮父母农忙呢。说真的，那时他也是有些想家了，毕竟第一次离家出门，也有些想妻子冯月秀了。那种想，或许不是一种确切的思念，而是一种生理上的需要，最是折磨人。就在燕南风犹豫不决的时候，接到了大哥张宇打来的传呼，回过去电话，才知道是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