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后的第四天，随市退休老同志奔赴宝鸡，参观了位于金台区长乐塬下的抗战工业遗址公园。
西安至宝鸡180公里，去过数次。那里是宝成铁路的起点，陕西工业重镇，石油机械、宝桥集团、宝石管业、宝钛集团等赫赫有名，青铜器博物院的何尊内铸有“宅兹中国”，是“中国”一词最早的文字记载。
十分好奇：那里怎会有抗战工业遗迹？报名前往。
这天春意盎然，一路向西风光无限，过杨凌农科城后，便可左眺秦岭，右望周塬，畅想周秦先祖崛起，四海一统的伟业……
真没想到在这松柏挺立、杨柳依依的长乐塬下，一排窑洞中隐匿着一座地下工厂，在80多年前和着日军轰炸与陇海线上火车汽笛的长鸣，奏响着抗日战歌。
走过高高的发电厂、翻新的警卫楼，绕过被罩在玻璃中的旧机床，站台上的绿皮车厢、火车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排24孔青砖砌成的窑洞。
1937年，日寇铁蹄踏碎山河，沿海工业濒临绝境。在中共领导人和国际友人的倡导下，国际“工合”组织应运而生，成为民族工业西迁的中流砥柱。1938年10月，在路易·艾黎、董必武动员下，上海、武汉等64家企业内迁，其中西迁至陕西的有21家，15家落脚于宝鸡地区，史称“迁厂运动”。
荣氏集团旗下的申新纱厂总经理李国伟，带领工人冒着炮火，从汉口将2万纱锭、400台织布机、漂、染、整纺织机械、3000千瓦/时的发电机组及制粉设备等迁入宝鸡，在陈仓峪开始建厂，并取名为“长乐塬”。
西迁中日军共出动334架次飞机，对宝鸡地区轰炸了32次，其中针对纱厂专门轰炸过26次。为躲避轰炸，延续生产，艾黎和德国工程师设计了面积达4800平方米的窑洞车间。 1940年，窑洞工厂工程正式启动，历经一年多的艰苦施工，终于在1941年春季顺利竣工。
这些窑洞巧妙地开凿于长乐塬的地下，沿着北崖自东至西依次布局，总计24孔，宽度在2至5米之间，最宽的达6米。其中长60米以上的长洞有9孔，最长的可达110米。这些纵洞通过6道横洞相互连接，形成了错综复杂且科学合理的交通网络。他们还精心设计了交通道、储水窖、棉条洞、通气孔、吸尘塔以及避让拐洞等设施。而窑洞工厂上方的30多米厚自然黄土覆盖层坚不可摧，为安全生产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走进窑洞工厂，灯火通明，洞洞相连，地道纵横。纺机、织机和纱绽排烈整齐，略带一丝丝凉气。讲解员的引导和展板上的图片、说明以及陈列，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这座“战时‘景气’的宠儿”。
窑洞车间建成后，申新纱厂把1.2万枚纱锭安装进窑洞，在日军轰炸声中坚持生产军需民用物资。从此纱厂没有一人受伤，没有一台机器受损。从复工至抗战胜利，共生产棉纱6.2万吨，棉布43.4万匹，源源不断地供给到抗日前线。
林语堂曾在作品中这样描述“这就是中国抗战中最伟大的奇迹。重庆及其周围有许多地下工厂，但没有一个在规模上超过申新的窑洞工厂”。茅盾先生曾赞叹：“长乐塬的窑洞不仅藏着机器，更藏着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习仲勋同志也曾为遗址题词“工业抗战，功在千秋”，寥寥数字，道尽这段历史的分量。
与申新四厂一同西迁的，还有福新面粉厂、大新纺织厂等数十家企业。它们如同燎原的火种，在宝鸡落地生根，使纺织、机械、采煤、发电、食品、酒精等产业集群在此崛起，让这座西北小城蜕变为“西部的工业摇篮”。
告别厂区，锅炉房斑驳的红砖墙上爬满藤蔓，老式铁轨在花丛中蜿蜒。年轻的女孩们在盛开的蔷薇花墙下打卡，她们的笑靥与历史遗迹相映成趣，仿佛时光在此重叠。远处秦岭层峦叠翠岿然不动，近处陇海兰新铁路上的列车呼啸而过，仿佛吟颂着这段悲壮而辉煌的历史，长乐塬不仅是中国工业的奇迹，更是一座活着的纪念碑——它用窑洞的体温，焐热了民族的希望；用机器的轰鸣，奏响着反法西斯的时代强音。
（2025.4.25手机写于文园）
作 者 简 介： 郝小奇，笔名、祁河 曾任市委副秘书长、西安日报社社长。高级编辑职称，现任黄土画派艺术报执行总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