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随笔】荆峪风云四

显示全部楼层 · 2025-10-12 17:08:58

                                                荆峪风云    四

      月亮向西移去，茅庵子前的菜地里有两个人在撷瓜割菜，星星慢慢地消失了，月亮也快落到小洼梁上。
      李新志撷了一笼菜和妻子抬了回来，放在脚地。装了一袋烟，撇着火镰，点着煤油灯。把菜分装进两个框子，秤也放在框子上，才在微弱的煤油灯上点着，随后吹灭了灯，走出门蹲在门口的石头上抽了起来。
      光明慢慢地驱散着黑暗，荆山上露出了鱼肚白，屋里有了一点光亮。妻子荆玉兰看着自己拐着的右胳膊，想着大儿子枕着胳膊睡觉的时月，看着睡在炕上的已经长大的不但用奶水而且用心血养育的儿子，心中升起一片阴云。
      她坐在炕边，从锅项取来一个铁盒子和烟袋，摸着黑装上一袋烟，来到门口，两人对火后，又回到炕沿子上。
      李新志过足烟瘾后，天已大亮。玉兰伸手拍打着儿子说：“狼儿，快起，上学去。”“嗯，嗯俺不么。”没有睡灵醒的李狼粘稀地叫唤着，一只手揉着眼睛。“快起，妈给你穿衣裳。”玉兰硬是从被窝拉出“哇哇”叫唤的李狼穿上衣裳，从柱子上取下书包，背在儿子身上，李狼叫唤着上学去了。
      新志从馍笼摸了个菜叶麸面馍，很香甜地吃着，不小心把馍花掉到地上，弯腰拾起来，放到嘴里。吃了一个，又伸手去馍笼一摸，只剩一个了，想到儿子放学回来还要吃，就又放下了。从菜瓮挖了些浆水菜吃了才担着菜游乡去了。
   他担着菜担上了施家渠来到尤家岭过了康窝窝，一路走着一路喊着一路卖着来到韩家寺，在村中转了一圈又出了村来到朱寨下到腰刀村，担子已经空了。就迈开大步越过魏家沟上了坡到了北岭下了坡到了学校门。
      几棵一搂粗的柏树庞大的树冠把个老爷庙门笼罩的阴阴森森，巨大的铁钟高高地挂在树上，几只白鹤在树上嬉戏着。他看了一会就往回走去。
      半早上菜就卖完了，每天如此。他又掮着锤子挑着木子，给人打胡基去了。来到河渠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尤荣恩，二人不管是搭帮干工还是打胡基都是如影随形。
      菜老二的大儿子，长的虎头虎脑的，极是聪明，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缰绳。自上学以来，一直是班上的梢子，深得同学和老师的爱戴。
      到了娃们放学的时候，新志妻子玉兰开始做饭。她一个典型农村妇女，上身穿着一件仅能遮体的蓝色补丁摞补丁的衫子，下身一条烂了半截的黑裤子。她的一只手是残疾，只有两个指头，就是大拇指和小指，其余的全是摞在一起的。就这也没有影响平时操持家务和下地做活。一般的饭都能做得来，除了几条面以外全是菜，就这只要能填饱肚子。
      李狼刚走进门就喊叫饿了：“妈，有馍没，我饿了。”玉兰从馍笼摸出丈夫没有舍得吃的菜团子递给李狼。李狼接住馍大口大口地咥了起来，她从儿子身上取下书包挂在柱子上。看着儿子饿着的样子关切地说：“慢着吃，小心噎住。”她又问：“狼，今天你老师给你教的啥？”她用疼爱的目光看着儿子。儿子说，“妈，今天老师又夸奖了我。”她满意地在儿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看着儿子吃馍的情景想起以往的事情，在尤家窑洞的时候，母亲每次从腰间掏出馍李狼总是连吃带占，母亲拿的馍她连边都沾不上，全让儿子吃了，就是吃不了也要给他抬上下次吃。到了现在，一天天长大的儿子越发的霸道，心中无形升起无名的失望。
      这时李狼狼吞虎咽地已经吃完了，拉着妈妈的手，跳了几下，硬是要妈妈抱。妈妈一条胳膊伸展不开，他有个习惯就是睡觉老要枕在妈妈的胳膊上，天长日久受了风寒，就张不开了。
      那多年讨饭，经常睡集道，受了风寒，患了风湿病，日久年深折磨的她行走不便，翻身困难。玉兰吃力地抱起儿子，儿子哪知母亲的痛苦，还不停地翻乱起来。母亲的心在儿女身上，就是再苦再累也不抱怨，对儿子取得的成绩很是满意，就鼓励说：“俺娃要争气，你伯挣个钱也不容易。”她夫妻俩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儿子的身上，在他的身上寄托着希望。
      玉兰正在和儿子亲热，这时母亲来了，看见女儿抱着孙子，不高兴地说：“没活一百岁，还叫你妈抱。”放下儿子，李狼高兴地喊着：“姥姥”向姥姥扑去。“喔大的娃了，还要你妈抱，没看你妈的胳膊都张不开了。”姥姥责怪着外孙。
      李狼一听姥姥责怪他，不高兴地嘴觖脸吊，向门外走去。姥姥从怀里掏出两个馍，看着害气离去的外孙说：“狼儿，看这是啥？”说着把一个给了女儿，把一个扬在空中，外孙回过头看见了，换了模样笑着跑到跟前来了。乍着脚扬着手：“姥姥，给我，姥姥给我。”姥姥把馍给了李狼，李狼接了馍来到妈妈跟前：“妈，给我。”玉兰没办法只得给了儿子，一手拿一个，兴得一口就咬了一个大豁豁。早已饿得发昏的玉兰，看着风卷残云的儿子。从李狼手中缴了说：“马上就吃饭呀，留着明天吃。”李狼滚在地上哭闹不依，才没办法又给了他。
      姥姥看着外孙饥饿的样子，忙嘱咐：“慢着吃，小心噎着。”每次姥姥拿来的食物，母亲都舍不得吃，都是让儿子吃了，自小就养成吃独食的习惯。
      母亲看着女儿瘦弱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她把娃嫁到上截岭，就是因为娃有缺陷，让她满意的是女婿确实很勤苦。现在女儿住在了眼底下，自己也好有个照应，就三天两头地来看望女儿。

      荆峪沟荆家是李新志的丈家，在这里居住已经有一百多年了。现在已经形成三大户，丈家这户在村北的一个四合院内，堂兄堂弟十几个，丈哥为八。姊妹三个，妻子小，还有个姐嫁给村西南的陈家庄。后来，慢慢地居住不下，四兄就移出来，在村南盖了一座四合头。随后丈哥一家也移了出来，也在村南盖起了两间房。
      四哥荆聚宝可是荆峪沟一大富户，他幼年实际很穷，到城下给一个油坊卖油，经常走街串巷。他为人老实绝不短斤少两，待人也很和气，在城南一带深受人们的喜爱。
      “卖油来，卖油来。”闻声而至的有老妇人姑娘媳妇，有说有笑地就把生意做了。经常光顾的有一个阔太太，看样子是一个有钱人，扭着腰肢，挂着笑容，看着他诚实，每次的零钱总不让找，一来二去就成了熟人。
      这一天，女人又来了。荆聚宝堆着笑脸问道：“大姐，秤油。”女人笑着说：“不，你跟我走。”聚宝也不知啥事也不好过问只是跟着走。来到一个高大门楼跟前走进大院子进了堂屋，只见大厅坐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身边还站着两个警卫，腰间挎着枪，心中不由得一个“咯冷”。看见他走进来很客气地起身让座，荆聚宝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只是站着不敢坐，自己一个卖油的那有福分跟当官的平起平坐。军官按着他的肩膀说：“坐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他坐下后还是不明白，一只手摸着头发，瞪着一双发瓷的眼睛看着军官又看着女人。
      正在荆聚宝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年轻丫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从盘子取下碟子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他放眼看去，鸡鸭鱼山珍海味，满屋飘香，早已调动了他的味觉，自家一个穷孩子那里见过这么好的吃货，就是做梦也没想过。
   军官拉着他入座，女人取来一瓶茅台放在桌子上。军官扭开瓶盖给一人倒了一杯举起酒杯说：“来咱俩喝个痛快。”他推辞说：“我不会喝酒。”军官再三让酒他也是勉强喝了点，女人说：“小哥不会喝酒就吃菜。”女人也入了席，三个人边说话边吃喝。
      三杯酒下肚后军官说：“太太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说你为人诚实，人品好，会做生意，今天把你叫着来，是想把我在街道开的门面交给你经管，以后你就是老板。”一句话惊得荆聚宝目瞪口呆，自家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能受到主人如此重用，何德何能，赶紧离坐。“大姐大哥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怕经管不好坏了你们的事。”军官赶紧从地上扶起聚宝说：“没问题，你是一个聪明精干的孩子，完全能胜任的，你放心大胆去做。”“那我还得回去把卖油钱给人家老板。”聚宝含着泪水说。聚宝的这句话更是打动了两人的心，用这人没问题，实在。军官高兴地说：“行，那你去吧。”聚宝挑着担子走出门去。
      聚宝回到油坊，极不情愿又十分为难地对老板说：“老爷，我，我。”老板两口看着孩子为难的样子说：“有啥事，你就大胆地说吧。”“我，我。”聚宝还是说不出口，好像有个东西卡在喉咙。老板平时对他不错，现在要离他而去，多么的舍不得也不好意思。看这两口子期待的眼光聚宝鼓足了勇气说：“我不想干了。”“啥，你不想干了。”老板一听惊呆了，干的好好的，咋就不想干了，是不是亏待了孩子，没有呀，虽说是个相公可俩口从来没当下人看。聚宝低着头像是犯罪似的，他知道老板对他的好。
      “ 不想干那就走吧，想干了可来，随时欢迎。”老板取来工钱交给聚宝，聚宝给老板磕了一个头才走出门去，老板像是丢掉了一只胳膊，一尻子瘫坐在椅子上。

      聚宝来到军官家，两口子很高兴，这个孩子没看错，很讲信用，就引着聚宝来到南街，他扬起头看了眼字号，认不得，走进门，军官招呼店员到大厅说：“这人以后就是你们的掌柜的。”店员们一看还是个孩子，也就有人瞧不起。可是，没干下几天就没有人不服的。
      荆聚宝用心用意经营生意，还利用空闲时间跟着账房先生学文化，在生意上如虎添翼，生意越做越好也越做越大，用自己的能力改变了人们藐视的眼光。
      时间不久，部队要开拔，军官寻到店里来，把聚宝叫到一边说：“这里就交给你了，部队要开赴前线去了。”军官指着身边的箱子说：“这是黄金，就留在你这，带上也不方便。”聚宝心中十分激动，没想到军官俩口对他如此信任，两股热泪滚下脸庞。“你放心走吧，我等你回来。”聚宝望着军官发誓说道。目送着军官出门消失在视线以外。从此后，用心经营，不敢马虎，方方面面都要他操心，上上下下都要他打点，生意也一日好似一日。没有几年又开了几家分店，不过军官留下的金银分文未动。
      好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音信，他多方打听还是没有消息。最后得悉，原来军官带着部队开赴山西前线，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人说这个军官原来是个军长，在山西侯马战役中牺牲了。聚宝听说后就像是死了自家的亲人，悲痛万分。这么大的家业咋办呀？人常说：同行是冤家。听说他没有了靠山，早已嫉妒的商家们，官方都来搜事。店是开不下去了，就把几个店打出去，自己卷蛋回了家。
      聚宝回到荆峪沟后，就从沟北的十家院搬了出来，在村南买了一坨地，建起了前后两进子三间大房东西两边建起了厢房，前边建起了高大门楼。又在东坪西坪南坪买了地，总算从一个穷家小户一跃成为荆峪沟的富户。
      从此后，在方圆也有名气的。不过，他没有动用那些金银，总觉得那是军官的家财，人们的传言在他心中存在着疑虑，怀着一线希望，有一天军长会回到他身边的，他要亲手交还给他。
      荆聚宝自幼就有侠骨仗义，好打抱不平。从祖先传下来的武艺，到了他手里得到发扬光大，在城下当了老板后也不忘练功习拳。
      在城下生意做不成了，回到村后安了家置了地，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就经常组织一帮小青年习武练拳，为了对付南山土匪的骚扰，就自己出钱组建了自卫团，保卫一方平安。
      在担任县警察局长的大老表宋劲堂和鹿走镇联保主任的二老表宋福堂的庇护下，荆聚宝当了保长以后，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方圆几十个村的安全都要他负责，习武安民就成了他的首要任务。还和南山下来抢劫的匪徒打过几次，从此后威名大震。鹿走联上的头头们也刮目相看，就是南山的土匪也惧怕三分。从此后再也不敢走进荆峪沟半步，就是提起荆聚宝的名字也会发抖。
      青年时代的他，更是不怕狼不怕虎，一百多斤重的碌碡放到他手里就好像是耍土蛋，他不但继承了祖先的武艺而且连祖先的脾气也继承了下来。老祖先就是三拳打死差人，才跑到荆峪沟来的，到了他手里更是不把差人当回事。
      在他从城里回来后经人介绍，订了婚，妻子一连生了两个女子，不觉得已经十五六的人了。大女嫁到东原上去了，他掏钱让女婿学厨子，女婿人长得不但排场而且还很聪明，在厨师班鹤立鸡群。
      蓝田是有名的厨师之乡，荆聚宝亲自出马，到城下去寻在生意场上认识的一个有头有脸的朋友，经介绍当厨子的大女婿进了省府食堂，他不负所望，用他的手艺赢得了高官们的青睐，用美味佳肴填饱了他们的肚腹。从此后，只要有重要宴会都由他主厨，他的名声享誉三秦。到他名下学习烹饪的青年络绎不绝。解放后还一直在人民大厦工作直到年迈。
      要说这个有头有脸的朋友，昔日可是帮过大忙的，在他心目中咋样也不能忘也忘不了。自从军官传来不好的消息后，失去了靠山的他，同行们三番五次地前来搜事。在他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动了手。练了多年的功夫一直没有用过，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练的咋样，今天就试一试。不过，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是有些胆怯。身边围满了如狼似虎的彪悍汉子，他的一招一式从不马虎，几招过后打的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功夫不错，那些人不是腿断就是手坏，连滚带爬狼狈而逃。有几个不等逃回去就死在半路。这可不得了，后来，多亏了这个朋友，他在省政府任职，左右周旋才使他转危为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