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随笔】荆峪风云四接上

显示全部楼层 · 2025-10-12 17:10:06

                                          荆峪风云四  接上

   有一次，村中有人在陶玉河买树，伐树时把小树压坏了，人家不让拉走。没办法，只得回来叫聚宝出马，聚宝带里几个保丁，走进场子，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双手举起身边一个碾场的碌碡，向地下一扔，只听“嗵”的一声，地下被砸出一个二尺多深的坑。然后扬起头，大声说，“自古以来，都是大树出林，小树遭殃，今个谁敢拦阻，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说着掏出手枪向空中放了一枪，吓得没有一个人敢言传。树运走了，人们面面相觑。白鹿塬人走后才有人说，荆聚宝在白鹿塬怕谁，今天眼明，要是敢阻挡，事后还得给人家送去。
      鹿走镇联上几次下来派丁抓夫，荆聚宝根本就不当一回子事，差人气急了拍起桌子来，他比差人还崴，一拍桌子说：“你要敢动我村一根汗毛，看我不拾掇了你。”说着就掏出手枪，推上子弹，吓得差人拔脚就走再也不敢来了。

      李新志的儿子，已经七八岁了，长得聪明，只是少吃缺穿的日子，营养不良，导致身体瘦弱。天真幼稚的容颜，透露出灵醒，脖项上的红缰绳，成了他的一种标志。
      李狼家贫如洗，那来的东西孝敬荆基达，自然也就成了荆基达们围攻的对象。
      一天放学，雨过刚晴，河渠泥泞的路上，李狼背着书包光着脚往回走，被荆基达一伙大班学生拦住围攻。有的攥着缰绳拳打脚踢，有的用泥巴往李狼身上抹，还有围住喊叫的：“菜老二，穷光蛋，跑到俺这来要饭，还不快滚蛋。”
      荆基达一看打倒在地的李狼，走上前去就是一个尿骚。刘吉宝一看荆基达跳尿骚，也上去来了一个。他穿着泥屐，脚下不稳，一脚没跳成，给了个仰绊子。他气急了，上前就是两捶。这时，刚好被从此经过的荆聚宝看见，赶走了小子们，揪着荆基达的耳朵，大加训斥了一番，痛得荆基达连连求饶才松了手。
      荆聚宝警告说：“以后再看见你欺负李家老小，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吓的荆基达像败了阵的狗夹着尾巴跑了。刘吉宝讨好地说：“叔，我可没打。”荆聚宝没有招失他只是瞪了一眼。娃们都走了，荆聚宝才哄着小外甥回家去。

      荆聚宝身材魁伟，办事精干，虽说脾气暴躁但心肠好，乐于布施。常常帮助穷苦人，对他的长短工很是不错，对新志更是没说的。在荆家及方园，不论是才干还是德行，无人能比，取得好多人的敬仰。房产颇多，地广粮足是远近闻名的富户，也是德高望重的名人。
      荆聚宝前房妻子得病去世后，家中没有了女人。
      这一天，一个保丁走进李老二家门，李老二刚从黄有坡地里回来，坐在炕边抽烟。保丁走进门说：“二哥，四哥叫你。”李二在炕沿子磕了烟锅，溜下炕二话没说就跟着保丁走出门去。
      荆聚宝也是从外边回来不久，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桌子上放着冒着气的茶壶和几个茶碗，身后站着两个保丁，一把盒子枪放在桌子上。看见李二进来就起身招呼：“老二，来，坐。”李二也不推辞就随身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保丁倒上一碗茶放在李二面前，李二端起呡了一口放下问道：“四哥，叫兄弟来有啥吩咐。”聚宝笑着说：“也没啥事，李二，你看，你嫂子走了也快一年了，屋里没有个人照管也不行，叫你来，是想叫你到城下走一遭，看有合适的女人买一个回来。”李二一听高兴地说：“行，四哥，这事就交给兄弟，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李二换了一身洗净的衣裳，来到聚宝家，走进门聚宝就把早已准备好的行李交给他。李二接住行李笑了笑说：“四哥，我走了。”
      这年，正是河南发大水的时期，逃难的河南人扶老携幼，担着担子涌进陕西，人叫河南人为河南担。为了生计卖儿卖女，人贩子就把女孩买着来，用席卷起来，有人买，掏了钱可以任意选，俊的丑的碰运气。李二来到人市转了一圈，和人贩子讨价还价一番后，就在席桶跟前转来转去，选中一个，打开席桶一看，模样还算看得过去。女子哭哭啼啼，李二上前拉着女子说：“好女子，我给你寻了个好人家，四哥可是俺村的保长，家大业大，你就等着享福吧。”他说的话女子好像没听见，只是哭。哭就让她哭吧，他拉着她的手出了城，踏上了白鹿塬的路。
      出了城李二丢了手，女子也不哭了，一个前边走一个后边跟，一路无话。
      李二从城下引回来一个姑娘的消息立时就传遍荆峪沟，有些好奇的女人纷纷前来观看。李二走进门，四哥聚宝正好在家，坐在太师椅上抽烟，看见李二进了门高兴地站起来迎接。李二拉着姑娘推到四哥面前说：“这就是四哥荆聚宝，咱们这里十里八乡的保长。”姑娘看着面前这个魁伟的男人，看着身后站着的两个保丁，低下了头。聚宝看着姑娘感觉也很满意，就让李二先坐，下人端来饭菜三个人边吃边喝边聊起来。
      第二天，大摆酒席，宴请亲朋好友，荆家门前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来祝贺，南北二岭东西路上人来人往，就连鹿走镇联上也来了人，县府也有人来。表哥宋劲堂带着一队警察走进了荆峪沟更显气派，聚宝赶紧带着保丁上前迎接。二表哥宋福堂带着联上的官员各保的保长也来了，有执事端茶递烟让入席间。

   学校的铃声响了，从学校跑出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分成三队，向沟上沟下跑去。学校里人去房空，先生的灶房就在西边，他自己做饭还是各家各户筹的粮食捐的面。派饭不方便也不可口就自己做着吃，放下碗，就想出去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在村里转了一圈就走上南坡。到了南岭头正好碰见李新志和陈志清俩人往回走，就一块走下坡，来到半坡路旁的塔下。先生以好奇的目光望着这不太高的塔，问两位：“修这塔是干啥用的”。
      陈志清比李新志长几岁，他是宋家庄人进了荆家门来的，主家死了男人，留下一个十来岁的女子和一个才几岁的男孩。他是一个百事通，上通古下晓今。就给先生讲起了这塔的来历。
      那是光绪二十六年的事，村中事发频繁，求医难除，只有求助于阴阳，这个阴阳在方圆很有名气，还精通医术。他看好了村民的病，聚宝家和几个富户揍了些钱算是给他的报酬，可他嫌少觉得慢待了他却又不好说出口。就在南岭坡三观六看，看了南北岭荆家的祖坟，心里说这个地方是一个鱼穴，坡下边是塘，鱼头朝下喝水，后世会兴旺发达，就心生一计，要修一座塔，压住鱼身上，让他后世不得好过。
      三个人边走边说着话，这里是一个宝地，又多次出现过白鹿和鲸鱼，只因鲸鱼这一度去他处云游，所以才发生庄稼兼收，人不安生的事。他欺骗人们说只有给这里修上一座塔，才能锁住病魔，才能永保此地连年丰收，人体安康。
      人们听信了他的话，就开始动工修建这座塔，钉住了鱼身。河心也就是学校门西边的喔塔，那是修老爷庙时嫌西南角空虚。可是他的诡计并没有得逞，后来在白鹿仙子的帮助下，鲸鱼将军才逃脱出来。这里毕竟是一块福地，是鲸鱼将军息养和聚会的地方，从此后仍然是年年丰收岁岁平安。
      先生问：“这里为啥叫鲸鱼沟。”他说：“本来是荆峪沟，只是这里原来藏着一条巨型的鲸鱼，就是鲸鱼将军。汉朝时在此修城池，才使鲸鱼将军无法藏身只有逃遁而去，你刚才看见的南岭湾的那一条小沟，原来就叫鹿卧沟，是白鹿仙子寻找鲸鱼将军在此歇息的地方，现在人们叫成四洼沟。
      先生又问，“听说这荆家很有势力。”三个人干脆坐了下来，李新志撇着火镰，点起了一袋烟，抽了起来。陈志清也装上一袋烟寄给先生，先生蹲在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听着陈志清的介绍。
      “是呀，说来话长，荆家是从南边牛心峪迁来的，那是清朝年间的事了。荆家老祖先是一个习武的，弟兄三个，老大走南闯北，带回来一身武艺，他给人说是到过少林寺的，谁也不知道，反正是拳打的好。有一年，抓壮丁的不识好歹，要抓他，被他弟兄三个三拳两脚就打死了几个。他们一看惹下事了，就连夜逃走了。一个跑到鹿走镇，一个跑到荆家阴坡，他来到荆峪沟。这里原来是一片荒草滩，他走到沟沿子，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发现就在荒草滩中有一只白鹿，嘴上噙着一支灵芝，他赶紧撵去，只见白鹿掉下灵芝，向西跑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坡下跑去，来到白鹿掉灵芝的地方，发现一股祥气腾空而起，随后跟来的家人递给他一把镢头，他向地下挖去，挖出一个石碑，抹去覆土露出几个大字：“荆峪福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里是一片福地，住在这里会泽及子孙。就和家人歇下脚放下行李开始在此安家。
      到了后世，果然出了人才，在当时的清朝赢得了一个小小的官位，弟兄几个中，在省府县府都有一席之地。在村西就连小洼上头的陈家庄也有荆家的跑马场，这个塔就是荆家出资修建的。”
      三人坐了一会，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就起身往回走去。

      新志丈家就在村南，也是从十家院搬出来的，门前西边有一排树，迎面栽有几个核桃树，后院还有梅灵树，杏树，葡萄等果树，外婆每次去都会给外孙拿一些。所以李狼特别喜欢外婆。就是几天不来，他也会跑去玩耍，缠着外婆要吃要喝，外婆总是能满足外孙的口福。
      丈母娘年纪已经七十多岁，大个子，娘家在北塬的王高头。女儿一家的苦难，缺吃少穿的日子，她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今给女儿塞些这，明给女儿拿些那。明里不拿暗里送，就这也没少和媳妇吵嘴。那年冬天，身体瘦弱的外孙，冻得浑身发抖。女儿撲到娘的怀里痛哭不止，外婆就把孙子不穿的旧棉衣给外孙穿，惹得婆媳大闹一场。
      新志是个血性汉子，再苦再穷，从不向人低头。可是母亲给的东西，能不要吗？那是她老人家的心啊，不能伤呀。劝说过多少次，老人总是不听。自己总比女儿情况好些不能眼看着让女儿受苦。新志想，自己再作难也不能让老人受气。说的再好就是不要，为这娘婿闹得好长时间赌气不来往。
      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能不挂念吗？明着着女婿气，可心里也明白女婿的心，那是怕自己和媳妇闹矛盾，从此女儿也很少到娘家去。

      又是一个严冬过后，十分困难的新志一家终于度过了难关，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
      初春，农闲季节，叫人干工的也少了，菜地也没有多少收入。闲不住的他，又要上塬给人打胡基去。除了安排好菜地的活路就是出去打胡基，一连有半个月光景，他们几个的身后像墙一样一摞又一摞的胡基，堆满了土壕。
   北塬的腰刀村，与荆峪沟隔着一条沟，这条沟叫魏家沟，在下边鹿走沟处形成分叉，一条向东南，就是荆峪沟，一条向东北就是魏家沟。腰刀村就在魏家沟的北边塬上。土壕里共支了三合木子，只听捶胡基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那是用他们的汗水和力气奏成的乐章。李新志光着古铜色的上身，下身穿着一条蓝裤子，挽了起来，肩上搭着一条自织的手巾。尤恩荣同他一样头上的汗水就像下雨，不住地往下流。他两一个提锤子一个供模子。一页胡基上了摞，他用手巾擦了下汗水，又返身上了木子捶开下一页，就这样反反复复，胡基摞子在延续在增高。
      挥汗成雨的土壕，正在演奏着“啼啼嘌嘌”的胡基进行曲。
      这时，有个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老二，你家里有事，让你回去。”好不容易挣了几个钱，新志心里一惊，赶忙收拾家具往回走。

   作于2025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