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6章 补习 日子一天天在杨家沟上空流逝。 夏天来了。每年夏天，地处山区的杨家沟也总会有几天比较热。一天晚上，文娟看了一会书，就来到院子里坐月光下乘凉。不是说她怕热，而是因为她心里有事。学龄儿童上学难这一问题解决后，她如今又有了苦恼。 人的苦恼是一个接着一个来——按下葫芦浮起勺。 教师的苦恼嘛，主要还是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方面的。文娟在教学实践中深深地体会到，教育的问题没有大小之分，任何小问题也会导致不良后果而前功尽弃。她在教学工作中不但注意发现问题，而且通过多方面多途径竭力地来解决各式各样的问题。这足以说明她对教学工作有着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意志所凝聚的一种教育精神，没有这种精神，所有的教学法应用到教学实践中都是苍白的。 眼看着就要放暑假了。其它学校的老师期末考试一结束，就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避暑。文娟还不急着离开学校。不是说她不想回家，而是她有她的考虑和打算。一方面，孙玉树来信说放暑假后要在学校里补习二十天，叫文娟进城里来找他；另一方面她想把几个差生的补课一事安排妥帖，以便走得安心。 二年级几个学生的学习一蛮差得不行，尽管她也想了些办法，号召班里学习好的同学帮助差生，同学帮同学，效果往往比老师的帮助要求，同学更容易接受。可拉他们下了的功课一大滩，一下子补不齐。文娟心存不安，感到只有假期才有充足的时间来亡羊补牢。多布置练习题让学生埋头去做是个办法，但这些学生并不好学，没有熏染和督促会收效甚微。 文娟去杨小军家家访。把补课的事情一说，小军的奶奶就直摇头，说自己是个文盲，什么也不懂，小军娘是认得几个字，可自从城里回来以后，一直在地里忙。 文娟感到，小军在家里补课是没一点儿希望了。其他几个学生会例外吗？她没有一点把握。 文娟把自己的想法去给干娘说。钱瑞英不赞成，说：“开学抓紧点就行了，放假就不必要了。” 文娟说：“那几个学生如果在假期里不补习，开学后就跟不上。”钱瑞英说：“那就叫他们将就着。” 文娟说：“我感到干教师这一行，只有讲究没有将就。”钱瑞英说：“我不知道你想把学生娃们要教成个甚？” 文娟说：“我给你说不清。”钱瑞英说：“说不清？” 文娟感到说不清也得说，她形象地比喻：“我有我的想法，就像黄河一样，我不知道它要拐多少个弯，但我知道黄河东流去，东边有个大海。一所学校的各项工作干得再好，如果学习成绩上不去，那也是零。乡学区认可的，家长认可的，还是学生的学习成绩。钱瑞英说：“你说的是理，可你不晓得不，你刚来的那段时间，村里人对你就有议论，你现在假期再补习，村里人还会议论纷纷。” 文娟说：“我不管他们议论什么。”钱瑞英关心地说：“你不管也好。可你得注意。” 文娟狠了心，给家里写了封信，大意是说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迟回家几天，叫爹娘放心而不要操心。 放暑假了，文娟决定把假期往后推，给那几个学生补课，学校里还是书声朗朗。 给学生补课时，文娟每天还给学生讲一个故事，布置一道智力题，她是想调动学生的学习兴趣，保持住正常教学的氛围。 文娟讲的第一个故事是《聪明的牧童》—— 一位国王十分喜欢提些怪异的问题来考大臣。 一次，国王和大臣们在草原上游逛，看到远处一个牧童在放羊就来了兴致，赶过去对牧童说：“我问几个问题，你能答出来吗？”牧童瞧了瞧国王，说：“我试试看！” 国王问：“海里有多少滴水？”牧童微微一笑，说：“您先把所有流入大海的河流堵上，免得它变大，到时候我就给您数一数！”“好极了！” 国王接着问，“天上有多少颗星星？”牧童从兜里掏出三袋种子往地上一撒，说：“地上有多少粒种子，天上就有多少颗星星。” “说得好！好！”国王连声喝彩，又问，“你告诉我，永恒有多少个瞬间？”牧童想了一下，说道：“地球的尽头有座钻石山，每过一百年就有一只小鸟飞到山上磨嘴巴，等它把山磨平了，永恒的第一个瞬间就过去了。就让我们一起等下去，等到那一天，再数数永恒所包含的所有瞬间吧！” 国王听了哈哈大笑，高兴地说：“你比我那些大臣们还聪明。” 文娟讲完这个故事，同学们一个个哈哈大笑。 讲故事也好，解智力题也罢，殊途同归，作用都是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开发学生的智力。但通过补课使这些学生的学习成绩有明显的提高，十来天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抓重点抓难点，查漏补缺，不指望学生对课本知识都能掌握好，而是要尽量使学生掌握一些最基本的东西。臂如，语文中的“字词句”，数学中的“算法算理”。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做得既仔细又专注，脸上堆着晶莹的汗珠，在教室的过道里走动，遇到学生有问题就停下来轻声细语地解答。 一天放学后，文娟给学生布置了这样一道智力题—— 在桌上摆了一排茶杯，共6只，然后在左边的3只杯子里倒满了水，右边3只杯子是空的。 要求你只准动一只杯子，使有水的杯子和空杯间隔排列起来。 杨贵的儿子永强回家后想了想，就动手做起来。移来移去，如果只准动1只杯子，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目的要求，只好请他爹。 杨贵试了几次，终于想出了办法：他拿起左边的第二个杯子，把其中的水倒在右边的第二只杯子里，然后放回原处。 永强一看，有水与没水的杯子果然间隔地排列起来了，他无限感慨地说：“我怎么就没想到把水倒一下呢？” 杨贵说：“这说明你的思想一蛮没放开，还没有跳过一般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你还是脑子不灵活，在这方面你可要好好跟文老师学学啊！” 永强自己也主动找一些数学趣题来做。他在一本书上看到了这样一个题目—— 三角形高线把三角形分成了几个三角形？ 他画出了图形，细心地有次序地观察着统计着：整体是一个大三角形；每条高线把大三角形分割成两个中等的三角形，三条高线把三角形分割成了六个中等的三角形；还有六个小三角形。永强告诉他爹， 一共有十三个三角形。 杨贵仔细看了看，说：“这次你观察得细致多了，也很有次序，不过还有三个三角形你没观察出来，再仔细看看吧？” 经过精细的观察，永强终于发现了：从三条高线的交点到三个角的顶点，可以把三角形分割成三个新的三角形，一共有十六个三角形。 看到永强进步这样快，杨贵非常高兴。 一天又一天。第五天放学后，文娟想把宿舍里的东西整理一下——好久没有整理了。尤其是办公桌上和炕上的书，她想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这时候，她才发现了书架上的那本长篇小说《三尺讲台》——最近一段时间，她忙得几乎忘记了这本书，甚至也忘记了她自己是个爱读书的人哩！好，这几天学生放学后，她正好能看这本书了。她很快坐在办公桌前，匆忙地打开了《三尺讲台》，他如同刚刚入门的求知者，如饥似渴地读书。 十天过去补课就结束了。补课刚开始并不是所有的家长都能理解她的苦心，甚至有人还在她面前说过风凉话。但通过补课学生的课程有所补齐，成绩有所提高却是事实，有些家长们理解了，也更喜欢她了。 文娟进城里了。她除过要见孙玉树，也很想见见春草，还想买一件短袖衫。原来的一件很旧了，在学校里穿能凑合，她想假期回家时要穿得体面一点，让村里人觉得她当老师变得大不一样了。买衫子好办，她不去百货大楼买高档的 ，直接去农贸市场就可以买一件物美价廉的衫子。 问题是去哪里找春草呢？ 春草一个月前已进城了。在城里什么地方打工、居住，她全然不知。 她走之前找干娘问了春草的地址，就往城里赶。 春草现在干推销酒的工作。她推销酒不是在商店里，而是在饭馆、酒店里，推销的方式很新奇——唱酒歌。哪家饭馆、酒店里的顾客喝她们营销的酒，就去给顾客免费唱歌。这种推销方式很灵光，新酒上市一下子就打开了销路。 晌午了，日光像温水一样泼下来，街面像烧热的火炕一样烘人。文娟在街上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农贸市场。”她进往服装区走，被一个卖短袖的摊子吸引住了。当身穿短袖的营业员朝她走来时，她已经歪着脑袋看一个架子上悬挂的那件短袖了。营业员跟她的身体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问：”你喜欢这件吗？” 在这个架子上，摆着十几件五颜六色的短袖衫，文娟想知道营业员指的是那一件？她问：”你知道我喜欢哪一件？”营业员朝前走了两步，抬了脚跟，把手伸了出去。 文娟死死定着她的手，心想，如果取下来一件她喜欢也穿着合身，就决定买下来。果然，营业员取下来一件是她喜欢的，试了一下很合身。价格还是个问题。营业员说可以给她打八折，她心里很高兴，就没还价。 文娟穿着漂亮的衫子，从农贸市场出来已经是两点多了。她想，孙玉树现在正坐在教室里听课，就不想去打扰他。 来到一个酒店门前，正要照着地址去找春草，春草却看见了她。 文娟听见有人喊：“向后转！”感觉声音很熟悉，就转过身子往四下里张望。 一副粉红的脸庞从酒店门口移出来，走到她身后拉扯了一下她的衣服。她一惊，以为是小偷——听说城里操这行当的人现在多起来了。可回头一瞧，是春草，穿了一件短袖衫，胸部挺得高高的，白脖子白胳膊，腰翘翘的。春草如此的穿着打扮，文娟感到无比的惊异。她笑了笑，说：“呀，是你！” 春草对文娟的不期而至有点莫名其妙，还没等文娟问就笑嘻嘻地说：“我从背影上就认出是你！”文娟也笑了笑说：“你老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春草问：“见天想见你，你却是一脚就到跟前了。”文娟说：“这一晃，我有一个多月没见你，心里挺想你的。” 春草告诉文娟，她现在对推销酒的工作很满意，管吃管住,每月工资三百块钱，还有客人给的小费，工作就是东奔西跑地唱歌，没什么压力。文娟高兴地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春草说：“学校放假你没有回家，给学生补课了？”文娟说：“你的消息真灵通。”春草说：“我听村里人说的，说你很负责任。”文娟说：“我只是恨铁不成钢。” 春草说：“老师们都爱说恨铁不成钢这句话，可你做到了。” 这是因为文娟喜欢当老师，她的付出就非比寻常，她的爱非比寻常，她的担忧非比寻常，她对学生的基本要求就非比寻常。一句话她的希望就必然非比寻常——让每一个学生都能学好功课。人有了希望就会产生激情，并可以义无反顾地为之付出代价。人生应该是选定了目标并再奋斗的过程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当然，这时候她不会这样表达自己的思想，却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春草见文娟好半天不言传了，说：“我不知道你这么挣命到底图个啥？”见文娟不言传，又说，“你今天陪着我,我忙完了请你吃饭。”文娟觉得春草的工作很新鲜，就点头答应了。 她们一起来到酒店的一个雅间，见有许多客人，餐桌上摆满了凉菜和酒杯，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喝酒划拳。 琴声响起，春草清了清嗓子就唱开了《陪你一起看草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