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讲台》(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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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1-26 16: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当金明兴致勃勃地来找他签字盖章,他又惊又喜,眼睛蓦地一亮,几天来愁眉不展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他还在沉思,心里还是没一点儿谱。觉得不能把这推给李二胡,怕他顺杆爬。开会研究嘛,谁也不是当众人的面大讲坏话、破人好事的主儿,都难于启齿。他觉得要做到万无一失,而且不露蛛丝马迹,就要花点儿心计,得把前后左右的一切都谋得十分精当。关键是要沉得住气,不能急急慌慌草率从事。他突然想起上次论义评奖的事,眼前一亮,想到去离二中不远的县教研室。路上,西北风还在呜呜地吼叫着,何长青因为情况紧急,迫不得已。他竖起大衣领子档着脸,低着头,顶着风,似乎没感觉到风沙吹打……

    忧心忡忡地来到教研室的何长青,没打声招呼就大步流星地进赵主任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两人,一见何长青进来,不知两位领导要说什么大事,意识到自己坐这里似乎碍眼碍事,起身告辞了。

    赵主任看出何长青一副魂不守舍样子,不知说什么才好。

    两人一阵寒暄后,赵主任先给何长青上一杯茶,才说:“坐,坐在这,烤烤火。”又客气地指着火炉子旁椅子,喜笑颜开地说,“西北风真厉害啊!把大校长都吹来了”说完,他坐火炉子旁另把椅子上。

    何长青很平静地说:“今天天气不好,学校没什么大事,闲不住,咱俩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想和您聊一聊。”说完,他心里有些畅快,脸上似乎有点儿笑容。

    赵主任知何长青“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因为自己心里搁着事,所以他还是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的。他没有显摆自己,倒是眼里闪烁愉快光芒,陪着笑脸,一个劲儿给何长青戴高帽子:“哎呀,何校长,刚上任一年多,就把工作抓上去了,太有才了。”

    赵主任说完,以为何长青又说句什么精辟话来辉映他。何长青可不是那种见杆子就爬的主儿,已习惯了各种形式的赞扬和吹捧。他面不改色,不紧不慢:“主要还是老师们的功劳嘛。”

    赵主任瞟何长青一眼,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说心里话:“上次给你说的事,我找局长谈了,局长意思让你先拿意见。”

    何长青心里一沉,他知道赵主任说的是他外甥女的事。

    原来,那次论文评奖事情结束来后,赵主任求何长青往二中塞个人。他外甥女去年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了农村小学教学。这是他大姐的独生女,娇生惯养长大的,农村工作、生活叫她腻烦透了。母亲看着女儿在农村受煎熬,见天心疼不是滋味。每次见了当主任弟弟唠叨个不停。赵主任对外甥女事犯了难,他这教研室事务性岗位都超员了,教育局朱副局长爱人要往进来塞,还瞅不见个空子。外甥女不是搞业务的料,刚参加工作,没经验啊!他想着把外甥女往哪个学校里塞,得瞅机会呀!教研室对学校是业务指导,不是直接领导。以前他给何长青提起,既没拒绝,也没承应。他想着这事有门,还需要为何长青做点什么……相互办事如同原始社会里物物交换,也像《资本论》里所说,不等值是不能成交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

    何长青呢,听赵主任提外甥女事,他愣怔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满面笑容地说:“咱俩谁和谁,你外甥女就我外甥女,事包我身上,瞅机会给局长汇报一下。不过,得麻烦您给李书记通通气,现在实行的是校长责任制,可他也是学校主要领导,过场要走走啊!”

    “好啦,就这样吧,不说了,说别的吧。”

    赵主任品出了话的意味,觉得何长青的话含蓄隐晦,耐人琢磨。叫自己找李二胡通通气根本不是给李二胡让权,是玩花样,可进可退。他的事我办得满意,我外甥女事就成了。他满心欢喜地转移话题,是为不再生出什么筹码。他对外甥女事太上心了,不能与何长青较劲的。

    何长青头脑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大风天来找赵主任干什么来着。他客套一下,正事没出口,反让赵主任抢先一步。他眼珠一转悠,喝口茶水,也不想闲撇了,长叹一声,对赵主任说:“咱们先说点儿正事。”

    “何校长,有话尽管讲。”

    何长青做为难状:“金明今天拿着‘省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推荐表’叫我签字盖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他咳嗽了一声,又说,“他倒真拿自己不当外人,还煞有介事地准备去省城领奖呢!”

    “是吗?”赵主任感到吃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样子。

    何长青思前想后:“这事也不那么简单,我如果硬顶着不办,他会去找上面,给下面也不好交待啊!何况这件事,我没理由不支持呀!给办吧,这样人和大局不合拍,把他扶持起来,心想事成,眼瞅着做大,到羽毛丰满地步,一切晚了。上次让他参加数学年会,他以为应该的。现在有理所当然事吗?”何长青懊悔地说完,停了一下,喝了口茶,瞧瞧赵主任接着说,“这事也不合路数呀,你们是教研专门机构,这方面事应由你们评审、推荐,他拿个推荐表算什么名堂啊!”

    赵主任像听到什么经典名言似的,梗了梗脖颈,感慨:“何校长说得对啊!这是不合路数啊,教育系统优秀论文评选,教学能手评选,教研成果审核,都由我们负责的。”

    何长青心石落地,笑逐颜开起来。他一拍大腿马上就坡下驴:“说的对,世上事就怕坏了规矩,没规矩,何成方圆?这事就由你们教研室来管,这里边深浅谁也没你赵主任清楚啊!”

    突然,赵主任用手把头皮搡了搡,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镀步,回过身来,望着何长青说:“这个金明,怪话多,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功夫像是全在嘴上。”此刻,赵主任也想借机报复一下自己心底里一直没有放弃的不快。

    何长青觉得这话中听,嘿嘿一笑:“赵主任是谁呀,还绕不过他个毛头小子。你别再谦虚了。”

    他俩又感慨了一会儿原则问题,认为原则问题太重要了。何长青又趁机笑着说:“我不给他盖章他不高兴,给他盖了我违反原则,谁叫我们是领导呢?”

    他们这些潜规则中,当你设法打通人事关系,办起事来就可以把那些原则抛到脑后;当你没头没脑地办事时,那些原则、文件就成手中挡箭牌……

    眼下,何长青似乎觉得即将上演的话剧——猫扑猪尿泡空欢喜一场的剧本有了,导演有了,演员齐了,排练好了,居然就等上演了。而且感到这幕剧一定能演好,演象,演得滴水不漏,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令任何人都叹为观之。于是,他和赵主任又避开正题,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些场面上话,是无关紧要又千篇一律的客套话,内容很丰富,滔滔不绝,耐人寻味,都在衬托着他们各自主题。

    说来说去,就是个人际关系问题。

    人生活在社会中就得与人交往,就得注重人际关系。人际关系技巧是人与人交往的润滑剂,千变万化,会因人、因时、因地而异。像何长青和赵主任这些官职不大,长期在官海中游荡,无法不生活在世俗里。在他们心目中没有明确的所有权概念,他们认为人世间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又都是自己的。只要能卑鄙下脸面,舍得牺牲自己的人格形象,既使不是自己的东西也可能转换成自己的东西。他们眼光过人,深谙机关单位里的一切“机关”所在,在需要的时侯,便陪着笑脸,拿自己不当外人,把奉承话说得尾尾动听,往往是说话心照不宣,眼睛窥视别人,心里捉摸别人,干事只想靠投机取巧。他们把人际关系技巧运用得到了娴熟程度,心思都放在虚文浮礼上,琢磨和希冀的是拥有更大权力和捞取更多好处,热衷于种种伤脑筋琐事,希望借别人力量和热情为自己开辟康庄大道。他们像是合伙做生意的,却免除了生意人讨价还价尴尬局面,听来别有番幽默,他们在收放自如和拿捏得当中,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友好。他们又好象是玩游戏的,在游戏的过程中享受到无穷的乐趣,又很在乎游戏的结果。更有些像是玩杂耍的,在手上交替玩弄着诬陷、造谣、离间、借刀杀人、指鹿为马、声东击西等技法,把别人玩得晕头转向,他们却谈笑自若,全然不放心里。这些在官场上混贯的人,总认为官场是海,暗流涌动。虽然在关键时刻不是你颠覆他,便是他殖民你。但在平常却维护着官场中太平气象。这似乎已成他们这些官场中人思维定势。

    金明早就对官场中人的滑稽、耍手碗的好手,略知一二。到底怎么滑稽,手碗怎么个耍法并不知其详。但他立马就领教到这些人的高明与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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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1-26 16: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23. 找不着北

    第二天,金明批改完作业,眼睛直直地坐着沉思,似乎在等着何长青来找他“还愿”。

    终于来了。

    一位教师大步流星地走进数学组办公室,瞧着他发一嗓子:“金老师,何校长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金明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随便问了一句:“校长找我有什么事?”

    人家说,去了就知道了。

    金明觉出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何长青那天不是说,我拿到这个奖也是学校的荣誉,他是一校之长,当然也是他的荣誉。当领导的哪有顺手牵羊的荣誉不要呢?一个学校在许多情形下就是靠取得这样或那样的荣誉来树立在社会当中的形象。这么说来,金明觉得学校的荣誉是大局,自己与何长青的别扭是无碍大局的。

    看情形问题不大。

    金明觉着自己在办公室耽误不下两分钟了,得赶快去,不然就不恭敬了。

    他快步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时,放缓脚步,稳定了一下情绪。

    门半掩着,他放轻步子走进。何长青正和教导主任谈一些教师的校外补课问题,无非是家长有反应,学校不补课的教师也有意见,要妥善处理,不要把事情弄大,千万不要弄到上面。教导主任有些无精打采地听着。何长青知道教导主任不想管这些既惹人又实在麻烦的事情。确实,谁也不想管,其中有几个和何长青走的很近的教师,怎么管?金明进来后,何长青招呼着坐下,说:“无妨,你等等。”

    教导主任看何长青和金明有事,随便吱唔了几句,就给何长青递烟。何长青不接。他就随手搁下大半包,掉屁股溜了。

    何长青摘下衔着的烟,掷在地上,一脚踩灭了。他的表情既亲切和蔼,又显得无奈,摊开手说:“金老师,你这次参评省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是件大事情,对咱学校来说也是大事,以前还没人获过省上奖励。这事要慎重些,表你拿着,到教研室找赵主任,让他们拿审核意见,他们是专管这事的,只要他们审核通过了,这事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金明怔了怔,迟疑着问道:“何校长,还有事吗?”

    “哦,没了,没了,就这事。”何长青把手一挥,“你忙去吧。”

    金明答应了一声,拿上表格从校长室退了出来。

    回办公室后,他一屁股坐椅子上发呆。

    教研室是教学研究机构,他们是否有权审核金明另当别论。这个问题很深奥,而且似乎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金明不高兴了。他不高兴是有理由的,何长青施那点儿手段他似乎有所觉察。如果说他以前对何长青没有什么成见的话,这次从何长青眼神和表情中,他觉得何长青这一招让人摸不着头脑,一定有他的用意。虽然现在还悟不出个究竟来,却是隐隐地觉察出一副兴灾乐祸样子。很快,他意识到何长青把事推给赵主任,实在是个叫人无法挑剔的计谋。这个计谋太高明了,高明的是把难题一下子抛给了他,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以一般人根本无法看出其真正用心。他的心抽紧了。他原本根本没有把这事当做什么了不起的事,直到现在他才渐渐担忧起来。

    飞扬的心灵又落进痛楚的躯壳。

    金明的确没有预料到这些情况,现在既然出现了这些情况自然是要认认真真地想想对策。他感到相当窘迫不安,前思后想,眼前浮现出和教研室赵主任激烈争论场面。现在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当时太有点……那个了。无疑给了人家难堪。若再见面,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回敬,也还自己以难堪?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一阵淡淡的失望,还有说不清楚的失落。他坐不住了,起身想出去转一会儿。可走的时候就有点沉沉的了。

    他感到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常常是和你在关键时刻开个残酷的玩笑。要是早知道何长青把事推给赵主任,那天就不会拿着表格去找何长青了,也许后来的许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也许吧。

    金明想,这事复杂了,简直害怕去教研室找赵主任,在办公室里徘徊着。假如没这事该有多好,多么希望有个安静环境,多么想一心扑工作上,扑在所钟爱的教育科学研究上。去找还是不找,他茫然了,脸上露出了迟疑不决神色……路已在途中,既不想前功尽弃,也断无停止后退之理。唯一的选择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前行……

    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步迈出去,生生地又把他拽入了另一轮折腾。

    那天他上完课,往教研室走。一路上,他煞费苦心地想着此行凶吉。越接近目的地,他意志越是动摇。眼前出现教研室的大门,他犹豫不决,徘徊着,心跳得像擂鼓一般……他困难地将唾沫咽下去,鼓起勇气,神经绷得像拉满弓弦,径直朝赵主任办公室走去。然而,到了赵主任门前,他还是犹豫,几次想敲门,但终未敲响一下,每当伸出手要敲门时,他的心里就跳个不停,跳个不停就想,就想进门后话该怎么说。

    赵主任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铃声惊了他,也提醒了他。他终于敲了门,听到“请进”,就推开门进去,叫了声赵主任,坐了下来,双手扣一起。过几分钟,赵主任放下电话,点燃支香烟,坐在那里跷二郎腿一弹一弹的,一言不发。似乎没有把金明放在眼里。看到赵主任那道貌岸然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面孔,金明顿时心凉了半截。赵主任看了他彬彬有礼地递过来的“省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表格和便函后,往椅子后一仰。觉得主动权握自己手里,可以轻松地掌握谈话的语境。他拉长声调,傲慢地说:“表格放这吧,等我们审核一下,研究研究,有结果会给你们学校通知的,你走吧。”

    赵主任撵人了,他不想和金明有过多的纠缠。老实说,赵主任上次已领教金明那我行我素的话语和行为方式,把脉摸透了,软肋找着了,不会再有唐突和惊乱。这次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觉得应该灵机一动。即不开罪,也不帮助,就想让金明挑战,躲着不还手,等着看好戏。

    金明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小看低看欺辱,万万没有想到的,真想豁出去与出言不逊的赵主任理论理论,但一想这次“推荐省优”的事,那泛上来的怨气、火气就压下去了。

    他出了门,沉重地出口粗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教研室。

    他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事实摆在面前,他的心情一下子糟了。这类事他虽没经见过,可听说过。先如果去何长青家里打点打点,然后拿表格去找,一眼不瞥就签字盖章了。以他的生活经验看,像商店里买东西,交了钱,哪有不给货道理。是因为没有给何长青送礼,像商店里,你没有交钱,说得天花乱坠,也徒费口舌,人家不给你货,天经地义。这事情与买货不付钱有些区别,他决不能开宗明义地说你没礼就不给你办,他说的比你唱的好听,找出十个八个理由,玩十个八个花样,人为地将事情复杂化,让你转十个八个圈。当然这件事的真实原因,深层次的原因,金明此时不知道,以后也不知道中了圈套。他觉得有点可笑,上学期因为论文评奖的事为什么去找赵主任呢?简直是场闹剧!好像睡不着的人,不管不顾安眠药的害处,而只图眼前。他今天明知去了白搭,为什么还要去呢?结果怎么样?

    纯粹白费劲瞎折腾!

    怎么总不死心?怎么老抱幻想?金明觉得自己以往干不少傻事,越想越觉得世态……

    长话短讲,此时金明正惶惶不安地伫立在个十字路口,双脚早已难移。

    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听人讲,任何问题总有个解决钥匙,只要坚持不懈地、用心循着正道去寻找,终会找到这把钥匙的。钥匙在哪里呢?

    心里正这么想,那位在县委办公室工作的老同学余晓欣,像从地下冒出来一般出现在面前。他问金明:“站这里干嘛?”

    金明眨了眨眼,如大梦初醒般应道:“没事。”片刻后反问,“你去哪里?”

    “我出去办了个事,准备回机关。”答了又问,“你有什么事?”

    金明这时侯也觉着应该给老同学说说憋在心里的话,就滔滔不绝地将事情原委侃个没完。余晓欣作为官场中人,这些事他听多了,见多了。这是是非非平常一听就烦。可是,他和金明是老同学、好朋友,不能袖手旁观。他何其灵光,一听金明诉说,立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来了气,十分怨恨何长青这些人丑恶行径。他看到老同学比平常更加愁眉苦脸,连想也没想,就欣喜地告诉金明,这事赶巧了,现在刘书记正在办公室里,我给你引荐一下,叫书记写个条子,或打个电话催下,不要把事情耽误了。余晓欣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儿底都没有,他总觉得要想办法帮老同学呀,除此以外,他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他还一再叮咛,事急人不能急,见书记千万不要胡言乱语,喋喋不休,侃个没完。在学校当老师你那样,在这里可不行。

    金明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起来。但他对余晓欣这样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注意表达方式的。他还知道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放弃一定会失败,为成功必须努力。金明带着紧张和侥幸情绪随余晓欣来到县委,等余晓欣先请示书记后,他随着余晓欣来到书记办公室。

    书记好像怀着一种“愚公移山”的心情坐办公室前,批阅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文件。余晓欣对书记不知说了句什么,就离开了,生怕影响他们谈话。

    金明心里直打鼓,他尽量语气平稳地说:“刘书记,我几年来搞教学研究是多么不容易……”

    “你直接说事吧。”刘书记打断。

    这是刘书记多年来接待上访人员的技巧,不顺着来访者的一二三四、甲乙丙丁,那样很容易被动、被纠缠。金明的心跳又加快起来,但他知道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也不能和刘书记抬杠,就将情况直截了当地向书记谈了,满心希望有个圆满答复。但书记连一丝也没有接茬作答的意思,一句也不问,更没有关切和安慰。这样的情形他以前听说过,没什么奇怪的。等他转身要走时,刘书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他等一等。说着就随手写了一张条子。

教育局:

    请将金明老师材料审核后,尽快上报有关部门。

        ×××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拿着县委书记的条子喜上眉梢,心里热乎乎的起身告辞,真诚也谦虚地说,刘书记打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没等书记回应,就急着离开了。

    余晓欣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着他的消息,他没有时间跟余晓欣细说,简单说句就离开了。他又兴冲冲地到教育局,把条子递给局长,并注意观察下局长表情。局长的意识像僵掉了似的,态度有些傲慢,让谁都感到难于取悦,让谁都很难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读出什么答案,坐那里,像尊活佛。金明指指说:“这是书记写给您的条子。”这时局长才如梦初醒,不加思索地瞄了一眼书记条子,照搬了张条子:

二中、教研室:

    请将金明老师材料审核后,尽快上报有关部门。

×××

    他又总算松了一口气。

    自觉运气好转,苦尽甘来。他满心欢喜地又来到教研室,将局长条子递给赵主任,眼里充满了期待。赵主任心不在焉地瞧了一眼,那傲慢无礼神情真叫人奈何他不得,自以为是的金明怔住了……

    他略顿一下,悄然离开了。

    金明神思恍惚,似乎一切东西都在冲击他,感到心累了,太让他为难了。左也不好,右也不好,争取也不成,不争取也不成,他愁云满面。思前想后,终于生出最强烈的愿望,要个结果,哪怕有个明确表态:我们不同意。

    成败往往会决定于一念之差。

    他今天可以说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如果今天不尽力,以后想这码子事,觉得是因为自己当时没当回事的缘故,会懊悔的。更会惋惜这么出奇的好运气在眼前干瞧着不能到手。他知道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他要竭尽全力。假如尽了力,既使一无所获,也心安理得,无怨无悔了。他听别人说,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何况他意志坚决,性格刚强,觉得既往不可返,烦恼没有用。他不思虑再去有多少希望,多少机会,多少疑难……他已经感到,自己想做的事,都不是轻易能获得的,是需要一个代价。大概他的人生就是如此。更悲观地想,自己和一个讨饭的有什么两样,走了好些地方,没讨到手一个小钱,要停下来又不甘心……

    第三天,他又昂首挺胸地来到教研室,决心做最后一次努力,而这次努力,与其说是催那表的事,不如说是想要个结果。他已经熟门熟路,径直来到了赵主任办公室门前,见门虚掩着,就直脱脱地搡开门,见到了抬起头又搁下手里钢笔的赵主任。不去想赵主任对他怀有何种感情,根本不想听赵主任那山重水复了,而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抢白:“你们审核了吗?你们研究了吗?能给我个明确答复吗?”

    早已抓住便函中毛病的赵主任没有觉得难堪,但他闹不明白,乞求别人怎么可以如此气壮如牛,就谁该他似的,把事情搞的轰轰烈烈?心说,我这教研室不是夹皮沟,你也不是座山雕。你如果是铁的话,那我就是钢!他那傲慢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连眼皮不抬一下,慢条斯理:“我们看了下,这表和信函都是给你的,你怎么拿鸡毛当令箭呢?叫我们拿什么审核?拿什么研究?让我们剪衣不用剪子,胡拉扯呀!”

    金明心中有火,但他努力平静一下心绪说:“那我把发表的论文都拿来,让你看看。”

    赵主任摆摆手:“唉,那些东西是没用的,我们不要,”又越来越烦恼地对金明说,“要的是地区科协的文件。”说完他坐正身子,调转眼睛,表明自己的态度。

    金明起身告辞。觉得这事渺茫了!如同一个在林中迷路的人,非常地恐惧,因为迷失了方向,到处瞎撞,不能停下,尽管明知道每走一步,越陷越深……

    他知道不是自己伤春悲秋的时候,到此为止,退回原地,他感到自己在那伙人心底里变得一文不值,别想在那伙人面前直起腰来,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再去找谁呢?

    他想,找谁去,也会像他找过的那些人一样,耍个滑头,搪塞一下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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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1-26 16: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车到悬崖难以勒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没靠岸不能下船,就是万水千山挡在前面,他也决不后退。他这样想着,心里禁不住起心慌起来。心里一慌,不免会有些过激举动。他一拍脑门,突然想起地区科协便函中“有疑问请来电话。”赵主任不是也说,要地区科协的文件!

    对了!

    没到山穷水尽地步,还有柳暗花明希望。现在除过打这个电话还有点希望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是白跑腿,瞎折腾!这么想时,他已经起身往附近公用电话亭走了。他查了号码,一拨很快就通了。接电话的是政秘科长,他向科长亮了身份,提了要求,还没等他把事情原委说清楚,电话那边就答复,明天向南山县教研室发函。

    他估摸着,后天就到了。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眼里又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荒唐不?

    荒唐也只有任其荒唐了。因为他再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梦幻般地忍耐着,等待着,心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此前所做一切努力的结果是竹篮打水,这次不该是海底捞月。他希望所有烦恼只是个过程,时间过去了,一切会如愿以偿的。

    又觉得这太慢了,太慢了也没办发,他只有回去耐下心等待。

    第四天。

    心里有事,时间过得格外地快。

    第五天,早上上完了课的他,急着要去教研室。然而此行却闹得他极不愉快,乘兴儿去扫信而归。径直到了赵主任办公室的他,见到的是地区科协寄来的很技巧的便函:

南山县教研室、二中:

    请你们接函后,推荐一位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并填好表格,速上报我们。

××地区科协

    蓦然间,金明看傻了,人就像掉进河里一样顿时凉透了。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字眼是,完了!

    赵主任神气活现地坐那里,用冷眼瞧着傻站着的金明,一句话也没说。

    还用他说吗?

    金明绝望了!

    他走投无路!

    他不想继续为所受到的戏弄再咽下一把怒火,心里不知怎么的,憋出两个字:小人!

    他自己知道这不是骂,而是由一种无耻的戏弄引起的无言之言。他愤愤的转过身,慢慢地向外走着,走着,那样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晃晃。他的心终于放下,长吐口气,知道要让这些人开绿灯如同与虎谋皮,得到的永远是腻歪和失望。

    然而,一种沉闷的重压压迫着他的灵魂,许多忧郁的情景纠缠着他,他心情沉重,痛苦想法一个接一个袭来.

    这些人竞藏这么多花样,一个个不是明着挡道,却犹如一个个暗礁。又是把他像个扯线木偶一样玩弄着。他叫一、二、三、四,人家跟着喊五、六、七、八,让他抖了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圈。这个圈子像用圆规绘出来的,一点儿不显山露水,就让他找不着北了。真可谓用心良苦,刁钻奸滑。面对这样一个没有错误可以追究的行政机器,他感慨自己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他心里不知涌上多少滋味……

    他仰望天空,蓝天白云,特别洁净,可是这么洁净的天空下面怎么会有这么多肮脏的人呢?这让他愁眉不展,对痛苦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他眼前仿佛现出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网,虽然弄不清楚它的轮廓,但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它的存在。许许多多模棱两可的东西让他渐渐地清楚了。最近所发生的这些事,一环一环套结实着呢?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一些无奈,这些无奈,让你永远都无法改变。

    不仅是金明这样一个普通的教师感到无奈,连许多大人物照样有无奈的事情。比如,金明为了他的“省优”转的这个圈圈中,一个领导那么大一个县的县委书记,能写个条子就不错了,是不可能在一切事情上明察秋毫的。再说,地区科协前后两次公函的戏剧性变化,也只能认为是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妥协……

    这些都是政治生活司空见惯的现象!

    可是,金明一个立足三尺讲台的青年教师,怎么能理解得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现象呢?

    他心中的焦虑吞吃了他剩余的精神力量,吞嗤他的活力,吞嗤他敏锐的感觉,他麻木了。不再指望谁给他一线希望了,再次陷入绝望之中,心头复燃的火焰重新熄灭,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太大,他开始知道“黑暗”两字是怎么写的了。他心里突然有股凄凉的悲哀涌出,眼泪在眼眶里而没有掉下来,又回到往日的痛苦和忧伤之中……

    他就这样心烦意乱地在大街上走着,思绪飘忽,无所依从,心里充满悲怆。呈现在他头顶上的依然是风和日丽的蔚蓝色的天空……他悄然无声而又纹丝不动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之中。尽管那宽阔的大街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他面前能走的路只有一条,打道回府,回到三尺讲台;像在外面挨了打的孩子一样只想回家。

    “金老师,您好!”金明听到有人在喊,扭头一看,认出是位学生家长。本想招呼一声就走,见人家伫立在他面前,喜笑颜开地望着,不由自主地站定了。

    这位家长不管不顾他的神情,一古脑地将自己心里话抖了出来:“金老师,您是教得最好的老师,我们都知道,我那儿子上小学就不争气,老师鄙视他,自从上中学,您教上后,蹭的一下都变了,坏毛病少了,不贪玩了,有时间就看书,做功课,我和爱人常说,咱们儿子碰上好老师了。原来因为儿子不务功课,我一说他还梗脖子,我俩一说话就吵,家里一天都不得安宁呀。现在不吵了,你可是我们的恩人呀……”

    那位家长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话,金明却一直没吭声,呆站着,心中涌起一股苦涩,强忍着压下去了,两股泪水涌满他双眼。

    痛苦已使他不能自已!

    他的思维是二重的。既要听那位家长的话,又要想自己的心事。等家长说完,他深深地叹口气,只想自己的心事,闪身走了。

    奇怪!

    那位家长如同泼瓢凉水,被搞得莫名其妙,臊眉搭眼地站那里,眼瞅着他高一脚低一脚的离去,直到快要看不见人影的时候才自己对自己说:“金老师今天怎么好象不是个真人,跟电视里人物似的……”

    这是金明最难过的一夜。

    万籁俱寂。他拿起书又放下,看不进去。上了床躺下,难受地闭住了眼睛,但怎么能睡得着呢?白天他那副急吼吼模样,领导者冷若冰霜,旁观者一副看好戏神态,实在令人啼笑皆非。他心灰意冷,焦躁不安的灵魂又在沮丧绝望。他此时感到,上帝为什么指使那些人给他设置山重水复?他的柳暗花明到底在哪里呢?他打开窗户,茫茫然的夜色把个前景都遮断了。他耳边想起那位家长的话语,让他感激涕零。在这样严酷的现实面前,竟然感觉到人心的温暖,这种被人赞扬所引起的美好情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述……

    顷刻间,一种说不出的内疚开始隐隐刺激他那颗冰凉的心——对那位家长的失礼。他从这位家长身上,感受到了普通群众的高贵品质。他们的人生才是人生真谛,这些品质是什么恶势力都无法摧毁和扭歪的。这些普通群众对学校、对教师的期盼,才真正是他做人的师表。他们尽管处于社会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职业,过去所受教育也不同,但他们在孩子受教育这个问题上,思维都很简单,谁把他们的孩子教育好,谁就是好老师。

    他不想抱怨了,不再想那么多了,而是要求自己在这不公平遭遇中努力工作,完成自己所承载着的光荣而神圣的使命。严酷现实在几天之内把他一下变得老成了,那双春波荡漾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像秋水一般深沉。

    生活,生活!

    为什么给他出这样的难题?

    假如自己从开始就没有去想论文评奖的事,假如自己像从前一样专心致志地在三尺讲台上教书,那么这些烦恼和痛苦也许会离自己远远的。

    多好啊!

    他感悟到人生似乎有一个潜规则,你要想得到这个,就不能得到那个,上帝不能把什么全都给你。对他来说,那些所谓的荣誉就像天上的月亮,看看还行,想要得到实在是太难了。

    他感到一切仿佛是场梦,是场永远也醒不了的梦;感到当初在他眼前升起的本是一道虹,是自己想当然地把他看作了桥。他希望的那个桥本来就不存在的。虹是出现了,而且色彩斑斓,璀璨夺目,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觉得隐藏在自己心中一切不幸源泉,正是那一切幸福源泉。他发誓,再也不去追名逐利了,什么也不想了,让不该属于自己的奢望见鬼去吧!

    他感到这很重要,不出是非,因此而给他带来的磨难就该落下帷幕!

    他渴望着自己从一种无尽的痛苦状态中解放出来,不能再去表现生气勃勃的力量,更多的沉浸在思绪和隐秘欲望之中,在他眼中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工作中,他的情绪却不稳定,常常烦躁不安,有时会对班上的学生失去了他贯有的耐心,动不动就训学生,无缘无故地和学生怄气,让学生感到莫名其妙!过后,他又自责,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像话了,不该那么发疯似的点燃心头的无名怒火。觉得自己现在仍然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现实,是一个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现实,万不能抛开现实去追求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学校里有人也捕风捉影到了他这几天的行径,舆论通通是针对他的,都被他这个不暗世事的年轻人逗乐了,觉得他好象是从外国回来似的,以致于出如此可笑的下策。认为他一点潜规则都不懂,优秀论文评奖的事他去争,大家似乎原谅了他,但是到处找人争“省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人们就说是他的不是了。从人们讥讽的议论中不难看出,他不是荒唐就是厚脸皮了。

    赵主任打电话给何长青报喜请功是很自然的事情。何长青听说后,打趣赵主任说:“你呀,真看不出,还是一个耍猴高手呢!”

    赵主任反唇相讥:“那不是便宜你们看了免费的猴戏吗?”逗得何长青像得了无穷乐趣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何长青太高兴了!

    金明被那伙人像猴一样玩耍后,处在无限忧伤和痛苦之中,好在投出去的论文又有几篇发表了,心头似乎产生点愉悦心情。尽管这不能完全驱散他心中烦恼,但一丝欣慰之感油然而生,心灵渐渐地恢复平静。说实话,正是他接二连三地发表论文,才使他对数学教育研究更有信心。以至于激发起更大的雄心和魄力。

    说来说去,还是那极度的痛苦像极度的欢乐一样,来势猛烈却不经久,人心也不会长期停留在一个极端上。他觉得人生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不能去留恋那逝去的梦,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心中又产生希望,仿佛纠缠他的那些可怕景象慢慢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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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1-26 16:25:10 | 显示全部楼层

24. 美丽的错误

    残酷无情的冬天的沉寂终于让位给伟大复苏生命的春天的喧嚣。喧嚣发自大地各个地方,洋溢着生命喜悦。南方飞来的野雁在头顶上盎盎鸣叫,排成精巧人字形划破天空。

    天朗气清,春风和煦,金明和排着长龙的学生们沐浴着温暖阳光,个个乐不可支,笑得要死,兴高采烈地向郊外走,去义务植树,他们也在寻找春天足迹。城市住久的孩子们,往往有回归大自然愿望,感到离开苦闷压抑的校园,投入大自然,享受大自然风光,觉得多么快活啊!

    他们一路笑,一路乐,一来到不远处小山根底就散开了。好像一个波浪里的水打到岸边,就四面溅开。

    他们浇水、补植,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任务。

    该返回了,同学们还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这美丽可爱的地方。

    凭着好奇心,他们爬上了山顶,举目向四方眺望,周围自然风光之绮丽难以言表。只见周围山上野草和树木都发出新芽,每座山换上十分诱人的浅绿色新装。他们找到了春天足迹。活蹦乱跳的学生们陶醉在如诗如画的春色中,和大自然互相亲近着,仿佛变成了多姿多彩的春天的一棵小树,一株小草,一朵小花,在园丁辛勤浇灌下……

    金明望着、望着,他不因自己没有看见那争奇斗艳的花朵而失望,从天真、纯洁的学生笑脸上,学生嬉戏的欢乐声中,感到自己所忠诚的事业那么神圣,那么使他心地像草原一样开遍希望之花。给他慰藉实非言语所形容。似乎所有的寄托和痛苦,找到了个安放地方。

    “金老师。”背后一个学生声音打断他的暇思。扭过头,见高小虎和几个学生站那里,呆呆地毫无表情,便急切地问:“什么事让你们不高兴呀?”

    几个学生让来让去:“你说吧。”“你说吧。”最后还是高小虎说话了:“我们想和您谈谈心。”说完后给一个同学递眼色。

    “好啊!”

    那学生直言不讳:“金老师,您上数学课很活跃,我们特爱听,可平时为什么把我们管得那么严啊。”

    金明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说:“你说具体点。”

    学生抬起头,像鼓起极大勇气而不服气地说:“我上次迟到一分钟,您就叫我写保证啦。”

    学生迟到是让老师永远头痛的事,有些老师治理迟到花样百出,罚站,罚值日,罚款、叫家长等,有些做法老师知道明明是违规的,可许多老师就采用这办法。以前二中的一个班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上早操竟然有十几个学生迟到。班主任急了,想出了一个歪办法。晨读时间,让这十几个学生在教室后排蹲马步。还明令谁若蹲的姿势不符合要求,第二天早晨接着蹲。学生很听话。外面来的值周教师看了那阵势,还以为这个班组织了一个武术兴趣小组,这十几个学生在练功呢!

    眼下,金明一听就有点儿生气。心想,这是什么样学生?违反纪律,不承认错误,还不依不饶的,能不叫老师心头冒火?真想训一顿。又一想,事情怕有蹊跷,弄不好使彼此更生隔膜,就忍了又忍,采取一种迂回方式责问:“你觉得不应该吗?”

    那学生理直气壮:“可我那次迟到是有原因的。其实,早就到校了。不信你问高小虎,我俩是一起到校的。”

    那学生瞧一眼高小虎,高小虎点点头。

    “那为什么会迟到呢?”

    学生便如实说:“我是,我是帮魏老师搬东西了。”

    “那你为啥当时不说呢?”

    学生张口结舌:“我……”

    高小虎抬起眼皮偷觑了金老师一眼,又用手捅捅另外一个同学。那同学摆摆手,摇摇头。像是原想说的话,现在突然不想说了。

    金老师望着大家,瞧瞧那位同学,沉思好久,感到这些实际上还很幼稚的学生,在分析复杂的问题时,是需要帮助的。他语重心长:“就拿上课迟到这件事来说,这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不光是违反纪律问题,也要影响本人学习,还会影响大家听课。叫你写个保证不仅是教育你,还警示大家啊!”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魏老师年纪大了,是需要帮助,但不能成为你迟到的理由,你们学雷锋做好事是种崇高精神,可我们主要任务是学习,要正确地处理好这些事情啊,不能顾此失彼,而是要两全齐美啊。”

    学生恍然大悟,觉得金老师的确是出于一片好心,便通红着脸说:“金老师,我们听您的。”

    金老师的教诲不失时机地开始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师生之间往往缺乏的是沟通。同学们常怨老师不理解自己,可你们也要理解老师啊!要不这样,将来如何去理解社会呢?将来怎样接受生活的严峻考验呢?”停了一下,话锋一转,“我这老师也有问题呀,以前对大家要求多,了解少,以后得注意呀,不然就不称职了。”

    在场学生对老师的教诲没有反感,对老师的自我责备十分敬佩,都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他们觉得金老师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很不一般的东西,倒究是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金老师话总是实实在在,特有新意。那么热情、生动,能打动人心;那嘴像一架永不生锈的播种机,不断在学生的心田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又像把条埽,轻轻地把学生心田上的灰尘扫去。根本不像有的老师,平日调儿唱的老高。就是在他们声情并茂地教导学生时,也在矫揉造作地抒发着不知谁心中的感情。到时候,依然口是心非,让学生口服心不服。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现在的学生生活的太幸福了,经历的挫折太少,最缺乏的是宽容和忍耐。有丁点儿理由,就理直气壮。只知高喊理解和苦闷,这怎么能不让人忧心不已!哪里像过去的学生,虽然物质生活及其贫困,但他们对知识的追求,对理想的追寻,却是坚忍不拔。金明似乎又觉得自己想重了,想深了。想的不见得就正确。因为时代不同了,是不能拿老眼光看待新问题的。许多老师不理解学生,问题就在这里。就拿今天的事来说,证明同学们有抗争和较真之心。觉得麻木不仁,无动于衷就太可怕了,这表明他们将破罐子破摔,许多原本可塑之人将因自暴自弃毁了自己。他深深感到,作为一个人民教师,就是要努力了解学生的内心世界,不仅要用知识的甘泉浇灌学生的心田,而且要用真、善、美去塑造他们的心灵。

    金明在教育学生同时,也反省自己,他有诸多感悟。

    他变了,比以往拘谨些。

    性格能变得了吗?

    看到不入眼的事情他还是要管。

    有一天下了课,他往楼下办公室走,看到一个其他班的学生骑在楼梯栏杆上。心说,这学生要往下溜了。他很着急,觉着很危险,以前有一个学生就这样摔了下去,碰的头破血流。他忍不住一嗓子:“快下来,有危险!”

    “没事,我天天溜。”那学生回话。

    看到那学生没往下溜也没下来,金明在想,想的不是管不管的问题,而是怎么管的问题。他拍拍脑门,想出了一个办法,又一嗓子:“快下来,不下来,我就喊你们班主任了。”

    那学生听后,果真就从楼梯栏杆一抬脚翻了下来,对金明扮了一个鬼脸跑了。

    事情没有完,那学生溜楼梯拦杆的事真的有学生向他班主任反映了,班主任大惊失色,叫来了那学生的家长,做出停学处理,让家长把孩子领回去。家长当面向老师道歉,又找人说了情,孩子才没有被停学,回家后挨了家长的一顿毒打。可是,那学生真真一个人物,把满腔的怨恨撒向了金明老师。

    不久,学校征求学生对老师的意见,那学生逮着了机会,竟公然署名恶语伤害金明老师。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单纯幼稚的学生胡闹瞎折腾也就罢了,学校领导却是兴风作浪……

    前面我们已经交待过,自从金明没有答应帮李二胡发表论文,就一直看金明不顺眼,每当听到金明的什么好,比如哪位家长说金明是个好老师,或者听说金明又有一篇论文发表,他就像被狗咬一口似的,心焦得在办公室里走外转。这次他好容易揪住了金明的辨子,觉得这是一个送上门的好荐口,竟然多次在教师大会表扬那学生可贵的精神,借机三番五次地说道金明的不是,兴师问罪。

    金明感到“腹背受敌”,很泪丧,一时想不明白。校领导多次会上讲,杜绝学生溜楼梯拦杆,要求教师必须看见就管。自己管了一下,竟然遭到恶语伤害,领导不分青红皂白的表扬学生,批评老师。他真没想到,李二胡竟有两副嘴脸,两套说辞。他向一位老教师诉说了事情的原委。这位老教师感到他单纯天真,讥笑他:“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糊涂一时呀,怎么把场面上的话当真呢?”

    对于爱较真的金明来说,这话是火上浇油。

    他不服,对李二胡的冷嘲热讽气不过,就想去理论理论,较一回真。没想到李二胡只用一句不问青红皂白的话就想把他顶到南墙:“你一个老师,姿态放高点,不要和学生一个水平。”

    金明更不服气了,怎么也想不通,他没怎么去想李二胡在公报私仇,而是觉得学校领如果对学生欺辱老师不管不顾,这不就和“文化大革命”一样了吗?老师以后还能在三尺讲台上教育学生吗?他毫不客气地反驳:“不是我和学生一个水平,是你们颠倒黑白,才和学生一个水平。”

    李二胡见金明说出这种话来,心里很不满,把脸一耷拉:“我问你,学生对老师提意见有没有错?”

    “没错。”金明答。

    “我再问你,领导在会上将学生意见反馈给老师有没有错。”

    金明又答:“没错。”

    他没等李二胡再开口,就一股脑地慷慨陈词:“问题是你们一点都不实事求是。明明是学生误解了老师的好意,恶意报复,你们却对其表扬,起到纵容其恶行的作用。我尽一个教师的责任,无端受害,你们却是在大会上对我连讽带刺地批评。天底下有你们这样当领导的吗?你们这样的行径怎么能领导学校?怎么教育学生?你们敢把这事实真相向全体老师和所有学生公开吗?”几个问号完了又是几个问号,“我再问问你,你们这样做居心何在?良心何在?你们如果觉得你们的做法正确,那我也用你们奉行的文化大革命那套,把事实写成大字报贴出去,让大家看看。”

    李二胡的脸顿时如放电影时胶片突然断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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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1-26 16:25:31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情还没有完,金明离开李二胡办公室,顺便在保管室领了一瓶浆糊,回到了办公室。

    金明领这瓶浆糊心里到底怎么想,我们就不去深究了。有意味的是,李二胡得知金明领浆糊的消息后,把金明当成了“文化大革命”中的小将,敢说就敢干,急得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连忙跑公安局找到局长说有“敌情”,有人要像“文化大革命”一样贴大字报。局长问贴出去了没有。李二胡说已经拿到了浆糊。

    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局长不客气地对李二胡说,有杀人和爆炸动机的我们管,有其它动机的我们管不了。

    李二胡灰溜溜地离开了公安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金明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那么大胆地敢和领导叫板。

    不止是金明和李二胡叫板,似乎是金明的论文也和他叫板。有一天,金明收到《数学教育通报》寄来的样刊,他那篇“春雨断桥人未渡,小舟撑出柳阴来”一文发表了。过几天,又接到被收入《中国创新教学课例集萃》一书的通知。他已经没有往日那被激情燃烧的瞬间,时间让他心绪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变成个腼腆的人,不愿别人知道这些事。像小偷一样,觉得这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让别人看见又给他惹祸的。又隔几天,中国数学教育学会给他寄来出席会员代表大会通知,他顺手放到文件夹中,苦涩地一笑。他只想自己好好活着,不去招惹别人……已变成个拿得起放得下,荣辱不惊的人。但情绪归情绪,工作归工作,工作是不能马虎的,金明没有因为闹情绪就敷衍工作,结果他还是想着干好。在教学中,到了课堂上,就另外回事了。

    那天,上课预备铃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沉思。这节是辅导课,要到教室了解学生的作业情况。他兴致勃勃地来到教室,在走道里来回踱步查阅同学们作业情况。他发现一位学生在解答一道课本习题,“把两个全等的三角形按不同的方法拼成四边形,可以拼成几个不同的四边形?”却将题目所说的三角形画成了直角三角形。

    金明指指作业本中图形,微笑着问:“你这个图形画的对吗?”

    这位同学仔细一瞥,愣怔一下,没敢抬头,嘀咕一句:“老师,是我画错了。”

    看着这个学生将三角形改成一般三角形——锐角三角形。他头一昂,突发奇想,认为题目中没有明确指出这两个全等三角形形状,有理由认为它,既可以是锐角三角形,也可以是直角三角形,还可以是钝角三角形。为直角三角形时,两条对应直角边拼在一起时,有一种情况,就不是四边形,而是等腰三角形,这时答案是可以拼成四个不同的四边形。而教学参考书中给出答案是:可以拼成六个不同的四边形。

    金明那严谨的科学态度和严密的思维逻辑使他有这一敏锐发现和闪光思想,由此也不难想见,他对教学内容已经滚瓜烂熟到了何等地步。这使得他激情迸发,兴趣盎然地经过番探索之后,终于对这个问题有完整、准确的认识。

    为钝角三角形时,两条较短对应边拼在一起,各有一种情况得到凹四边形,而课本中曾有过特别说明,本书中所说四边形是指凸四边形。这时答案也该是可以拼成四个不同四边形。

    为等腰三角形时……

    为等边三角形时……

    后来,他向教材编委会提出建议,对初中生来说,这道习题宜改为:把两个全等的非等腰锐角三角形,按不同方法拼成四边形,可以拼成几个不同四边形?

    编委会收到他的来信后,特别重视,回函对他致谢!结果是,这道题在以后课本中删掉了。

    眼大,欣喜若狂的金明感到这个同学犯的错误太美丽了,美的和世界一样伟大!由于他的错误,让课本中深沉多年较隐蔽的一个问题凸现了。

    想起了一篇文章中的一个情节:一位老人背井离乡,从大陆来到了台湾,感到十分孤独。每当他听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歌声,感到特别亲切,特别感动。原来他把“长亭外”听成了“长城外”。长城是大陆,是故乡,是亲人生活的地方,牵动着老人的思乡感情。可见两岸唇齿相依的情愫,是每个中国人不可缺少的。这样美丽的错误给老人带来了一种亲切感和心灵上的安慰,他的儿女并没有揭穿和订正。

    生活中,这美丽的错误的确是很多的。

    想起了“可口可乐”的诞生。

    那是1886年,美国亚特兰大市有家叫彭伯顿的制药公司。药剂师彭伯顿偶然听说土著人用古柯树叶煮汤喝能止痛,就煞费苦心地试制这种止痛药。他以古柯树叶和坷拉树籽为基本原料,制成种止痛剂,取名叫COCA——COLA。

    一天,店里有人来买这种止痛药。店员配好药剂后随手拿过瓶清水冲进药里,制成药浆后灌一小瓶,递给了病人。

    没多久,那位病人又来了,还要买刚才的药水,说是好喝的很。店员就又配制一瓶给他。病人打开瓶盖,喝一口,就嚷:“错了,错了,这药味道不对!”

    店员纳闷了。刚才不就这样配制吗?味道怎么会不一样呢?站那发愣的他,猛然发现早晨配制好的一瓶苏打水不见了!终于想起来了,刚才自己一时疏忽,错把苏打水当清水倒进药里了。他又用苏打水配了一剂药,那人喝了一口,非常满意,乐呵呵地走了。

    可口可乐就这样在店员失误下诞生了。

    后来,亚特兰大另个制药商坎德纳买下可口可乐制造业务。再后来,他又把糖浆巧妙地溶进去,使可口可乐逐渐成为风靡全球的饮料。

    美丽的错误!

    这多么地富有深刻内涵和哲理啊!

    金明的脑子急速地运转起来。

    他善于逆向思维,思路从不呈直线运行,而是呈跳跃状,时而逆行时会在某一个问题上散开。他的思维一旦进入数学领域,就突然变得异常起来。

    此时,他脑海如潮水般地翻腾着,而且鲜活地来到他心间!几乎一刹那间,颇为大胆的构思逐渐在心中萌发。这种构思也让自己感到吃惊,让他有幅无比辉煌的创作蓝图。

决定撰写篇数学论文。拟定题目时,“美丽的错误”这几个字一下子就自己蹦了出来。文中指出,这样的题目有利于培养学生形象思维能力,无疑是一件好事。但如同任何数学题目一样,其条件与所在系统的公理组成的体系应具有充分性——足以推导出题目结论;独立性——每一个条件都不是多余的;相容性——条件与条件之间、条件与结论之间不存在矛盾。这三点是一道题目满足科学性的逻辑基础。文中还指出,解数学题目实质上是从条件出发到结论的一系列推理,前一步推理的结果又成为后一步推理的条件。这里每一步推理都要满足充足理由律,就是要求题目的条件对于推出结论是充分的。否则的话,题目本身就是个假命题。上面所述的那个命题就结论而严是条件不充分,之所以能够在课本上出现,之所以能够存在多年,是由于命题者和解题者都有心里的“潜在假设”,或逻辑上的“以偏概全”。

    文中指出,这样的题目有利于培养学生形象思维能力,无疑是一件好事。但如同任何数学题目一样,其条件与所在系统的公理组成的体系应具有充分性——足以推导出题目结论;独立性——每一个条件都不是多余的;相容性——条件与条件之间、条件与结论之间不存在矛盾。这三点是一道题目满足科学性的逻辑基础。文中还指出,解数学题目实质上是从条件出发到结论的一系列推理,前一步推理的结果又成为后一步推理的条件。这里每一步推理都要满足充足理由律,就是要求题目的条件对于推出结论是充分的。否则的话,题目本身就是个假命题。上面所述的那个命题就结论而严是条件不充分,之所以能够在课本上出现,之所以能够存在多年,是由于命题者和解题者都有心里的“潜在假设”,或逻辑上的“以偏概全”。

    回想起,历史上有很多重大事件往往缘于个微小因由。有资料记载,历史上最浩大无比、最为壮烈的第二次世界大战,起因是在一个国家的一个小城的一个小巷里的一个人刺杀另一个人……

    值得人们回味的是,面对学生作业问题,在有些教师的眼里一闪而过,摇头晃脑地手一挥就是一个“×”。缺乏的是科学严谨的态度,麻痹大意、随遇而安;缺乏的是对旧观念的怀疑和批判精神;不敢对教材提出质疑,潜意识地总认为教材正确。而在勇于创新和富有哲理素质的金明老师眼里,显现出非凡洞察力、灵感,迸发出智慧光芒,具有种突破性伟大意义,仿佛像闪电划破时代夜空一般!

    在以后的教学工作中,遇到学生解题中的错误,他也不是简单地指责学生这个错的,那个错的,而是注重让学生懂得什么是错的,清楚和辩别错误的原因。比如说,有些是偶然错的,有些是本来就没有明白。然后就是对症下药。

    遗憾的是,就在金明的教学和教育科学研究从一步一坎到一步一景时,他的麻烦接二连三来了。二中主要领导们却是把难以自恃的恼怒,很快变成愚蠢而又毒辣的阴谋。等待他不是命运向好方向转化,是电闪雷鸣,雨雪交加。

    惊心动魄的一幕!

    打着伟大旗号,有组织、有计划,肆无忌惮和残无人性的迫害恶潮……

    是他人生最最痛苦的一个片段;是充满了羞辱和泪丧的一段时光;是他被推到屈服的边缘后奋起战斗,向世人宣告他才华的、使他苦难走到尽头的时光;是他人生最严峻一课。

    心灵中烙下永远不能抹去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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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1-26 16:26:20 | 显示全部楼层

25. 趋炎附势

    从学校领导班子调整说起。

    二中教导处只有一个副主任,何长青想将副主任扶正,对于谁担任副主任,他举棋不定,没想到合适人选。李二胡却有他自己想法。

    那一天他闲来无事,一早来到办公室,打开水,拖地板,抹桌子,忙了一阵子。刚刚坐下,拿起张报纸,看见徐智笑眯眯地进来,像进了自己家门似的,将门轻轻虚掩了。他猜到徐智一定会给他抛出个什么好事情来,就客气让坐。徐智没有坐,走近李二胡,身子尽量往前倾着,递上一本杂志,喜笑颜开:“李书记,你那篇文章,发表了。”

    李二胡翻着手里的杂志,到署他名字那一页止,凝视着,感到喜从天降,如同手里握着一个逮住老鼠的好猫,欣喜若狂:“好!太好了!”

    徐智从李二胡春风满面的笑脸上感到得意,胜利者的得意,觉得和李二胡关系密切了,可以无话不说了。他退到沙发前坐下,试探:“李书记,您一直关心我进步,怪我自己不努力,让您失望了。”

    李二胡头也没抬,说:“有话就说,用不着做铺垫,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徐智巴巴结结地笑着说:“李书记,我想进步啊。”说完,抬起眼角,瞅着李二胡。

    李二胡哈哈大笑地说:“想进步,好啊!”又打量下徐智,觉得有必要先和徐智透透风,“学校正考虑教导副主任人选,你说谁干合适。”

    “金明怎样?”徐智沉思片刻,狡猾地笑着问。

    “李二胡一听就叹起气来。他正对金明有一肚子不满,脸上堆满了惊疑和不屑,脾气发的加倍的大,“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这个扶不上墙的赖皮狗,还见天想着给领导找茬,领导一批评就跟火烧了屁股一样蹦起来,当个老师都不合格。我都难以想象金明当年是怎么混入党内的?早晚我得整他一把。”

    李二胡把个人恩怨党性化了。

    比起别人,徐智最清楚金明是怎么入党的。不知什么原因,他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别人问起他也只有装聋作哑的份儿。这时侯李二胡又提起金明的党籍问题,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了神。他不管不顾金明怎样,现在只想着自己。

    也许这就是李二胡和金明隔着的窗户纸。如果徐智把金明当时入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李二胡说个明白,李二胡可能会感动的,他毕竟是那个时期过来的人,是崇尚英雄壮举的。如果是这样,也许我们讲的这个故事就没有下文了。

    也许吧。

    徐智没有讲。

    眼下,徐智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二胡,说:“那我就难说了。”为了进一步弄清李二胡的真实意图,又问“李书记,您心明眼亮,您说是谁呀?”

    “你”李二胡踱步过来,猛地捶徐智一拳,“谁也没你更合适了。能把什么事都做得妥妥当当圆圆满满。”听李二胡话音,似乎要把学校办成敬老院似的。

    徐智就等着这句呢,他马上就跟见了爹妈似的,一个劲儿地点着头,说:“李书记,我决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二胡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你要珍惜啊,这个台阶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迈不上去呀!”

    这话说得千真万确,中国人太多了。像有人调侃的那样,要三条腿的狗有点难,但要找两腿的人,满街都是。所以干任何事情都得排队。而你要排队,耐下心来熬年头,就得像上楼梯一样,费时费力。也许只能是被埋没在人堆里了。如果有人从人堆里拔你,就像乘电梯一样,电钮一按,就上去了。是的,有的人太有才了,可以担当联合国秘书长大任,就是因为迈不出这样一步,一辈子做个平头百姓。

    “李书记,我知道,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干。”徐智听着,心里甜甜的,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索性连谢也免了,却是跃跃欲试,好像他果真就要走马上任了。

    李二胡心里得意,但他假装正经,扳起了面孔,变得严肃起来:“这样说就不对了,你跟的是党啊。”又接着说,“你不用说了,我这双眼睛还识得准人,知道你不是白眼狼,将来不会咬我一口。”又底气十足大包大揽地说,“你的事我会不遗余力地负责的,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李二胡的最后这句话,蹭的一下,就说到徐智的心里去了。

    语重心长啊!

    徐智心里暖融融的。他知道李二胡这番话不是凭空而说。他和局长是老同学,关系处的硬实。他多次听李二胡与局长的通话,常常没好腔。只有关系硬实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口气。学校里李二胡虽然不是一把手,说话常不占地方,但他有这个念想后,就会把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当校长的某些工作要书记支持和配合时,李二胡有局长撑腰,将手中牌一摊,校长就不得不听了。徐智原也是一心投靠何长青,发现学校里有四五个人在那里活动特别频繁。还听说,其中有人不惜一切血本,赌上自己命运,豁上自己一切,孤注一掷,打破脑袋似的要争。因此,常常让他有种被打败感觉。他不像那几个人总觉着李二胡没权,给李二胡烧香上供没用处。而是觉得到关键时刻,何长青会举棋不定。于是他调转方向。这也是徐智聪明过人之处。

    徐智觉得自己算是跟对了人,得意而激动地笑笑,语不连贯:“李书记,你,就是党,党,就是你,跟着你就全跟了。我听您的,我徐智,您是知道的,不会说漂亮话,有一条,我,是您提拔的,任何时候都不会给您丢脸。今后有什么牵马坠蹬、甘脑涂地的事,您只管吩咐好了”

    李二胡站了起来,拍拍徐智的肩膀,笑道:“这个我知道,我一直说你是我信得过的,当初你就是我瞅准的人,不会错的。”说完,李二胡拿起那本杂志,不知为啥又咪着眼睛说,“这件事……”

    “我什么也不知道。”徐智赶紧说。

    两人正聊的起劲,有一种越说越投机、相见恨晚感。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李二胡起身一接,是局长打来的,对话中讲客套,讲场面上话。徐智意识到再呆下去有些不识相了,该走人了。他站起来,躬身子,扬扬手,不错眼珠儿地看着李二胡,鸡啄米般点着头,得意地退出了门。

    ——在这里又要插话,顺着故事的发展,得把接完电话的李二胡又在费老鼻子劲地想着找金明工作中的毛病的事说一说。

    自从他犯了那个低级的错误后,就一直在想,不停地想。这个人从不来迟走慢,工作上兢兢业业,在学生和家长中口碑很好,他没法下手;有些老师搞三乱,他连边也不沾,让你抓不着一点把柄。他曲里柺弯地不知想了些什么,反倒有了个奇怪的想法。要是评个先进和模范,倒能给金明整出许多材料。李二胡感到有些惶惶然,无计可施!

    对这个人,权力是那样的无力。

    数学组长来了。

    他是向李二胡请示安排本学期观摩教学的事。李二胡心里窃喜,拍拍脑门,他那急头怪脑的脾气又犯了。要数学组长陪同,第二天不打招乎地听金明的课。李二胡是数学组的分管领导,数学组长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了。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预备铃声一响,金明从办公室径直往教室走,一进门登上讲台,他就感到气氛有些异样。他定睛一看,突然发现后面坐着李二胡、数学组长,还有几个数学教师。这些教师是临时通知来听课的。他心里一紧,知道李二胡开始给自己找茬了。因为,有的学校领导无端的给教师找茬,就用这不打招乎听课的法子,很灵光的。他心里不高兴,不高兴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课,上课出点儿差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课后的评议会上,数学组长简单的开场白后,就请李二胡讲话。李二胡摆摆手说,让同志们先讲。他仍然眼半合着,脑子像是思考着他最后讲话的要点,耳朵也不想闲着,想倾听老师们的发言。

    一句也没听到。

    谁都没有发言的意思。

    数学组长三番五次地要求那几个听课的教师发言,但他们都眼皮一耷拉,还是没有发言的意思。李二胡急头怪脑的脾气犯了,他瞪着眼,要求那几个听课教师一定要发言。但人们都硬憋着,没有一个人发言。

    有点儿不正常。

    也不是。

    他们并不认为评课该是金口玉言,每一个字都是板上钉钉,而是觉得脚踩两只船左右为难。说金明好李二胡不高兴。说金明的不是,过几天自己如果搞观摩教学,评议会上金明的那嘴一张,随便说几句,会把自己说得一塌糊涂。至于怕得罪金明倒是其次的事。

    李二胡看到这场面,刚刚酝酿好的情绪散了,心里很不高兴,不高兴也同样没办法。也许他也把教师们的心思猜出了几分。他不愿意这么冷场下去,他想说了。可是,数学他一知半截,对教学方法又是一脑袋雾水,只会看课堂气氛怎样,学生发言积极不积极,听课认不认真。他多么为难啊!为难也得说。他终于开口了,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似地说了许多不着边际、思维逻辑极为混乱的话。把个金明听得心里有好笑又好气,觉得许多学校的教育质量上不去,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不学无术又诲人不倦的人当领导。令他气愤的是,李二胡这明显地向他“宣战”,他如果不应接一下,不仅仅是显得自己太窝襄了,更让李二胡变本加利,以后欺辱他个没完。他从今以后再也不想穿二胡的小鞋了。但他又一想,不能和李二胡争辩那些问题。争辩的话,李二胡可以用自己掌握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等十条以上的批评术语,一下子就把他顶到南墙上,顶得哑口无言。谁叫李二胡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呢。何况他也尽量避免与人争辩。可是,他又觉得李二胡这么做让他摸不着头脑,一定有用意的,也许是打击报复他的一个开端。

    不行!

    他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李二胡的不是。

    他在众目睽睽下立起身,说:“李书记你听好了,你们这样不打招乎的听课,是违背教育规律的。”

    说到教育规律,李二胡就抬不起头来了。

    教育规律是人们经常挂嘴边的大词儿,李二胡有时间也真想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词儿,他也费了心思看了一些教育理论的书,可直到现在他没弄明白,吃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个词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这时侯,金明一提教育规律他就毛了,感到不硬实。就如同文化大革命中被“上纲上线”一样,他的脑袋“翁”地一下……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和金明争辩,知道那样的话势必捉襟见肘,会把自己越涂越黑,只好硬憋着不说话。

    金明见李二胡这样子,又说:“你们这种做法是想让讲课教师出丑。”

    这回轮到李二胡刮金明的鼻子了,他那气得发抖的嘴唇撅得能栓住头驴,反驳:“我问你,你上课提问学生,事先打招乎了吗?是不是,也想让学生出丑?”

    “我没有想让学生出丑。”金明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说,“我是先提出问题,让学生思考,然后再叫学生回答。”

    李二胡又是一脑袋雾水,他只记得金明上课提问了三个学生,但记不清金明课堂上到底是怎么提问的,他眼睛一闪一闪地看了看在坐的教师,眼皮都半合着,都像两世旁人似的。又特意看了下坐角落里的徐智,跟缩头乌龟似的。他感觉到自己处于孤立无援了。他再没有和金明叫板,知道自己说不过金明,无论从哪方面都说不过,伶牙俐齿是一方面,毕竟金明肚子里脑子里装的东西多,那嘴再一张,随便再说出个什么大词大话,或者来个什么旁征博引,说个没完,自己拿什么抵当?最后丢大份儿的是自己,下不来台的是自己。心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今天当众出我丑,新账旧账都给你记着,迟早我要让你知道马王爷到底长几只眼。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打圆场、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说法:“教师提问学生,可以先提出问题,让学生思考,然后再叫学生回答。也可以先叫学生,再提问题,这也有学生思考问题的时间吧。”他停了一下,挠了挠下巴,又接一句,“教无定法吗。”

    金明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李二胡说话不那么硬气了,他的老牛劲也再没有蹦起来。

    评议会结束了,李二胡对金明的心头怒火开始烧起来。他脑海里浮现着金明的影子,傲视着,像一只鹰。他认为金明是用教育规律这么个“拐弯马”来将他一军,让他猝不及防;是故意垮他的威信,报一箭之仇!从此,李二胡整天整宿整日整夜周而复始反反复复一而再再而三地七七四十九遍地想着整治金明的法子。

    徐智虽然早已吃了李二胡的定心丸,并且像孩子似的,死死地见天缠着李二胡东升西落地盯着李二胡的屁股转。因为他不笨,生怕有谁再插一杠子。李二胡后来对他也赏识有加,异常的亲热,怎么看就怎么顺眼。但今天在关键时刻没有没有给李二胡撑腰,他就觉得一阵阵失落,继而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他思来想去,觉得李二胡今天一定对他有气,又一想,觉得李二胡一定对所有在坐的人都有气,对所有人都有气,对自己的气就大不了,过几天他就没气了。他倒是突然想起有人说过的话,花钱买官做。尽管这是市井传说,事没有经见过,但他也信。因为那事情压根儿不能让第三者在场。即使你意外的作为第三者在场,也仅仅是在场而已,日后翻了脸想举报也无济于事。因为人家两个订立攻守同盟,谁听你信口胡说。这个暗箱操作的潜规则,其实是公开的秘密。只要你掌权,想不要都不成。想到这里,他心里七上八下,扑通的厉害。他又想起,给李二胡发表论文只起联络感情和疏通关系的搭界作用,到关键时刻还得花钱。也想到,投靠何长青那几个人也不闲着,互相警觉,彼此提防,人人撒着欢儿可劲地折腾,都想捷足先登。竞争趋于白热化,都旗鼓相当,谁是最后的赢家,大家试目以待。这么一想,就觉得必须抓得紧上加紧,少了还不行,这可是他一生中最最应该花钱的时刻。人们不是说嘛,送就送得让他动心,让他心跳,让他觉得不提你就坏良心,就缺德。于是,他便下定了决心。后来看,这决心下得真叫英明,让他脱颖而出……

    似乎还需要运气。运气呢?是争不来求不得的,只能听天由命地去碰。所以,徐智觉得还必须学会耐心等待,等得心急火燎还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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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 2015-5-19 20:49:59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佩服!严重期待后续精彩!{: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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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 2015-5-19 20:51:40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一口气看到25,真的是羡慕加佩服,赞一个!{: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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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清风 | 2015-5-19 21:4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长篇,特别关注。老师辛苦了,问候。{:soso_e160:}{: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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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山 | 2015-5-19 22:57:13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79:}欣赏,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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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0 22:34:06 | 显示全部楼层
蓦然回首 发表于 2015-5-19 20:49
精彩,佩服!严重期待后续精彩!

谢谢文友的支持和鼓励,问好祝福!
您不知看出小说的特别之处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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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0 22:38:45 | 显示全部楼层
蓦然回首 发表于 2015-5-19 20:51
今天一口气看到25,真的是羡慕加佩服,赞一个!

你能这么看重我的作品,热心读我的作品,我很感动我将尽快传后续篇章!
以后多联系,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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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0 22:41:18 | 显示全部楼层
海上清风 发表于 2015-5-19 21:47
喜欢长篇,特别关注。老师辛苦了,问候。

谢谢文友特别关注,问好祝福!
喜欢长篇小说的话,我想你以后有一天也会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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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0 22:46:32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文友的特别关注,问候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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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0 22:47:1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文友的特别关注,问候祝福!
多联系,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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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清风 | 2015-5-21 05:5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海上清风 于 2015-5-21 15:51 编辑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0 22:41
谢谢文友特别关注,问好祝福!
喜欢长篇小说的话,我想你以后有一天也会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


嗯嗯。向你学习。我也算马马虎虎写过两个,不过写得不怎么好。问榆林老师好。
另外,向榆林老师透露个消息,本网中许多老师都写过长篇小说并已由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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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4 17:55:20 | 显示全部楼层
海上清风 发表于 2015-5-21 05:54
嗯嗯。向你学习。我也算马马虎虎写过两个,不过写得不怎么好。问榆林老师好。
另外,向榆林老师透露个 ...

因不熟悉有点冒昧,文友的作品一定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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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4 18:03: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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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共产党是谁家后院

    徐智的老同学金明虽然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因为人家要冠冕堂皇地结束他的政治生命。
    这还得从二中师生集体观看那场电影说起。
    那天很热,热得一点儿不像春天,反倒像盛夏来临了,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电影院门口人声喧闹,黑鸦鸦地聚集了二中许多学生和老师,都手里执着票,一溜儿一溜儿地鱼贯入场。电影开演了,影幕里播放的是一部反映战争年代的爱国主义影片。金明和同学们屏气凝神地看着电影里一幕一幕:
    ……
    “……这、是、我、的、党费……”这位战斗英雄边说边将一个小纸包递给战友,就牺牲了。金明看着这悲壮场面,心潮起伏。这样的镜头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些英雄在生命最后时刻,还没有忘记履行党员义务,缴纳党费。不知那些大老虎——贪污受贿腐败分子,那些小苍蝇——玩弄权术、欺压老百姓的小官僚们,看看这些镜头,作何感想。想到这里,他想起了自己的党费,想起自己也好像长时间未缴党费了,也没有人来收过。
    回到学校,他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党费本一瞧,已有八个月未缴了。他惊恐万状,知道党章中“六个月未按时缴纳党费按自动退党论处”的规定,便火急火爎地来到学校党支部办公室缴党费。办公室里坐着一个新调来的青年女教师,见金明进来,跟见了鬼似的,马上关闭了公文柜门。当金明提出要缴党费时,她怔了一下,很快回过了神,大妈似的老气横秋地说:“学校党费早已上缴了。”说完,神气活现地坐在那里。金明后来才知道,这位教师是教研室赵主任的外甥女,也知道赵主任与何长青似坟头改菜园子,扯平了。赵主任当初也不是无缘无故地给他小鞋穿。
    出门的时候,金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扭头就问:“那我现在给谁缴。”
    “不知道。”
    后来发生的事,没有任何人能说得清楚,想得明白。金明怎么也忘不了那次召开的党员会,多少年后,他仍然记得会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那天中午,学校会议室里,党支部召开全体党员会议,二十多个党员参加。显然大家已经知道会议主题了,一个个面色严肃,正襟危坐。
    金明进来了,没有注意会场气氛,像往常一样,找个位置坐了下来。虽然没有迟到,却是最后一个到场,自然少不了在场人朝他投来奇怪目光。
    李二胡瞥一眼坐对面的金明,开场白很有意味又十分冷峻:“……学校个别党员,组织纪律性差,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不注重改造自己主观世界,不履行党员义务,严重损坏党在群众中的形象。为严肃党的纪律,维护党的尊严,对有关人要进行严肃处理。”李二胡这番话,使在场人个个屏神殓气,但没感不安,人们已知道,话是冲金明来的,都安然地坐那里,瞧着李二胡。李二胡从来没有这么庄严过,腰挺得直直的,手里拿一张稿纸,很郑重地念着。那语气带弦外之音,产生的威慑力,大有一口吞太阳的气概。”
    “经支委会调查,已查明,我支部党员金明,目无组织,党纪观念差,于××××年××月××日,违反组织原则,采取不正当手段,骗取地区科协信任,推荐其为‘省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又四处活动、游说、造舆论,欺骗上级领导给基层组织施加压力,以满足其追名逐利野心,严重丧失共产党员立场。特别严重的是,他至今已八个月未缴党费,按照党章××条之规定,应按自动退党论处。现在提请支部大会,请大家讨论。
    会场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了。
    金明听到这里,浑身血液似乎一下子冲上头顶,冲上了眼珠子。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大象,想狠狠发作一番,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党员们,捂住脑袋干脆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像木雕泥塑似的。他没料到李二胡对他态度竟如此恶劣,恶劣到几乎是把纪检委对贪官污吏的语言,稍加改换就用到了他头上。心想,自己从没招谁惹谁,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妙,实在让他猜不透,摸不着头脑。想到这里,他受伤的心开始发痛了,但他强作镇静。李二胡与何长青交换了下目光,会心地笑笑。但在场人屏息静观着谁先开炮,谁都没有率先发言的意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几分钟没人讲话。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很多想法,只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李二胡目光朝在场人看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党员甲的脸上。很明显,李二胡是想让党员甲带头发言。党员甲虽然在会前做过保证,要带头发言,但这时侯不知什么原因,有点儿怯场了。
    直到李二胡递个眼色,撇撇嘴,党员甲才战战兢兢地说:“金明工作几年来,一贯嘛,骄傲自满,目中无人,根本没个共产党员形象,思想嘛,比普通群众还落后,为纯洁组织,应将其清除出党组织。”
    党员乙平常谈论事物往往是道听途说,是个灵醒人。他本来是想第一个发言的,知道第一个发言的人在领导心目中的分量。但他心里七上八下,很不踏实。党员甲一发言,他底气足了起来,凌颜厉色地批评道:“金明不务正业。作为教师应以教书为本,他还经常给杂志投稿,试问你有分身术吗?还自己很以为功似的,为追求自己名利,严重影响了正常教学工作。如果咱们学校教师都见天想着写论文给杂志投稿,不认真教书,那不误人子弟吗?”
    金明沉不住气了,刚要反驳,又上牙咬住下唇,克制住了自己,眼皮半合着,索性不理睬他们了。
    党员丙是最嫉妒金明的一个,他的嘴更损,只见他得意洋洋地反唇相讥:“我想问下金明,荣誉是个人去争的吗?共产党员应该见荣誉就让,见困难就上呀!党组织原则你知道吗?组织能服从个人吗?”突然,他像要抢个头功似的,说话的嗓门也大了起来,“你是把天当地,地当天,弄颠倒了。因为论文评奖你到教研室大吵大闹,还有你连本学校先进没评上,去争省上的优秀,你这是光屁股打狼,胆大不害臊啊!”
    会场上发出阵阵嘲笑声。
    党员丙跟着起哄:“这样的党员早该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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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4 18:04: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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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员丁喜欢人云亦云,平常没有自己的见解,他迷迷糊糊地附和:“八个月不缴党费,说明他完全丧失了党性,按组织原则办吧!”
    金明的脑子也没闲着,他的头越听越大。对这样明显的、毫不掩饰、毫无顾忌的攻击,他感到震惊和意外。他也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不是陷入墙倒众人推的境地,也是孤立无援。他局促不安,被痛苦扭曲的脸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满心委屈。他不明白,永远也不明白自己的爱心、苦心和所有付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全等于了零。竟然换来的是这些精神贫乏和空虚无聊人的抨击。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些人并不是文质彬彬的泛泛而谈,而是信口雌黄。在他们身上,首先引人注意的是他们眼界狭窄,是非模糊。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是,他们不应该受到过多的责怪,他们的跟风跑、随大流的思维方式,是我们中国人几千年来的传统思维模式之一。
    他们还安分守己,他们胆小,他们带着忧郁的服从习惯。可也就是这种“习惯”才导致了一个个恶作剧,一个个悲剧的发生。他们的这种习惯掺杂了多少虚伪和丑陋?他们被人伤害也同时伤害着别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是善人还是恶人?如果说他们是坏人吧,看重了他们,但他们确确实实地在起坏作用;说他们仅仅是言词失当吧,那又过于宽恕了他们,他们说的那些话是近乎本能的冲动。对于这样的人,所能给予的只有两个字:小人。
    这些小人是在投靠谁?效忠谁?其实他们压根儿就没有人的概念,只有实际私利。最可悲的是许多小人一直不敢正视自己是小人,而把所有的责任推给社会去承担,说什么社会就这社会,当“小人”出于无奈,刻意地将自己解脱出来。本来,许多人从内心来说并不是想当小人,可有时人为满足某种欲望,为了渺茫的前途,只好甘当小人,别无选择。这种最可悲、最可怜的欲望显现出来往往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的卑鄙!
    这些人口里振振有辞,眼神、表情却有些异样,功夫还未到家,显得不那么自然,一望而知是作出来的。他们没有何长青的本领,他们的嘴跟眼睛、表情难以合作,根本不是话剧演员的料。他们还不如大“革”文化“命”中的红卫兵小将,这些小将似生龙活虎,“党叫干啥就干啥,党叫说啥就说啥,”面不改色心不跳,心里只有“党”。发言的这些党员心里有什么呢?
    他们对金明是嫉妒的,这也不怪,文人相轻嘛!今天他们对金明也不乏同情心。因为稍有常识、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今天这事是在整人,是在拉大旗做虎皮,公报私仇,遭践共产党。但他们却置这些于脑后,违心曲意地在那里慷慨激昂。有人后来向金明说了一些他想不到又不敢确信的事:“书记、校长会前单独找人谈话,连发言内容都是下边定好的,一条一条地揭,一条一条地批,没办法呀!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他们党费是秘密收的,要求只缴自己党费,不得向任何人泄露缴党费一事,要以党性做保证。”显然,他们这伙人的目的是抓金明个正着。还有人说:“那次会后心里一直不是个滋味,自己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那次算昧回良心,连吃饭都不香。可我也要生存,是被逼无奈啊!你能谅解就谅解吧!”金明对这些表示了理解。但他心想,到什么时侯人们才能听凭于心灵的召唤,而不能被肉体的欲望所控制?一些人之所以敢于目无党纪国法胡作非为,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认为现在群众觉悟太低了。他当时之所以感到震惊是因为这事来得太突然了,如同乱箭穿心,令他猝不及防,让他痛苦不已。
    他想,“文化大革命”中的阶级斗争就是这样的。
    他一言不发,心里并不信服,凭着头脑天生机敏,可以识破他们各种各样心怀鬼胎的伎俩,他们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需要审慎地选择着自己的态度。有是为讨好领导,被提拔重用;有是为评定职称时,领导特意关照;有是怕得罪领导,遭打击报复。不能说所有人没了心肝,所有人没了是非,整个社会黑到底了。而是现在的人实在太脆弱,太空虚,太不堪一击了,为了在社会上生存下去,而且想比别人生存好些,便不能挺着腰杆做人。或者是为了点可怜欲望,战胜人的本能——怜悯,变得没是非原则,没做人风骨,只能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把过多精力耗费在了设计满足目的的各种需求上。在他们认为,在这关键时刻替领导撑撑腰,比平时两手空空、遮遮掩掩地去磨牙要管用得多。
    用悲痛欲绝来形容金明此时的心情,是一点儿都不过分的。
    李二胡偷偷直乐,觉得过瘾,暗自得意觉得美气。心说,一个小小的老师怎么斗得过领导。那几个发言的党员也幸灾乐祸地奸笑着。金明没想到,今天的这个批判会不只是像文化大革命那样,把他批倒批臭,让他以后永远没有好日子过。李二胡他们的目无党纪、肆意践踏伟大光荣正确的党的好戏还在后头呢!很快就让他忍不下去了。
    发言结束后,会议继续进行。
    李二胡眯缝着那双恶毒眼睛,喊道:“同意将金明按自动退党论处的请举手。”
    他说完先举起手,几个发言党员接着举手。片刻后,何长青举起手。其余正观望的党员,在李二胡和何长青的逼视下,也都举了手。这些人想到的、看到的是官职所笼罩的势力范围,不是什么党性。何长青看到只有金明一个人没有举手,就盯着金明看,十分仔细端详了金明那副面孔,心里不踏实了,神态突然凝重起来,右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抵住自己额头,心中掠过一种预感。他被一种即将出事的感觉笼罩了。
    此时金明搔了搔头,把目光一寸寸往回收,收回到他的内心里来,回望着那段往事……
    他师专毕业前夕,一个夏日的晌午,太阳是那样的灿亮和热燙,大地像烧热的火炕一样烘人。于是,他和几个同学相约到学校附近的水库去游泳。他们下水游了一会儿,感觉累了,便上岸坐着闲聊。突然远处传来“救人,救人”的喊声。
    有人溺水了!
    他们顺着喊声跑过去,只见岸上站着许多人,都张望着。水中有个少年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淹埋在水中,不停地挣扎着绝望地呼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金明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闪现:救人!他奋不顾身地扑入水中,向溺水的少年游去……
    当溺水的少年被救上岸后,有个在场的医生对他进行了紧急施救,他很快苏醒了。
    金明上岸后已筋疲力尽了,呛了一肚子水,吐得直翻白眼。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便和同学们悄然离开了。
被救少年的家长经多方打听,才得知恩人是师专学生,第二天拿着锦旗和现金来到了学校。当少年的母亲见到金明后,一鼻子哭开住不了气,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感激不尽的话。结果是锦旗挂在了学校大会议室,现金被金明如数退还。
金明的勇敢与奋不顾身,打动了在场所有的人,尤其是打动了学校的党委书记。
    当天晚上学校召开的党委会上,既定的议程完毕后,党委书记又把此事作为专题进行讨论研究,提出吸收金明入党。听书记这么一说,在场人全都愣了。有人提出异议,说这有点儿草率,应该结合平时表现。党委书记激动了,他说战争年代就有战斗英雄在火线入党,在和平年代里,见义勇为、奋不顾身地抢救他人的生命就是新时代的英雄,这样的人不吸收入党,那么我们党的先进性怎么体现?我们的党还是个先锋队组织吗?党委书记的一席话统一了大家的意见。
    金明就这么一下子入了党。
    学生时期入党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那时金明热烈地憧憬着工作以后的日子。谁知这么地富有戏剧性,今天又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
    他还想到,去年一中一个高中生,也是救了一名落水儿童,学校一个劲儿地表彰个不停。终于让一位记者知道了,在报纸上刊登了出来。不知怎么的,这篇报道竟然被国内许多媒体转载。结果是,这个学生被评为了“中国小英雄”。
    啊!中国小英雄!
    金明想,自己和那个学生的事儿一模一样,都是奋不顾身地救人。如果自己当初不加入党组织,而是也成为中国小英雄,哪个龟儿子还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他。
    不能说,不敢!
    眼下,你已经是个报纸上宣传过的救火英雄、著名学者呢,是个双料货,人家还不照样欺辱你。把你欺辱成了什么都没有人来管了,这倒是事实!
    他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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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5-5-24 18:05: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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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应该说他想不通,眼下的事他更想不通。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就是错误那么严重的人,才只给个处分。自己在工作上是竭尽全力的。搞教研是为提高业务水平,教育理论中也指出教师必须进行教育科学研究,以满足教育改革和发展的需要。至于说地区科协推荐自己为省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那理所当然,没丁点儿人情,是根据各个学会推荐,按照上级要求严格筛选的。自己在拿到表格前根本不知道这档事,更别说请客花钱找关系了。说自己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这从何说起?自己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一心扑在工作上,在做人上恪守本分,工作中有情绪低落时候,还不是被他们那伙人遭践的?这能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吗?别说共产党了,就是国民党也不能除名他这样的好党员啊!相反,有的党员,工作上敷衍了事,生活上终日逍遥,无所事事;还有,何长青与女教师苟且行为;有位党员在办公室毒打学生,造成这位学生以后常常发呆,家长多次上告未果。这都真真切切在群众中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而他们却雄纠纠、气昂昂地在那里发言,举手将自己清除出党。想到这里,他心中矗立起来的共产党伟大光荣形象仿佛轰然坍塌下来。后来才听说,这伙人本想在他工作中找茬,却连找到蛛丝马迹的希望也落空了,便出此下策。
    他感觉这些人像城市的粉尘,本应扔到垃圾堆里去的却站在了捍卫党性的旗帜下。严酷的现实暴露出了他们凶恶的面目。一方面,他正视这种局面,毫不畏缩;另一方面,他用潜藏在本性中的一切睿智来对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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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马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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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楼主| 发表于 2012-2-25 22:38:08 | 只看该作者


金明思绪如潮。
李二胡瓮声瓮气:“好!多数同意,表决通过。”接着又得意洋洋,“请金明作最后陈述。”这话像在法庭上法官说的“请被告人作最后陈述”。
    就是这“法官的话”,像一根火柴,点燃了愤怒的导火索。
    李二胡盯着金明看,何长青盯着金明看,所有人盯着金明看。
    …面对乌云压顶的形势,瞧瞧李二胡那狰狰面目,金明心里一点没有害怕,气愤冲击着他的胸膛。以往那一切不愉快遭遇,种种失意,种种屈辱这会儿全袭上心头,他只觉得心里的火苗扑腾扑腾往上窜,一种无形的力量冲击着他的喉头。他从许多方面设想如何给这伙人一个他所梦寐以求的迎头痛击。当他突然听到李二胡让他陈述。这犹如五雷轰顶,他眼冒金星,心中怒火被彻底燃烧。他一跃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不同意,我觉得你们在开玩笑,是在亵渎共产党。像你们这样做的话,共产党连土匪、山大王都不如了。咱不提中央领导,就说一个省长,他日理万机,每天工作日程都是由秘书安排的。如果这个秘书想陷害省长,在六个月中一直不安排交党费,那照你们做法,六个月后这个省长就要被清除出党了?”
    许多人听傻了。
这可是一句出乎人们意料的话语,也是真理中的真理,引得很多人撇嘴咂舌,对他瞠目而视。大家仔细一想,说得真有道理,可谓入骨三分。犹如李广射虎,误中石头,穿石之深,令人惊异。许多人的脑海里不止一次地出现“叹为观止”这个词。还有人不禁低首自问,要是这事让自己撞上了,会想得出这说词吗?
    感到不胜惊讶的人们左顾右盼。他从他们神色里看到了,因此情景而露出的惊讶的表情。任何一个人,如果他还有点儿心肝的话,处于这个场面也会难过的。这不是把一个年轻人往绝路上逼,逼出的狂言吗!人啊,有时不是想说什么事就说什么事,很多话就是被逼出来的。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僵在那里,像泥塑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个从僵局中醒过来的是李二胡。他本来是今天会议的主持人,谁知金明一通喧宾夺主、信马由缰的胡扯,把他稀里糊涂地变成了旁听者。他这个“革命”老将,暴脾气,哪能如此善罢甘休?他突然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蹦了起来,转了几个圈儿,伸着气紫的脖子,瞪起血红眼睛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还有什么说词呀!你简直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吓唬我,我这人是面捏出来的吗?叫你说是抬举你,不是让你给这么严肃会议添堵添乱,你就是把天闹翻了,又说出个天来,也救不了你!”李二胡气得眼斜嘴歪,横眉立目,撸胳膊,挽袖子后,又清了一下嗓子,跟金明一比高低,“把你还蛮有道理的?你道理再大能大过党的原则吗?你还长脾气啦,你脾气大还是法大?怎么样,你还等我再给你添两条吗?散会!”说罢他轻蔑地朝金明笑笑,又与何长青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人虽然不动声色,那意思却是心领神会了。他们深知,此时金明已孤掌难鸣,这时候便不管不顾别人有什么反应,大功告成似的,扭头准备往外走。
    不知在场的哪个党员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把李二胡吓了一跳,紧接着人们又听到一声大喊:“站住……”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危难时刻,才见血性气魄。
    金明岂能被李二胡唬住,他不愧为中华民族优秀精神的继承者和发扬者。他一副金刚怒目、虎视鹰扬的样子,言辞铿锵,掷地有声:“我现在还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按照党章规定,在党的会议上是有发言权的。谁也休想剥夺!”
    在场人都不作声,窘住了。
    金明瞪着那烈火一般的大眼睛,唇枪舌箭:“你们简直太猖狂了,你们凭什么?共产党给你们这种权力啦?我今天实在忍不下去了,让我不明白的是,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是思维不正常了,还是精神有毛病了?我每天辛辛苦苦地工作,早到晚回,常常废寝忘食,从没有因病、因事耽误工作,就是忘了按时缴党费,你们就把我从党内除名。我知道你们在场人中间,也有人忘缴,党组织上门收缴。你们是成心在陷害我。坐这里的有些人,想想你们干过的事情和社会上的那些流氓有什么区别!你们有哪件事可以长期放阳光下晒?你们每天还在学生面前人五人六为人师表,不觉得滑稽可笑吗?以为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别人都不知道吗?这些党的败类不被除名,你们凭什么举手同意将我清除出党呢?凭你们党性?凭你们良心?咱们今天要把话说清楚了!”
    金明讲话风度简直无可比拟,那样子十分怕人,他觉得血直往上涌。过了一阵子,会议室里仍是一片死寂,似乎所有人都被金明的言行举止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以至连先前斗志昂扬的李二胡也突然间膛目结舌,被金明那逼人的气势、犀利的语言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句话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着,坐了下来,像叫菜叶子卡住了的鸭子,伸着脖子翻眼珠,嘴干张着咧不出声。也许这时他才明白“虎口再大吃不着天,人嘴再巧驳不倒理”的道理,越来越觉得自己陷入了死牛任剥的境地。那狼狈样子让人看了几乎失声大笑。让人们忍不住地想,李二胡平时脾气暴得像三伏天的柴禾,一点就着,而今怎么了?有人事后用他看过的书中的一段话对别人说:“就是一条看似僵硬的小虫,一旦有什么威胁它生命,也会一跃而起,显示出一副极为强大的模样。”就是说,不管何时何地,强者不能无视弱者的存在,敬畏弱者是强者的生存之需。李二胡可能这样想:世道变了,不发动群众是个空子,发动群众嘛是个乱子。
李二胡对面坐着的何长青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觉得这次动静闹大了。他要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这样的“世面”没见过不说,而且打心里说还害怕见。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而是常识问题。人在常识面前犯错误,不叫胆大,而是愚蠢。但他知道,马到崖前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啊!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把批判会变成了斗争会,出现这样势成骑虎局面……他不敢再往下想。但话说回来,又怎么能全部埋怨李二胡呢?
前几天,李二胡和他交换意见时,就觉得有点儿不大靠谱,但他觉得李二胡怎么折腾都行,就是别打他的主意。其实内心里他还想把李二胡推出去顶“雷”,瞧瞧李二胡的热闹,等着看好戏。当时他见李二胡还有些犹犹豫豫,就一个劲儿地给打气,想让他可劲儿地折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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